正文 ​‍‌​‍‌​‍‌​‍‌​‍‌​‍‌​‍‌​‍‌​‍‌​‍‌​‍‌​‍‌​‍‌金​‍‌​‍‌世​‍‌​‍‌姻​‍‌​‍‌緣 — 露苗之姿之二

未时,屋外正是大雨滂沱,还夹杂雷鸣闪电,习字到一半的苗井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随後就起身走向窗边,望着胡乱泼洒的雨水发起愣来,恰好阿笙从伙房端来一碗甜品进屋。

「少奶奶,阿笙从伙房那让人煮了一碗银耳柑羹,这银耳柑羹对姑娘家是极好的,能够养颜美容还管身强体健,少奶奶你就先休息片刻……少奶奶?少奶奶!」阿笙将银耳柑羹放到茶桌上,空出手後便走上前去,在苗井眼前挥了几下同时也叫唤着她。

这会,苗井才反应过来,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阿笙问道,「阿笙,怎地了吗?」

「阿笙给少奶奶你弄来一碗银耳柑羹……咦!少奶奶你怎地又走神?少奶奶,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阿笙见苗井忧心忡忡似乎是在烦忧什麽,不免一颗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啊?」苗井愣了愣,伸手摸摸脸颊,心想,原来自己把心情表露得这麽明显,不过阿笙也不是外人,她就不打算隐瞒,坦荡地直说,「就是担心这场大雨下得又急又大,把家里头的屋顶给砸出个大洞,怕是里头淹大水呢,先前都是我去修那屋顶,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可以处理,娘亲身子不好不太能沾碰到雨水,年纪大的弟弟们一个去读书、一个去学武,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家帮忙,如今我却只能坐在这乾着急……」

对苗井来说,这样身不由己的无能为力最是黯然神伤。

阿笙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她六岁那年被卖入容府後,就和穷苦沾不上边,虽然她的身份卑微却也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平时还有多余的闲钱能置办一些姑娘家的首饰来打扮自己,所以当她知道苗井身在富贵却是心不在焉的心态,刹那之间,她感到很是羞愧。

阿笙见苗井的眉头舒展不开,也跟着发闷,她并未多想只是说,「要不咱们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少奶奶的娘家瞧瞧?」

苗井仍旧是紧皱着眉头,她摇摇头,无奈地道,「这事儿并不妥当,为了我家的事在这时候派府里人去实则危险,再说也会被其他人拿去说嘴……」

阿笙对自己关心则乱没多加思虑的行为感到後悔,好在她并没有立即命人去办,否则还真害了她家少奶奶。

「少奶奶,那……现下该怎地办?」阿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法子,只能望着苗井凝重的神色。

此刻,苗井抬头看向阿笙说,「我本来是打算出府……」

话还没说完,立刻被阿笙打断,阿笙激动地抓起苗井的双手,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对着比她矮一截的苗井说,「少奶奶,此事万万不可!你怎地爱惜别人性命却不爱惜自己的?这雨大的都能打疼人,外头还昏暗的让人视线不佳再加之天雨路滑,要是出什麽意外可怎地办?」

「哎,阿笙你别急,我确实是想亲自回去,但我也知道容府的大门可不是随便进进出出的,要是贸然跑回家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麽风波来,所以我只是想到镇上找个木匠,至於酬金就多付些,让他晚些时候雨势变小再去瞧瞧我家的屋顶。」苗井瞧阿笙那一脸紧张的,心头渐渐暖了起来,那样的暖对苗井来说,是寒冬里一簇薪火烧来的暖度。

苗井没想到在容府里,还会有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待她,着实让她感动一把,况且她也很少和同龄的姑娘家来往,所以遇到同龄的阿笙,感觉又多亲近几分。

「的确是个不落人口实的法子,不过这事儿就交办给阿笙我吧!少奶奶你就待在府里可别乱跑啊!」阿笙听完苗井的话後,这才放开苗井的手,阿笙缓了缓情绪後就端起一旁的银耳柑羹递给苗井,接着伸手搭在苗井的肩头上,把她按回椅上坐着,「呐,少奶奶你现下就好好地坐着把这碗银耳柑羹吃完,我这会就出府去找木匠!」

语毕,阿笙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苗井望着手里那碗银耳柑羹无奈地直摇头,这阿笙倒是把她顾得服服贴贴,还不忘嘱咐她要吃这碗甜品。

银耳柑羹虽是凉了,但香甜的气味却并未淡去,依旧馥郁地充斥着鼻腔,她从未吃过这样高尚的甜品,一时之间只知道盯着看然後吞吞口水,遂後回过神才舀了一口来品嚐,出乎意料的,这甜羹的滋味倒是和她胃口,不一会功夫,她就吃得精光,末了还打了个嗝。

***

习字完的苗井抬起头来看向房外,适才外头的花花草草被斗大的雨水给打得低垂着头看起来都无精打采,这会天一放晴,又精神抖擞起来。

她起身走至房门口,望着天空那颗雨後骄阳,算了会时候,约莫是申时,她想,顺利的话,木匠若按此时出发,傍晚前应该能赶至到她家中探查屋顶是否需要修理……

想於此,苗井一颗担忧的心也落实下来,她转过身准备去收拾茶桌上那些笔墨纸张,也瞧见她吃完银耳柑羹随手一放的瓷白汤碗,通常阿笙都会替她收拾碗盘,但阿笙今日帮了她一个大忙,再不好意思让阿笙收拾,於是她整理好习字的笔墨後,端起端盘,带着瓷碗就往伙房去。

经过柴房走往伙房的路上,苗井瞥见柴房外的空地站着一群家仆和婢女,他们成了一堵人墙,在人墙的那端还有尖锐激动的嗓音此起彼落着,苗井听着那嗓音有些耳熟,她便转了个方向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死ㄚ头!看你怎地赔我!这可是皇家亲赐下来的丝绸,现下被你洗成皱巴巴的抹布,这还能穿吗?简直是要气死我!」那嗓音的主人持续指责,没有半毫要停下的意思。

苗井个头小,怎样都越不过那面人墙,她只好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身旁的人,「请问一下,是怎地回事啊?」

一旁的人被问问题,没觉得打扰到他看戏的兴致还好心地回答苗井,「就小桃把文柔小姐的衣裳给洗坏了,文柔小姐正气着呢!我说你也小心点,别……啊!少奶奶!」

那人看戏看得入迷,说话时总盯着前方,一转过头来发现是苗井在问他话,吓得赶紧行礼,这被他一喊,其他人也转移注意看往苗井的方向,接着就是一群人喊了声少奶奶後全部从她跟前散开到她的两侧站好,直接空出一条走道,直通文柔他们的所在。

苗井被这举动吓得端盘差点没端好,一旁的婢女眼睛利得很,瞬间就接过她的端盘。

文柔一见到苗井,本来怒气升腾的神色竟转变为不屑,文柔一向是尖嗓子,每次说话都老刺得大家耳朵不舒服,「哎呀!是少奶奶啊,可是有何贵事?」

苗井本就没打算这样来势汹汹的出场,她可真是被利用了一次,这些家仆会如此大动作,想必是对文柔有所不服,只是他们不敢说,恰好见她来了,就把出头这事全往她身上推,真是一群懂得利害得失的人啊!

虽说苗井不想强出风头多管闲事,可是跪在文柔跟前的小桃正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哀求着她,本要说出「没事,我路过的」的话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小桃的身上被甩了一条湿淋淋又烂皱的布料,双脸上都有红肿的五指印,一张小脸哭得怪让人心疼,苗井见了是於心不忍,而想起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姨母,这是发生什麽事,竟然让您如此大动肝火?」苗井装得乖顺地走至文柔的身旁,微微一笑地询问。

文柔见苗井朝她走来,心里也有个底,这小ㄚ头八成是来和她作对的!

「自然是小桃这ㄚ头犯了错,惹得姨母我不开心罢了,少奶奶,这事也不大,我自个儿处理也就行了。」文柔捏着手绢朝旁挥了挥,意思明显不过,就是让苗井少管闲事赶紧走人。

苗井自然不想与文柔作对,文柔并不是个温驯的主儿,与之作对肯定只有吃不完兜着走,但小桃那凄楚的模样着实让她心生怜悯,从前的她也多麽希望有人可以帮忙她,哪怕只是跌倒,有人愿意伸手拉她起来,可她却偏偏没遇到,如今她有能力了,自然是想去帮忙每个困苦的人。

只不过苗井也绝非单纯想帮小桃,她思忖了一会,觉得这是她在容府里树立人脉根基及威信的时候,虽然她在府里有任何事情,容夫人自然会出手帮忙,但要是哪天容夫人又寻到一个满意的姑娘,并不打算让她继续待在容府,那她岂不是孤立无援?

所以她不能只是依靠别人,自己不能没有半点作为,在外头世道打混这麽久,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倒不如靠自己最好。

「姨母,既然您说是小事,那让您亲自处理可是劳烦了呀,这事不如就交给阿井处理吧!」苗井一脸笑容可掬看似迎刃有余,实际上交握的双手却是死命地相互掐着,她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真能获得家仆们的信赖甚至进而追随她,但要是造成反效果,那她就是得不偿失,她此举作为无疑是一场赌注!

听到此话,文柔可是满腔怒火,她本念在苗井初来乍到,就不打算多有计较,谁知这ㄚ头还得寸进尺想管起事来?

「哎呀,少奶奶你刚进门没多久,可是有不少事得学,这种事就不麻烦你了啊,小桃这ㄚ头就是做错了,我就罚罚她,多大点事儿嘛!」文柔直觉得莫名其妙,她教训下人的不对,这ㄚ头还管得着?

「姨母,下人要是做错事自然得罚,可若没做错事,那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罚呀,咱们容府的作风不就是最公平公正的?」苗井的一句「咱们容府」可把文柔气得一张艳丽的脸都扭曲起来,这话中的意思,文柔再清楚不过,严格来说她虽是住在容府,可她并不姓容,所以在容府里,她还是低人一等,这ㄚ头居然拿容府这身份来压她,心想,她姊姊可真是挑了个好姑娘当儿媳妇啊!

当下文柔就要大发雷霆,不料她身旁的婢女寿眉却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讶然地侧头看向寿眉,只见寿眉朝她摇摇头,意思要她忍耐,她愤恨地咬着嘴唇,按捺着怒气说,「少奶奶,你这话的意思是……其实小桃并无有错?是我误会她了?」

「小桃自然有错,但是阿井看到这里一桶桶洗得都是被褥,在搓洗上都要费功夫的,为何在被褥里会有姨母的衣裳呢?阿井记得容府有个规矩,就是衣物、被褥那些向来都得先分类再清洗的,难道是阿井记错了?」苗井直指地上那一桶桶浸泡在水里的被褥,不少人也都恍悟过来,若不是文柔故意找碴就是文柔的人当时把被褥送来时就把衣物夹杂在里头,导致小桃意外把衣物给洗坏了。

「是啊,拿来的人可先分类好,咱们洗的人再做清洗……」这时不少人开始附和着苗井的话,一字一语说得让文柔脸色愈变愈难看。

当下阿桃就只是望着苗井,当她听到苗井叙述洗衣这段的事时,她的目光变得相当灼热。

此时的文柔实在忍无可忍,心想她居然被一个小辈教训,正当她要开口训骂苗井时,寿眉竟又拦下她,并未发现二人举动的苗井又继续说道,「当然,这洗的人疏忽没有检查是得罚,但拿来的人一开始就没分类好是不是也该罚?姨母,您说呢?」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段话,都不免对苗井另眼相看,起初他们遇到苗井就只是行个礼打招呼做个样子,其余时候多是瞧不起她、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她与文柔较劲,居然占了上风,再说,她也并非是非不分想强出风头,她说的都是言之有理,也不故意偏袒谁,的的确确有少奶奶的风范。

「你!」文柔当然是面子拉不下,她从未想过,这ㄚ头居然连她的人都敢罚,可这ㄚ头说的是言之凿凿,她若是反对还显得她无理取闹,「是,都得罚!少奶奶你这可真是好法子啊!」

「寿眉,这谁送去洗的可得查清楚,好好的罚一罚,免得失了公正!」文柔侧头吩咐寿眉,寿眉点头说是,她强压着怒气转头对苗井说,「哎,这也真是折腾呢,反正这衣裳也不能再穿,就拿去丢了吧!少奶奶,姨母我有些累了,就先回房了啊,这惩罚的事,就交办给管事吧。」

语毕,她便伸手让人搀扶着离去,不打算再与苗井有交集,苗井也不忘说,「好的,姨母,您慢些走。」

这会苗井交握的双手才放松下来,她望着文柔的背影,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会小桃赶紧爬了过来抱住苗井的小腿,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地说,「谢谢少奶奶替小桃解围,小桃感激不尽……」

苗井被她这举动吓得抖了抖,她赶紧蹲下身把小桃拉起来,「这不是替你解围,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下次得要多注意些,不过你该罚的还是得罚,待会就去管事那领罚吧。」

「是的!少奶奶,小桃定会谨记在心,不再犯错,小桃也会去管事那领罚的!多谢少奶奶!多谢少奶奶!」小桃感恩戴德一直鞠躬甚至想跪下叩头答谢,苗井当然手脚力落地阻止她,苗井实在不明白,这又不是免去责罚,怎地还对她如此感谢?

殊不知,大家都宁愿去管事那领罚也不愿意被文柔给打骂!

***

一入室就是金玉满堂,梁上垂下石榴花色的蚕丝帷幔,来自西域的迷迭薰香从金猊口中缓缓升冉朝四周扩散,正对房门的贵妃椅榻两侧摆放着一对青花釉瓷的花瓶,那花色是蓝中带紫既是端庄又不失鲜艳,瓶中花朵的枝叶被修剪得整齐,放哪都是赏心悦目,而茶桌上的糕点精致得令人食指大动。

贵妃椅榻上坐卧着一位身姿妖娆的女人,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搧着蒲团扇,十指蔻丹妖艳迷人,她闭上双眼享受着薰香香气,感到一阵惬意舒爽,她微张着红唇等着婢女递来可口的糕点,婢女喂了她一口又一口,等她满足了,这才抬手阻止婢女的动作,随後她睁开眼来缓缓坐直身子,眼里渐渐升起怒气来。

她横着一双亮丽的眉眼,叫唤寿眉过来跟前,「寿眉,我愈想愈气,那新嫁来容府的黄毛ㄚ头还真是仗着身份嚣张啊!居然敢拂我的面子,好说歹说我可算是长辈,当众直说我不是!呵!嫁来也不出一个月就开始摆起当家主母的姿态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出身?还敢跟我叫板?」

寿眉是三十好几的姑娘,从文柔及笄那年,寿眉就已经跟在她的身边,除了给她做事之外也替她出不少主意,像是她能入住容府,有一半的功劳是寿眉奔波来的,她能享受如今奢侈豪华的生活也是寿眉谋划来的。

「确实是少奶奶太出风头,太不懂得尊重小姐你。」寿眉低垂眉眼走近文柔,声音不大却底气十足,她抬起头来,正是一双锋芒毕露的目光。

文柔见寿眉那眼里精光便意会过来,知道寿眉已有主意,她嘴角勾起,随後笑得放肆,她开始在心里描摹苗井之後的惨样,顿时,心情就好了不少,她开口,尖高刺耳的嗓音响起,「寿眉,你说,咱们得怎地和新进的少奶奶好好『相处』?」

「少奶奶出身卑微,直往这处一戳,绝对能灭灭她的威风,指不定也能灭去她的头衔呢。」寿眉长得极其普通,可她的眉目太过锐利,当初容夫人见她的模样就不打算留她下来,看人看久的容夫人怎地不会知道这样的姑娘心机是如何深沉刻薄,可寿眉知道自己不被容夫人喜欢,当时十岁的她却是聪明懂得想法子讨人开心,没多久她就跟了文柔这主儿,文柔相当喜欢寿眉,软硬兼磨着容夫人这才没让寿眉被送走。

文柔向来对寿眉谋听计行,只要是寿眉盘算的主意,没有一次是不顺她的心,但此次却是非同小可,毕竟……

「寿眉啊,毕竟姊姊也算是那黄毛ㄚ头的靠山,人是她找进门的,多半是她护着的,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咱们若是给黄毛ㄚ头苦头吃,也等同於和姊姊作对……」文柔本是家中的么女,早养成傲慢无理的脾性,只要有人不顺她的意,她就得找那人算帐,可她却独独对容夫人有些惧意,思於此,文柔便深锁眉头来显得焦虑。

寿眉则是一脸波澜不惊,她淡悠悠地说,「小姐,咱们可不是要直指少奶奶的不是,咱们只不过是要让她不打自招。」

「哦,听来你算是想好妙计了?」文柔听了寿眉的话後,眉头就舒展开来,神色也不再凝重。

「寿眉所谋之事怎会陷小姐於不义?自然是有对策,小姐就请放心,这事儿就交办给寿眉,寿眉定不孚小姐所望。」寿眉嘴角为勾,双眸乍现精光,看模样是势在必得。

文柔见於此可是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呵呵,如此甚好,这会可好让那黄毛ㄚ头认清自个儿身份,想和我作对,还早几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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