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还一头雾水，手机就响了，士伦愤怒的声音瞬间如凶猛洪水朝我袭来︰「方士缘，你人在哪里？」
「那麽大声干麽？我在教室啦。」耳朵差点聋掉。
「你脚受伤为什麽不告诉我？」
我傻掉，「你怎麽知道？」
「有人告诉我的啊！」
有人？该不会是……
「徐子杰吗？」我脱口喊。
「阿杰？你在说什麽？你有看到他吗？」
「啊……不是啦，你没见到他吗？」我赶紧改口。
「他手机打不进去，不晓得溜去哪了。」他懊恼地叹气，仍不忘骂：「喂，别给我岔开话题，你脚受伤，等一下怎麽回去？」
「搭公车吧。」
「那好，我今天没办法陪你回去，自己小心点。」他冷冷地警告，「等我回去你就倒大楣了！」
切掉通话，我整个人趴在桌上，完全没力气起来。
傍晚回家，妈一看到我的惨状，也是劈哩啪啦骂个不停。回到房间，我一躺上床，手机就响起。
「……喂？」
「开窗吧。」
深深一叹，我疲惫地走向窗户，士伦就站在对面阳台处。
我把手机丢到床上，靠在窗边等着他的炮轰，没想到他只是问：「脚怎样？很痛吗？」
「你怎麽没骂我？」我吃惊。
「我想你已经被你妈骂得够惨了，就算了吧。」
我大大松一口气：「感谢张大人的赦免之恩！」
「那可不表示我原谅你。」他面无表情，「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对不起啦，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但我还是不希望你骗我。」他叹气，「现在怎样？伤势严重吗？」
「好多啦，到底是谁跟你说我脚受伤的啊？」
「谁说的很重要吗？」他冷然。
「问一问而已嘛……」
「我同学看到你跑接力，发现你脚有问题，只是你跑完後就不知道去哪了。」
「我去保健室啊。」
「医疗小组就在旁边，干麽特地跑到保健室？」
「因为……因为……哎唷问那麽多干麽啦！」我甩甩手。
「喂，你还给我不耐烦啊？」
「人家脚受伤已经很难过了，你就别再念了吧！」
「谁叫你每次都出状况，又不懂得照顾自己，从小就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麽办才好。」
「干麽把我说得那麽糟糕？」
「本来就是，我还记得你有次跟别人打架，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咧！」
「你……那是我六岁时的事，干麽忽然提啊？」我脸红。
「当时没想到你会跟别人打架，简直吓死我了。」他笑了出来，「问你原因你也不肯说，只是一直哭。」
没事记那麽清楚干麽啦！
「你小时候明明都乖乖的，那次到底为什麽打架？我很好奇欸。」
「八百年前的事我哪记得？」
「少来，不然你干麽这麽激动？反正都过那麽久了，就说一下吧。」
「不要！」
「快说，不然不原谅你。」他两眼一眯，「别忘了你今天可是惹到我罗。」
「那你还是别原谅我好了！」我转身准备逃走。
「方．士．缘！」他的口气恐怖到让我冷汗直流，我回头，一脸哀怨，「你一定要听吗？」
「嗯。」他笑得灿烂。
「……好吧，不过我警告你，听完不准笑！」
「好。」他点头。
我咽咽口水︰「就是……那次跟班上女同学在玩的时候，她忽然跟我说，她长大要嫁给你。」
「我？」他一愣。
「她说非常喜欢你，长大後一定要当你的新娘子。」我一边回想一边说︰「我很生气说不行，要跟你结婚的是我，後来两人大打出手，就这样。」
语毕，士伦先是一呆，下一秒就不可抑止地大笑。
「喂，张士伦，你不是说你不会笑吗？」我随手把一旁的娃娃用力朝他丢去。
他完全瘫倒在栏杆上，疯狂地笑个不停。
「张士伦，再笑我就跟你绝交！」
他终於抬头，却还是笑到说不出话，笑到连眼角都有泪了。
「抱、抱歉。」他吃力出声，手捧着肚子，「可是，你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跟人家打起来的？」
「对啊。」
他又开始大笑。
「喂，你有完没完啊？」早知道就不讲了。
「好好好，不笑不笑了，肚子快痛死……」他举手摇头，咳了几声：「那结果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这什麽问题啊？」我睁大眼。
「没呀，只是想知道结果怎样。」
「当然是我赢啊，开什麽玩笑——」我被自己的激动吓一跳，赶紧噤口。
「喔？」他注视着我，莞尔一笑，「你就这麽想嫁给我？」
「那是小时候的事，跟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啦！」我辩驳，眼睛却不敢看他。
「我当然知道那是小时候的事，那麽紧张干麽？」他似笑非笑，「所以说，你第一次跟别人打架就是为了我喽？」
「你少臭美。」我才不承认。
「喂，你很不坦率欸。」
「你管我！」
「但我不懂，你明明赢了，为什麽还哭着回来？通常都是输了才会哭不是吗？但你赢了在哭什麽？喜极而泣？」
「无聊耶你，才不是。」
「那是什麽原因喔？後来你看到我就抱着我一直哭，到底是为什麽啊？」
「那是因为……」
「什麽？」他神情专注。
「因为……因为我忘记了啦！」我大喊︰「干麽一直问啊？烦欸！」
「干麽突然发火啊？」他一脸莫名其妙。
「那麽久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啦！」
「搞什麽？」他捡起我刚丢过去的娃娃，「不过那时候怎麽安慰你都没用，你还是抱着我哭个不停，还记得我是怎样让你停止哭泣的吗？」
我看他，他也看我。
「你唱歌给我听。」我笑了。
「你记得啊？」
「当然，都记得前面怎麽可能连这都不记得？後来只要我哭你就会唱那首歌给我听，是你自己乱编的吗？」
「怎麽可能？那是我妈教我的啦。」他白我一眼。
「那你还记得怎麽唱吗？唱来听听！」
「你疯啦？不要！」他吓一跳。
「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快啦，我记得那首歌很短的。」
「我要睡了。」他转身要进房。
「张士伦，你敢离开就倒大楣了！」我故意装生气。
他恳求︰「拜托大姐，就这件事，请你饶了我吧！」
「不行，快唱！」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回来，嘴里咕哝︰「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我……」
「是你自己先提的耶，别跟老头子一样碎碎念，只是叫你唱歌嘛。」
「好啦好啦。」他抓抓头，似乎在回忆该怎麽唱，接着清清喉咙，开始唱起来︰
那只是一时的，你很难过我知道。
但那只是一时的，你会坚强的我知道。
不要怕眼前的荆棘，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所以请你不要哭，亲爱的请你别哭泣。
我知道你可以，重新再拾起笑容。
我不自禁愣了好一会儿。
「发什麽呆啊？」
「没、没有。」我回过神，摇头，「只是终於知道你为什麽不肯唱了。」
「什麽？」他疑惑。
「因为你五音不全。」
「方士缘！」他大喊，脸红了，「好心唱给你听，居然还糗我！」
我捧着肚子，笑翻了。
「以後休想我再唱给你听！」
「哎唷，我开玩笑的啦！」
「懒得理你，可恶的家伙！」
那天晚上，我们就这样闹了好久好久，诉说着儿时的点点滴滴，直至午夜十二点才停歇。
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再度听到他哼唱着当时的那首歌，仍使我不禁恍神。
从前的那些回忆画面，也在那一晚的梦里，随着士伦的歌声一一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