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当天，佟父开车来到医院，顾琮也依约来了，我们把东西搬下楼，放进後车厢，正准备上车时，却发现车门被反锁了。
我轻敲了敲後座的车窗，想让佟默开门，副驾驶的车窗却缓缓降了下来，佟母笑咪咪地探出头，「本来连假要出去玩的，结果因为我取消了，还让你们四天都泡在医院里，趁最後一天，宁宁你就跟顾琮好好去约会吧。」
「咦？」
「爸爸也答应了，不信你问。」
我略微歪头，望向驾驶座上的佟父，他一脸煎熬，迟迟没有开口，还是佟母用力拧了他手臂一把，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接着不忘再三叮嘱，「宁宁，六点以前一定回来啊！」
「六点？你当是小学生还给门禁啊！」
「不管，我说六点就六点……」
他果断踩动油门，随着车子驶离，两人斗嘴的声音也飘散在空气中。
忽然只剩下我和顾琮两人，一段时间没单独相处，彼此都有些尴尬，眼看车子来来往往，继续僵持在医院楼下也不是办法，我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先离开这里吧。」
「嗯。」
来到热闹市区，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连假缘故，周遭学生情侣出奇得多，闪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站在交叉路口，我观察着他们各种黏腻举动，忍不住感叹自己真的老了，现在大概都不敢在公众场合做这些事，不过原本我就只特别喜欢牵手的感觉，所以好像也跟年纪无关。
我看得认真，没注意到信号灯已转变，等我回神，还是顾琮及时拉住我的手，才不至於冲散在汹涌人潮中。
等走到对面，他正要松开手，我突然感到手心一空，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重新握住，「牵着吧。」
他怔愣地看着我，眼眸逐渐染上一丝笑意，接着将我的手收紧在他手中。
我们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好像也没做什麽，时间却飞快地流逝了，直到太阳下山，夕阳余晖渲染上他的清朗的脸庞，一路上我们都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经过麦当劳前，我看见门口有一个跟妈妈闹腾的小孩，他大哭着坐在地上，任妈妈怎麽说就是不肯走。
「你想吃吗？」见我停住脚步，顾琮问。
我摇摇头，忽地想起以前的回忆，「我跟你说过吧，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爸爸很早就过世了，小时候经济重担都是在妈妈身上，她在工厂当作业员，为了养活我，排班几乎都排大夜班，因为上大夜班赚的钱比较多，所以我每次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她不是在睡觉就是还在上班，根本就没时间管我，但神奇地是，桌上的一百块她倒是从来都没有忘记放过。」
「一百块？」
「嗯，那是拿来让我吃早餐和晚餐的，不过小时候不是都会有一段特别想吃速食的日子吗？当时我就把不吃早餐把钱省起来，在晚上买麦当劳吃，结果某一天被我妈妈发现了，她把我狠狠臭骂了一顿，要我不准再吃这些垃圾食物。」
「然後呢？」
「然後我心里就觉得很委屈，明明平时也不理我，凭什麽大声对我生气？接着……就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顾琮表情诧异。
「骗你的。」我轻勾起唇，「怎麽可能真的离家出走，就只是关在房里气得哭了一整晚，然後冷战个几天就和好了。」
当时的百般不理解，等到了很久之後，长大了我才明白当时她的不得以和关心。
「你想──」顾琮似乎想说什麽，却被几个穿着粉色背心的工作人员打断，他微笑地看着我们，「你好，你们是情侣吧？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呢？」
闻言，我和顾琮双双沉默。
大概是没料到气氛会是如此，他连忙打圆场，乾笑了几声：「不是也没关系，我们今天晚上刚好在前面的广场有办活动，有空的话可以一起来玩。」
语毕，他又往前走跟路过的人宣传活动，待他们离开，我盯着我和顾琮交握的手，想起方才那个人的询问，我们的关系是什麽？如果不让故事完结，是我留在这世界的条件，那意谓我们不能确认彼此心意，在别人问起时，也什麽话都不能说。
现在是，未来也都会是如此，顾琮他到底还要因为我牺牲多少东西？
思及此，我想抽离手，他却似乎早一步察觉到，更用力握住我的手。
我抬头望向他，「没关系吗？以後可能都会是这样。」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无所谓。」
盯着他毫无动摇的双眼，我心中的答案更坚定了，压下内心不断涌出的酸涩，我强迫自己扬起嘴角，「时间到了，现在该回去了。」
我们在踏进大楼前，有默契地松开彼此的手。
「现在应该还没六点吧。」在家门口分别前，顾琮特地又确认了次手表，「好险，还有五分钟。」
「你也会担心？」
「当然，如果你被下禁足令怎麽办？」
「那明天，明天我们放学再约会一次吧。」我凝视着他幽黑的双眸，「我会在图书馆的樱花树前等你。」
「为什麽要特别约在图书馆前？」
「因为在美丽的地方，回忆会显得更深刻不是吗？」
闻言，他轻笑了下，点了点头，接着我便找藉口让他先进去，「你先进去吧，说不定佟宁爸爸早就躲在门後了，就等我开门出来盘问你。」
「那我先进去了。」
「嗯。」我淡笑，如果最後他只能看着我消失，但至少在今天，可以是我看着他离开。
我盯着他转身进门的背影，氤氲逐渐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