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总都走了,你不吃?」只见袋子里剩下最後一块咸酥鸡,许尧光问。
郑月娜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最後摇摇头,无奈地说:「算了吧。」
许尧光露出钦佩的眼神,「你真的很自律。」
郑月娜只是笑,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她向来不擅长回应别人的称赞。
忽然,许尧光戳起最後一块咸酥鸡,眼疾手快地塞入她嘴里。
郑月娜吓了一大跳,嘴里含着肉,惊讶地看着许尧光。
「你呀,就是把自己逼太紧了。」许尧光微笑,「看你每天都这麽辛苦的样子,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郑月娜下意识地咀嚼嘴里的咸酥鸡,肉块的香气彷佛在她舌尖上跳了一段华尔滋。
她微抿起唇,笑了。
许尧光满意地点头,「是了,就是这样。」
见她已经吃完,许尧光重新站起身,仰头饮尽最後一口啤酒。
「要走了吗?」郑月娜问。
「嗯?对啊。吃都吃完了,喝也喝完了。」许尧光疑惑地看她,「怎麽了?」
郑月娜看了眼手表,站起身,对许尧光露出歉疚的笑。
「我晚点再走好了,我想再去一下练舞室。」
许尧光大吃一惊,「不会吧?你还要练习?」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郑月娜拎起自己的包包,顺便伸手抢过许尧光手上的空酒罐,「这我帮你拿进去丢吧。」
看她低头收拾垃圾的模样,许尧光忍不住说:「你真是个练习狂。」
有一次假日,他因为失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到公司,打算练习自己许久没碰的吉他。
那时是凌晨五点,他扛着吉他,一进到地下室,还以为自己撞鬼。
一个长发女孩,就这样在练舞室中央,跳得认真投入。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郑月娜。
那天她不用打工,从前一天晚上在练舞室待到凌晨五点。
而且据说她这样半夜练习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若非他偶然失眠跑来公司,或许永远都不晓得这件事。
总之,郑月娜就是一个低调的练习狂。
回想的同时,郑月娜抛下一句「明天见」,便转头往公司走。
许尧光立刻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郑月娜讶异地转头,「怎麽了?」
「月娜,你……」
「嗯?」
许尧光犹豫了半晌,最终只说了:「真的别把自己累坏了。」
郑月娜露出温柔笑靥,「我知道。」说完,她轻轻挣脱自己被抓住的手。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到家给我一通电话。」许尧光担忧地说,「多晚都没关系,好吗?」
郑月娜只是笑着点头,却没给予明确的回应。
她挥挥手,潇洒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公司。
许尧光心里一阵郁闷,却什麽也做不了。他和郑月娜的关系,有时候好像连朋友都称不上。
郑月娜进入公司後,乘着电梯来到熟悉的地下室。
她将左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右手手腕。
早已感受不到许尧光的体温。
连贪恋的余地都没有。
许尧光说自己是练习狂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忍不住对着无人的练舞室,喃喃回应:「毕竟……我和你不一样。」
许尧光的人生还有退路。练习可以只是消遣。
但她的人生,早已无路可退。
练习完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的事了。
这时间早就没有捷运,郑月娜徒步走回家。
最近她才发现自家到音河走路只不过半小时,不赶时间的时候走回家也能看作是散步。
走在漆黑夜色里,郑月娜已经不如一年前那样恐惧害怕。
现在她知道要避开哪些路,容易有醉鬼出没。
所到之处,都有灯火通明的便利商店。
包包里也总是备着防狼喷雾,走路时电话随时握在手里,打算一有危险就立刻报警。
幸好这段时间里没有什麽意外。
到家後,她洗梳完,经过郑星洋房间时,看见他的房间还亮着灯。
她讶异地走上前,轻轻打开门,只见郑星洋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底下还垫着一本数学讲义。
郑月娜看见郑星洋的睡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和郑星洋的关系,已经恶劣得无以复加。
当初她在练习时晕倒,她换成现在这份兼职,主动向妈妈和他坦承。
果不其然,郑星洋和她大吵了一架。
却没想到自那以後,郑星洋不再等她回家,不再关心她,甚至很少跟她说话。
不再吵架了,却连最基本的温暖问候也没有了。
郑月娜好几次想要找他谈,可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甚至没有一点时间能留给郑星洋,关心他在学校的课业怎麽样。
「回来了?」洪蕙兰的声音很轻。
郑月娜诧异地转头,「老妈,你还没睡?」
「出去说吧。」她叹了口气。
郑月娜替郑星洋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到了客厅,郑月娜将电灯打开,家中又重新恢复光亮。
「妈,我不是说过别等我吗?我不一定什麽时候回家。」
「我知道,」洪蕙兰不耐烦地喝了一口水,「我只是刚好起来上厕所。」
对於她总是晚归的这件事,洪蕙兰虽然心里担心,却没有太强烈反对。
「你们大学是不是快要考试了?」洪蕙兰问。
郑月娜一边擦头发,一边尴尬地回应:「嗯……应该是吧。」
虽然她总是准时去上课,但总抵挡不住睡意,在课堂上呼呼大睡。她甚至连期中考周是什麽时候都不太确定。
「你上学期不是被当掉好几科了?」洪蕙兰看了她一眼。
郑月娜正襟危坐,「……今年绝对不会了。」
正当她脑海运转着无数说词,思考着该怎麽说服老妈对自己放心,就听见洪蕙兰淡淡地说了一句:「要不,算了吧?」
郑月娜瞪大双眼,「啊?什麽算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继续撑着,想把大学读完。」
郑月娜沉默。
「但我看你这麽辛苦,每天睡觉时间也不过三、四个小时,马上就又去上课,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算了吧,好好练习,休学一年再继续也无妨。」
是她把自己的疲态展现得太明显吗?明显到连母亲都支持她休学?
这令郑月娜感到不安。
虽然她的确很累,她却没想过要表现出来,累是一个人的事,不需要让别人也感觉到压力,甚至要为自己妥协让步。
况且她自认为已经很妥善安排时间了,现在的她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再在练习时晕倒,这样已经很两全其美了,不是吗?
「我不用,真的。」郑月娜说,「现在休学,代表我会延後一年毕业,这样会影响到我出道。」
「那,不读了呢?」洪蕙兰认真地看着她。
郑月娜惊讶地望着她,「不读了?怎、怎麽可以?」
换洪蕙兰沉默了。
「妈……你别担心,我可以的。」
她没想过要放弃大学。虽然只是混个文凭,但她真的不想。
「你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吧。」洪蕙兰说,「你长大了,要为自己做决定。我只是看你这样……太辛苦了。」
「不会啦。」郑月娜无奈地笑了,「如果我真的太辛苦,我会自己调整,毕竟要是把身体累坏了,我也没办法唱歌跳舞了呀。」
听她这麽说,洪蕙兰放心了不少,「那就好。」
郑月娜回到房间,坐到自己的书桌前面,打开月历本。
上头花花绿绿的写满了练习和打工的行程,却也有作业的期限、考试的日期。
看着这些,她会觉得,自己还青春灿烂。
『要死,也死在舞台上、死在练习室里。竭尽全力,闪耀自己,这才是一个歌手该做的。』
这个道理她明白。
但在舞台上奉献一切以前,她想把握剩下的时间,享受一个大学生应有的青春。
手机震动了两下,郑月娜拿起手机,看见许尧光传来了新讯息——
「你到家了吗?」
她是故意没告诉他的。那样太亲密,就像情人报备行程。
她始终觉得必须和许尧光保持距离。
可许尧光都直接传讯息给自己了,她也不好忽略。
只好乖乖回覆:「我到家了。」
下一句正准备打「谢谢社长关心」,郑月娜才後知後觉地想起,许尧光已经不是流舞社的社长了。
恰巧这时候,许尧光传讯息来问:「忘了问你,今天晚上要打工吗?没有的话,要不要回来流舞社看看?明天要排练成果发表。」
啊……时间过得这麽快,又要成果发表了。
迈入新的学期後,流舞社多了不少新成员。
许尧光由於必须接受音河的培训,自认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全心全力扶持流舞社,於是退居副社长之位。
——而现任社长,是小米。
想起小米,郑月娜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好啊,我去。」她如此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