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搜索这个房子!」
宏亮的声音回荡在夜晚的街道上,许多路人听见了,纷纷交头接耳的避开。
「唉,又是他们——」
「来了来了,快点走,离那些人远一点——」
「那个,客人,很抱歉,但是今晚已经客满了……」
「我们要执行公务。」
带头打开门的其中一人说道。「不让开的话,连你也算一个。」
「请你们……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房子,人们涌入屋内,激战很快的一触即发。
血的味道、刀剑碰撞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喊叫,全部混杂在一起,原本寂静安逸的夜晚变得惶惶不安。
血,和以前感受过的不太一样,那是——
别太勉强自己啊。你还好吧?
喂,你怎麽了,振作一点——
×
一只松鼠在树上吃着果子,突然不小心松手让食物掉了。牠急急忙忙的奔下树干去捡。
加州清光看着这个画面,觉得很可爱,不禁轻笑了一下。
距离他们结束旅行、回到学校,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学校来了几个新生、老师们尽责的反覆叮咛他们期中考试的范围和时间,校园一如往常的忙碌着。
时间接近三月底,到了许多人迎来人生转变的季节。在这个时节,学校总是会举办一场盛大热闹的樱花祭典,感谢传说中孕育了生命的花朵。
校园里的樱花树此时也已经像是做好满开的准备一般,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美丽。
祭典举办期间,是连接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时刻,加州清光听过这个说法。
虽然他始终对於幽灵、鬼怪一类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但是自从上次老师出了一道作文题目叫做「我难忘的」,他沉淀已久的回忆就宛如海啸一般被勾起,也因为这样稍微牵扯到了这个话题。
我难忘的东西是什麽?一开始看到这个题目,清光先是烦恼了一下,接着随意下笔写起了自己儿时的趣事。
写着写着,文章的色彩慢慢黯淡了下来。
他出生在河川下游的一处贫穷人家,出生不久後双亲便不知去向。之後,他被商人收留,做过许多粗重又辛苦的工作,最後辗转到了一座道场才稍微安顿下来。
道场主人有个弟子也是孤儿,被收留、慢慢长大之後展现了出众的剑术。那个人很喜欢小孩子,在他尚未融入环境之前常常陪着他玩耍、嬉戏。
後来,在其他人支持的声浪下,他成为了那个人的养子,在同样的流派下学习剑术。
几年之後,那个人的姐姐因病逝世,送来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
那个孩子……
「清光,你有在听吗?」
耳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清光抬起头,看见一双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清光猛然想起,他还在参与历史报告的分组讨论。
大和守安定手上拿着自动铅笔,正在海报纸上勾勒出地图的形状。组长蜂须贺虎彻翻着课外书,比对着长曾弥虎彻手上的教科书整理出重点。堀川国广一边从和泉守兼定手上接过摺好的色纸,一边认真处理着海报美工相关的事务。
「抱歉,我没听清楚。」将视线拉回海报上,清光看着安定画出来的大圈圈。
「这是什麽?」
安定叹了口气。「事件发生的地点,一家旅馆。」他说。「你知道推翻政府的势力怎麽形成的吗?刚刚我已经说过三次的部分。」
「……」
清光呆滞的瞪着海报,想不出个答案。在安定的眼神压力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加州,你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晚上没睡好?」蜂须贺把萤光笔的盖子盖上,关心的问他。
「不舒服的话不要太勉强,我看你今天上课都没在听老师讲话。」长曾弥也抬起头。
堀川和和泉守也停下手边的动作来看他,但是他注意到安定微微别开了眼神。
「我没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开朗一点,清光向大家说道。「抱歉,刚才走神了。」
「我看今天还是先到这里吧。」安定收起笔,把桌上的纸张整理起来塞进资料夹。「差不多也快放学了,我还要去剑道社清点竹剑的数量,先走了。」
说完,他把笔袋扔进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室。
等到对方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出了门,和泉守才接着发话。
「喂喂,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清光盯着那个消失在走廊人群中的蓝色身影,有些不自在的耸了耸肩。
他和安定虽然时常拌嘴,但是其实认真吵架没发生过几次。
这几天他常常失神,同一个屋檐下的安定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安定有问过他怎麽了,清光也知道对方出自於关心,但在他自己也说不出个原因的情况下,只好蒙混过去,这麽一混就混了好几天,他们都没有正常的对话。
「嘛……总之海报也差不多到一个段落了,接下来大家一起去学校附近新开的店吃点东西吧?」堀川见他沉着脸不说话,连忙提议。
「哦,好耶——正好肚子饿了。那是什麽店?」和泉守马上就被点心拉走了注意力。蜂须贺也收起书本,从长曾弥手上接过教科书。「那麽,这个部分我再回家做整理。」
「哦,好,那图片我去印吧。」
看着他们,清光默默的收拾好书包。「那个……我先回去了。」
众人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我今天和打工的地方约好了要去帮忙面试,抱歉没办法一起去。」他只好换了个说法。约面试的事情是真的,只不过没有这麽早要过去。
「好吧,那你一个人要小心,记得早点回来。」长曾弥叮咛了句,他们才吵吵闹闹的往校门口出发。
蜂须贺走在最後一个,悄悄的跑过来和他说话。「你没事吧?是不是公关部的工作压力太大?我可以帮你去和学生会长反应。」
因为祭典即将开始,所以整个学生会也在忙碌的最後阶段。清光和蜂须贺是公关部的成员,这个干部是全校学生公认最辛苦的工作之一。
「没事,我还能应付的来。」微微向蜂须贺一笑,清光给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去吧,他们在等你。」
蜂须贺迟疑了一下,然後才点点头,追随着其他人远去。
清光看了一下手表。距离和店长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收好书包,走出教室。
下楼之後,他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他们班的新生之一——丰前江。对方一手拿着全罩式安全帽,正透过走廊窗户像是在跟谁说话。
清光稍微瞄了一眼,窗外是中等部的学生笼手切江。说起来,他和这个新生好像有血缘
关系的样子。
「啊,加州学长!」
笼手切注意到他,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然後他开心的转向丰前。「加州学长以前是热音社的leader喔。」
简单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清光注意到笼手切手上拿着入社调查单。
「丰前同学要加入热音社?」
「是啊,想说笼手切这麽热情的邀请了,刚好我也想试试看。」丰前爽朗的给他一个笑容。「加州这麽早就要回家了吗?」
「嗯,我今天有打工要做。」清光回答。「以後做为同学请多多指教罗。」
「嗯,麻烦请多指教啦。」
稍微聊了几句之後,清光走向了校门。
初春的风依然带点寒气,角落几棵梅花也还开的正绚烂。
看来距离梅雨季还有点时间上的距离呢。
他叹了口气,骑上自己的脚踏车,沿着校门外不怎麽多车的马路骑往家的反方向。
刚好有空闲时间,他想去找一样东西。
这座学园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如果你打从心底想要见某个已故的人,在祭典期间带着回忆中和那个人有连系的物品,进入後山便能如愿。
只不过要小心,要是太过於留恋,会迷失在另一个世界无法回来。
清光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太大的兴趣。直到写了那篇作文、想起了那件事之後。
他的养父是在一个有些闷热的夏天离开他们的。
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渐渐长大、一切被新的记忆埋没以後,才慢慢能看淡。
偶尔想起来还是会难过,於是他选择去忽视它。
放在记忆里的是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美好日子,这样,才比较不会痛。
所以那件很重要的事,也被他给忘了。
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後,才刚接触剑术的他看着父亲和其他老师一起练剑,眼神好奇的到处飘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父亲到底是怎麽制伏对手的?他想知道,於是在结束後跑上前问了对方。
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把手上的木刀放到他的掌心。
『来教你一招吧。虽然大家都会用,不过我瞄准的位置和他们有点不一样。』
父亲的手带着他,将木刀横向举平到了身体右侧。
稍微顿了一下之後,木刀非常迅速的向前突刺了三下。
『这是三段突刺。有听过吧?』
那天,他尝试了好多次,还是没办法把父亲的三段突刺完美的使出来。在晚饭之前,他和父亲做了一个约定。
『有一天要让父亲看到自己使出完美的三段突刺』。
没想到,在他来得及练好之前,父亲就被诊断出了严重的肺病,必须卧床休养。
父亲休养的期间,他还是很认真的每天练习,想着父亲好起来之後就能看到他完美的剑术。
但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父亲的身影再也没能出现在道场里。
抹掉眼角的泪水,清光停下了脚踏车。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目的地了。眼前是一间私家寺院,也是父亲沉眠的地点。
寺院主人说,这里的植物长的一年比一年好,鸟儿也喜欢在这里筑巢,一定是有什麽在暗中保佑。
他绕过正门,往後门的小径走去。
小径两侧种满了植物,每年到了六月前後,绣球花就会在这里大肆绽放。
绣球花,又叫作紫阳花,颜色多样,这里的大多是蓝紫色的。
父亲每到六月就很喜欢出门看这种花,就连生病了之後也是。有一次他被医生吩咐要待在床上好好休息,但是听到来探望的邻居说那天绣球花开的正好,便拉着清光说要去看。
最後,还没走到目的地父亲就因为身体不适而返回了。清光不忍看到他怅然若失的眼神,就偷偷摘了一堆紫阳花回家,放在一个装水的大碗里,这样父亲醒来就能看见。
他还记得父亲讶异又惊喜的表情。那个人宛如对待宝物一般轻触那盆花,悠然叹出了一句诗词。
『若不动,将会被黑暗隔开,花与水。』
他困惑过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每当问起,父亲都只是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做出答覆。
於是至今,他都还是不懂那句词是什麽意思。
「抱歉,但是这个时节还没有花呢。」
轻轻抚过一株叶片,清光喃喃自语。
叶子说不定也行吧?
这麽想着,他小心翼翼的摘下几片绿叶放进口袋。
今天就这样吧。
还没到每年参拜的时间,他不太确定进寺院内会不会打扰到院方和父亲的安宁,於是悄悄的从原路离开。
後天中午,祭典就会拉开序幕。
感受着口袋里叶片的触感,清光加快了踩脚踏车踏板的速度。
×
大和守安定关上了社办的门,吐了口气。
他从入学之後便加入了学园中的剑道社,一路慢慢向上爬,天资优颖的他在升上中等部的同时当上了副社长,然後在一年内很快的坐上了社长的位置。
自从成为高等部的一员後,需要兼顾学生会以及升学两种压力,他按照惯例把社长的职位传给了中等部一个表现出色的後辈,自己则做回了普通干部。
最近面临期中考和校外比赛两件大事,社员们看起来都累垮了,社长也是满脸沧桑。安定除了在练习时间多多鼓励、陪伴大家之外,对於其他事也无能为力。
尤其在自己也有烦心事要处理的情况下。
轻轻叹了口气,他望了一眼天色。已经九点多了,月亮也升上了高空。
今天回去还是跟清光好好说清楚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把自己的木刀带上,他走出了学生活动大楼。
安定回到家的时间大概是十点整。
成为中等部学生开始,他就搬进学校提供的宿舍。说是宿舍,其实是一间装潢还不错、规模有四十几坪的楼中楼。
他和清光住在二楼的房间,一楼则住着长曾弥、和泉守和堀川。
这个时间一楼客厅已经熄灯了,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事。安定悄悄的爬上楼梯,回到寝室。
灯开着,却没有人在活动的声音。安定四下看了看,才发现清光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这麽累啊。无奈的扯了一件薄棉被往对方身上披,安定其实有点想直接把人拎到床上去。说过多少次不要趴在桌上睡,现在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的。
他放下木刀,脱掉外套挂在自己的椅背上,然後突然注意到清光手上握着一个东西。
绿色的,是绣球花的叶子。
因为清光小时候曾经因为偷摘这种花而被长辈念了很久,所以安定对它的样子特别有印象。
偷偷拨开清光的手,安定瞄了几眼被对方压在手臂下的资料。
大多是公关部工作相关的资料,但是在不起眼的角落,写了一句「学校後山祭典期间的传说」。
安定皱了皱眉头。後山的传说他再清楚不过了。从低等部开始,他每年都在祭典开始的第一天带着父亲的木刀进入後山,试着想见父亲一面,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自从有一次被师长发现记了一支申诫之後,他就放弃了。
清光想见父亲吗?
他不禁觉得奇怪。
比起他,清光并不常开口提及父亲的事情。他知道对方并不是不留恋,只是把那些情感通通锁在记忆里而已。
但是清光这几天的行为的确怪怪的。
「喵呜。」
一声细小的猫叫拉走了他的注意力。一只黑猫从清光怀里爬出来,跳到桌上。
……哪来的猫?清光捡回来的?
黑猫脖子上挂着看起来挺高贵的项圈,项圈中间有一个铜制的菊纹坠饰。
「喵嗷。」猫儿嗅了嗅清光手里的叶子,然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叼起那片鲜绿,囫囵吞下肚。
「喂!你这——」小声喝斥,安定想把猫抓起来,小动物却灵巧的一扭,绕过他的手往没关的门冲了出去。
「喂,等等!」
不能让猫在屋子里乱跑。这麽想着,安定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他翻遍了家里都找不到半个猫影,一直到走到了玄关,才听见一声响亮的喵叫。
「真是的,你的主人在哪里啊?」安定一手抄起黑猫。对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喵呜的叫了一声。
会是邻居的猫吗?记得我们这层楼应该没有人养猫,那是楼上还是楼下跑来的?
打开大门,安定想出去看一下有没有人在找猫,手里的毛团却突然扭了扭,挣脱开来往下楼的楼梯跑去。
「嘿,别乱跑!」安定小声喝斥,但是猫儿并没有听他的话乖乖返回,他只好跟上去。
这次,黑猫停在大楼大门口等他。看到他过来,猫儿优雅的弹了弹尾尖,一只前掌放在铁门上。
「你想出去吗?」低下身,安定把猫抱起来。「你是从外面迷路跑进来的吗?」
猫儿呜呜的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彷佛在回答他。
安定摸摸牠的头。「好吧,我们出去看看。」
春天的夜晚还是弥漫着些许寒气。安定抖了抖,轻轻把猫放到地上。「来,你带路吧?」
黑猫呼噜一声,高高的举起尾巴,往一个方向踩着小步伐走去,不时还回头看看他有没有跟上。
走了十几分钟後,安定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猫儿走的路是一条小径,四周都是田地,连路灯都因为年久失修而一闪一闪的,更别提附近有住人了。
「喂,你真的认得路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伸手想把猫抓起来。想不到对方却突然跳起来,脚掌往他头上一挥。
一个东西掉到了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那是一个末端有樱花样式装饰的发夹,掉到地上之後弹了几下。
那个是——
黑猫叼起发夹,迅速跑掉了。
「喂,你等一下!」安定喊了一声,跟着小动物跑了起来。
猫咪带着他跑进学校,接着窜进了通往後山的小径。
安定跟在後头,他们越往深山移动,他就越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气息。
是祭典即将开始的缘故吗?他不禁好奇。不过以前他来这里时,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小猫咪,你在吗?」他喊了一声。声音孤独的回荡在树林里,几只猫头鹰咕咕的叫着,虫鸣环绕在四周,但是并没有猫的身影。
他轻轻叹了口气。
猫儿咬走的那个发夹,是小时候的某个下午,清光亲手做给他的。
听说是卧病在床的父亲想找点乐子,於是请人去买了手工艺相关的材料,刚好那天安定去道场上课而没有参与,清光便做了一个发夹送给他。
虽然对男孩子来说好像有点花俏,但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着。
这麽重视的东西被拿走,安定当然不打算就这样罢休。他试着找出猫儿留下的足迹,总算在有些湿润的泥地上看出了些端倪。
只要跟着走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呢。
这麽想着,安定毫不迟疑的迈开脚步。
×
清光是在半夜十二点多时惊醒的。
他忘了刚才梦见什麽,只记得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清醒,发现安定居然大半夜的不在家里。
对方的手机、外套和书包都放在该在的位置上,钥匙也没带,所以应该是没有打算出门很久。但清光等了老半天,还是没有等到人回来。
於是他走路回学校找人,然而绕了好几圈还是没看到个影子。
接着夜班的警卫发现他,听了他的来意之後,便找了几个在附近巡逻的刑警协助搜索。调阅监视器之後,很快就得知安定在十点多的时候进了後山。
全部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警察立刻派人上山。虽然清光知道乖乖在学校等待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他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接着突然想起来,自己醒来之後那片绣球花的叶子就不见了。
该不会……
想到这里,他趁其他人不注意跑到厕所,再从後门偷偷溜了出去。
虽然想去找人,但是清光一点该往哪里找的头绪也没有。
他才思考了不到一分钟,前方就传来一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在他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一个有些庞大的身影从草丛里闪了出来。
「哦,你是……清光同学?这麽晚了怎麽在这里?」
清光抬起头。来的人是前几个礼拜调来学校的自然观察教授——祢祢切丸。
「老师。」鞠了个躬,清光乖乖打招呼。「没什麽,只是……」
「失踪的人是你朋友吗?我刚刚在山上有遇到警察们。」祢祢切丸接话。他转身眺望山顶。「山是好东西啊,夜晚也别有一番风味。」他回头。「但是也会有危险或是具有攻击性的动物就是了。」
清光低下头,正沮丧的想说没办法溜出去了,背突然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来吧。」祢祢切丸对他挥手示意。
清光疑惑的看着他往漆黑的树林走去,几秒後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邀请自己。他连忙小跑步跟上。
「老师?」
「有些东西,想找的人才找的到喔。」祢祢切丸看他跟上来,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接着闭上眼睛,舒服的做着深呼吸。
看到这个新来的教授沉醉於山中的空气,清光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麽,只好静静的跟在旁边。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只黑猫突然窜了出来,在清光脚边绕圈圈喵喵叫,害他差点跌倒。
「猫?」祢祢切丸打趣的看着清光低下身去。「真稀奇,我在这座山里还没见过猫呢。」
清光摸了摸猫咪的背脊,牠舒服的咕噜咕噜作响,接着从嘴里吐出了一个东西。
清光透过微弱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个东西。他的胃瞬间抽紧。那是一个有着樱花造型装饰的发夹——是他很久以前送给安定的东西,他记得安定一直随身带着。
捡起发夹,他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加快了跳动速度。「……这是安定的发夹。」他对想看清楚的祢祢切丸轻声这麽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虽然和猫咪搭话实在是毫无帮助可言,猫也不会开口回答,但是清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黑猫歪歪脑袋,蹭了一下他的手,然後往一个方向走去。
清光原本以为牠要走了,但是猫儿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舔舔脚掌之後看着他们,好像在等待什麽一样。
「哦,要我们跟上去吗。」祢祢切丸说了一句。
清光也不知道那只猫想做什麽,但是看到教授毫不犹豫的跟上去,猫儿也站起来继续走,他只好也跟上去。
黑猫带他们穿过草丛、翻过小丘陵,来到了一座瀑布。
远远听见巨大水声的时候,祢祢切丸便发出赞叹。
「没想到这座山里还有瀑布。」
他眺望着滚滚翻腾的水幕,这麽感叹道。
清光也跟着附和。他没来过几次後山,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麽美丽的景色。
但是当他的视线跟着水流往下,一个熟悉的、一动也不动的蓝色身影映入眼里时,他心里的所有情绪瞬间被恐惧填满。
「安定!」他大喊。那具躯体没有动静,回应他的只有山谷里的回音。
他慌了,祢祢切丸则迅速找到路,带他从安全的途径走下山坡。
清光赶到安定身边,摸上他的脉搏。有心跳,但是温度是骇人的冰冷。安定全身都是湿的,一直束着的头发也散开了,看起来是摔下瀑布被冲到这里来的。
「先让他把水咳出来。」祢祢切丸帮忙他扶起安定的身体,解开对方衣领处的扣子,然後轻轻按压安定的後背。
昏迷不醒的人有了反应。闷哼了几声之後,安定微微睁开眼睛,然後浅浅的咳嗽转变为剧烈的喘息。清光支撑住他快要倒向一旁的身体,也跟着教授的动作试着帮他把身体里的水吐出来。
「清光……」呼吸逐渐稳定下来之後,安定眨了眨眼,想朝他伸出手,却突然倒了下去。
「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警察。」祢祢切丸交代了一句,往瀑布上坡跑去。
清光抱住安定的身子,让他尽量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安定一手撑着地面,难受的咳出一口血,让人心头一抽的鲜红染上了衣料。
清光慌张的想找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但是安定拨开他的手。
「我看到父亲了喔……」喘了几声,带着微笑,安定虚弱的吐出这一句话,平时带有元气的声音几乎被水声盖过。
「不要说了。」清光抱住他,阻止他继续消耗自己的体力。
「不是,你听我说……」安定试着推开他,但是以现在无力的身体显然无法做到。
「安静,你需要休息。」清光打断他,泪水无法控制的滑下。安定的体温好低、呼吸也好微弱,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他一样。
这样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到了。
「对不起。」哽咽着,清光下意识的加深了手掌的力量。
「我知道我明明和父亲毫无血缘上的关系,却从小就一直夺走父亲身边的位置……你一定恨过我,甚至到现在都还讨厌我。」
毕竟,父亲他是那麽的温柔。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身体很差,常常生病,但是父亲总是有耐心的哄他吃下苦苦的药,一口一口的把热腾腾的粥送进他嘴里,还不眠不休的在他身边陪上一整晚。
如果他是安定,一定也会嫉妒的吧。
「你可以恨我、诅咒我都没关系,我还是会一直爱你。」
能够到这个家里来、拥有这个家人,清光真的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所以,他会毫不迟疑的将这个家人深爱下去。
因为他不想再尝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痛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定才抬起手,按住他的背。
「……笨蛋。」沙哑的声音响起、温暖的气息吐在他耳边。
「我如果恨你,还会来这里吗?」
清光睁大了眼睛,感觉到泪水沿着脸颊温柔的坠落。
安定来这里,不是为了见父亲一面……?
「有清光这个家人真是太好了……我也这麽觉得喔。」咳了几声,清光感受到怀里的人回应了他的拥抱。
「对不起,发夹……我弄丢了,没有找到。」
清光还来不及回答,只感觉到抱着他的那双手松开了。安定闭上眼睛,无力的倒在他身上。
同一时间,背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警用的探照灯一下子点亮了整个山谷。
×
安定被送进了学校附设医院的急诊室,经过紧急处理之後没有大碍,也没有内伤,医生找了半天没找出咳血的原因,於是安排他暂时住院观察一阵子。
得知消息後,清光才安心下来。太阳升到半空中时,他安顿好自己,在家属床上好好睡了一觉。
昏昏沉沉的睡眠中,他隐约被安定迷迷糊糊的梦话吵醒几次,最後在晚上九点多醒来。
察看安定的状况、简单梳洗完毕,他出了病房,想买个喝的东西解渴。
在走廊尽头按了贩卖机、取出饮料之後,他让温暖的甜味滑过喉咙,稍微安抚了昨晚残留的惊慌。
身後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里吗?」清光转身,没看到任何人走出来,於是问了一句。
那人犹豫了一下,然後还是走了出来。
清光定眼看清楚了来人。「什麽啊,原来是山姥切啊。」
金发的同班同学迟疑的看了他一下。「抱歉,我想来投自动贩卖机,如果打扰到你的话……」
「没事没事。」清光挥挥手要对方别在意。「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听他这样说,山姥切看起来比较放松了一点,但好像还是有点担忧。
「比起这个,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买东西来给长义吃。」走到他旁边,山姥切掏出钱包。「他不喝鹤丸前辈做的芦笋萝卜汁,我想说买个别的给他。」
……看来鹤丸又弄了什麽奇怪的饮料,要是给他,他肯定也不会喝。
清光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最近没遇见鹤丸学长。
「对了,山姥切,你觉得这个怎麽样?」
正好想找人问问意见,清光拿出前几天做好要送给安定的樱花发夹。
除了樱花之外,他这次私心的加上了一些小装饰,让发夹看起来比较可爱一点。
这样就算原本那个坏掉了,安定也有新的可以代替了。
虽然对方可能会觉得花俏过头了。
「很好看。」山姥切端详了一阵,由衷的这麽说。
清光留意到对方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违和感。该怎麽说,山姥切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你好像变好看了?」收起发夹,清光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想到的事情说出来。「真好啊——就说你应该去参加校草徵选,一定会上的。」
「……不要说我好看。」山姥切别开脸,拿出钱包开始投他的贩卖机。
嘛,被称赞外表之後的反应倒是没什麽太大的变化。
「大和守同学还好吗?」拿出掉下来的乳酸饮料,山姥切小心的问他。
「没问题,幸好那家伙平时身体健康。」清光装作轻松的答道。「长义呢?他什麽时候要来我们班上课?」
前阵子的旅行结束,回程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有关那个少年的事,所以清光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点。
「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不过医生说他还需要调养一阵子。」山姥切告诉他。
长义恢复的很快,也表现的很好。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後,警方居然查出他和长船家有些许的血缘关系,也让他在养病途中多了许多聊天对象。
「这样啊。希望他在祭典结束前好起来,不然错过又要等一年了。」清光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山姥切好像看见对方身边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个身影摇摇晃晃,几乎就要和空气融合在一起。
影子伸出手,温柔的环抱住清光的肩膀。就在山姥切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清光回过了眼神。
「怎麽了?我身上有什麽东西吗?」
「呃……」山姥切正在犹豫要不要把看到的东西说出来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人影微微的摇头。
祂缓缓的离开清光的身体,向山姥切点点头示意之後,往窗外的天空慢慢移动过去。
眼神跟随着那抹不明显的身影,山姥切好像看见了好多个影子。祂们似乎很快乐的聚在一起,身上都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
从清光身上过去的影子加入後,祂们就缓缓的一起消失在夜空彼端。
「山姥切?」
耳边传来清光疑惑的声音,山姥切猛然回过了神。
「没事……我只是觉得,呃,今晚的天空很漂亮。」
听到他的话,清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很漂亮,看得见天狼星。」然後,他这麽附和。
山姥切追随对方的视线,看见了一颗很亮的星星,在天边发着光芒。他不太懂它的名字和故事,但是看着清光的眼神,总觉得那是一颗很温柔的星星。
明天的生活,应该也是如常的继续吧。
除了山姥切隔天一早踏进实习用菜园,发现上锁的门已经开了。他顿时紧张了起来。
有小偷吗?
往菜园窥探、看到一个现在应当在医院休养的银发少年的身影之後,他无奈了。
但是他还来不及说什麽,那个人就突然弯腰蹲下,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山姥切连忙赶了过去。还好对方看起来没什麽大碍,应该只是突发性的贫血。
「……田地在讨厌我。」
看到来的人是山姥切之後,长义吐出这麽一句话,然後就顺势趴在他身上不动,好像是彻底晕了。
「……长义!你振作一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