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我有看错吗？
「嗨，筠庸。」他的问候证明我没有看错。
「你也有补习呀。」对於他出现在补习班的大厅，我感到疑惑又意外，难道他是来报名的？
他摇摇头，「我来找你的，你英文有几题一定还是弄不清楚吧，都错同类型的题目。」一边从背包里拿出英文评量，要我坐下。
就因为如此而大老远跑一趟吗？同样属省力派的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啊，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吧。
「你猜对了，不过要提点你英文也是真的，坐下来。」他一眼看穿我的心思，老神在在的继续说。
我露出尴尬的笑，和他面对面坐在讨论区的其中一个位子，他翻开评量，拿出纸笔，在某几题上画了大大的三角形。
「这些都是同样的题目，还满常出现的，最好把这种句型背起来，例外也是有，不过比起背例外，还是背正常用法会比较好，考试如果刻意要考例外，你就事後骂一声脏话吧。」他也不拖泥带水，一句「背下来」就决定了我要如何修正这些错误。
「句型啊……」我面有难色，句型指的就是动词、副词那些饶舌东西的排列组合吧，我总是将它们给混淆。
「不然你背这句好了，这是最标准的用法，其他句也用这句去比对就好。」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对於我的无能。
「这句就好吗？」
「嗯，课本的单字也背熟，这样应该……只会比基本分再低一些。」
「你好老实。」
「与其满怀希望後陷入失落，不如不抱希望後小小惊喜一番，这样比较令人开心呀。」他眯起双眼，笑得十分得意，不晓得在得意甚麽。
楼梯那儿传来男孩子们的嬉笑声，周日和暂时打住我们之间的对话，把视线转向一个个正走下阶梯的学生。
只见吕视知和几个男生一块走了下来，他们总是会留下来讨论完小考题目後才离开教室，算是某种资优生小团体。
直觉敏锐的两人立刻注意到彼此，这回周日和反常的起身朝他走去。
「你怎麽在这？」吕视知同我一般惊讶的问。
周日和没有回答他，「借我看一下你的手表。」开门见山便要求道。
「哦、哦哦，好。」纵使一头雾水，他仍听话的伸出左手臂。
我好奇的走近，那是一只有些泛黄的指针式手表，表带是塑胶材质，褪色得很严重，完全不像是当今高中生会带的表。
在场众人都不禁以奇异的眼光看待这只表，唯独周日和面不改色的盯着他。「你给我这支手表，我就跟你和好，或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就是他来此地的主要目的吧。
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既然连和好都说出口了，想必是件重要的东西，是他送给吕视知的礼物吗？难道和廖澄华有关？
原以为吕视知必定会二话不说马上拆下交付予对方，他却是沉默了会儿，摇摇头。
「我真的很想听你说，可是这个不行。」
听见他的回答，周日和不以为然的用拇指及食指轻轻捏了捏下巴，「你果然还是不愿把兄弟分我。」他的语气并不愤怒，也没打算再纠缠下去。
倒是吕视知很是讶异，「你从哪里听来的？」周日和那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似乎是他心中的其中一把钥匙。
「这又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要是我开口问，你也会告诉我吧。」周日和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心平气和，就像悬疑小说一般意味不明。
吕视知环顾四周一圈，没有再说下去。一会，他拆下手表，将它递给周日和。「虽然不能送你，但能替我换表带吗？它黏黏的，而且有股怪味。」
周日和乾脆的收下了。「现在要等很久哦，可能要到明年。」
「也太久了吧！」
「没办法，你这个工程浩大，我们加时间不加钱。」
「好啦好啦，我全都答应你。」
两边进入了互相敷衍的状态，旁人却也不知该如何打断。
「对了，周……日和，你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些话吗？」在那些敷衍的字句中，他这麽一句认真的问话显得特别突兀。
「不是。」周日和的视线在我身上逗留了下。
吕视知同样望向我，早在下午上课前他便已和我道过午安。
「……约会？不不不，怎麽会有人在补习班约会，又不是补习班情侣。」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一个人进行令人困惑的自问自答。「唉唷，你们开心就好，我先走罗，掰啦。」
吕视知离开後，周日和将手中的手表随手丢进背包，又坐了下来。
「你怎麽一脸失落？要我替你再把班长叫住也是可以哦。」
「不不不不不，我、我是……你是为了他才在这个时间出现的吧，所以有点……羡慕他。」我赶紧摇头，因想不出藉口而说了实话。
他听了之後忍不出噗哧一笑。「那是顺道而已，我是因为突然想找人说话才来到这里，这就是我最主要的目的。」
只见眼前的男孩双手放在桌上，身子夸张的向前倾，睁大了眼与我四目交望。
「——听我说吧。」
在我坐下後，周日和的表情瞬时之间切换为厌世MAX等级。
「手表的事情是吕视知的哥哥告诉我的，你们刚刚在楼上听课放空的时候，他正在店里胡说八道。」他微微垂下眼皮，开始无力的说起。「我和班长说那些是想确认那到底是不是胡扯，看来不是。」
「诶……他也是缠人类型吗？」
「比起死缠烂打，他比较偏向自作主张，还迳自决定要来我家学修手表这回事。」
听起来挺像吕视知对我做的事情，虽然我也半推半就答应了……
「而且我完全被他看穿，从以前到现在。」他的脸色一沉，我很少见他如此沮丧，且沮丧中和着一点恐惧。
「你和他很熟吗？」
「一点也不，我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就是这样我才对他感到害怕。」
周日和真的是害怕啊，被不熟识的人看穿是件令人畏惧的事吗？仔细想想，他不也是这样轻易把我给看穿，但我们也因此成了朋友，他大概不想与吕视知的哥哥成为朋友吧。
「言语是利刃这比喻在他身上确实得到应证了。」他吐了口气，又道，这次的语调平静许多。「哥哥是完全外显的沉闷，看到他的第一眼第二眼第三眼印象都不会有所改变，说起话来不得理也不饶人。」
那倒是有点难想像了，纵使在脑中输入阴沉的吕视知为关键字，也搜不出甚麽具体的印象来。
「你别再想啦，听我说就好，每次瞧你这副脑浆快炸裂的模样我都好紧张。」
「可是我觉得自己也要有些反应才是。」
「也是，不然你对甚麽比较好奇或是容易有共鸣？我努力想点甚麽说给你听。」
这……他对我也太好了，要是回答「都可以」、「不知道」绝对很扫兴，没想到会是个体贴的难题。
「嗯……你现在对於这个班级有甚麽感想吗？」
「这麽官方的问题？我替你缩小范围，我对你一直都是同一种感觉，你很弱。你听了可能会很不甘愿，但至少和我、和你身边略有交情的人相比之下，你是最弱的那一位。」他又一次的看穿了我，且意外说了毫不留情的话。
他语调平淡，彷佛陈述事实的口吻使我生起了莫名的恐惧。
周日和在面对吕视知哥哥时是这种感受吗？或许再更怕一些吧，毕竟他说他们和陌生人没甚麽差别。
「但——没有人会讨厌你，我很喜欢你，班长也是，梁可奈或许也是吧。」
在听到句子前半段的刹那，我以为奇蹟真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