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迴風第二部/風飄穿越】蔚藍之間 — 【十二】相生結(03:焚心結)(下)

*文内所有关於诅咒的设定皆为同人架空设定,原作《沉月之钥》并无此设定。

*本篇大崩坏,请小心服用。

一向静谧的神王殿前,此刻挤满了喧哗的民众,数百个人围在神王殿大门前,与卫兵间仅隔着数公尺,气氛紧绷。

站在卫兵最前头、被民众簇拥在中间的人是铁青着脸的违侍,还有几名官员跟在身旁,正跟激动的民众耐心解释着,唯独违侍始终不发一语,却也没有人胆敢上前无礼於他。

这群人中又分成两派,一派是拥护风侍,另一派则是反对风侍的融合学院计画,两方人马都要求风侍出面解释,并希望神王殿担任客观的中介者,但在风侍尚未到场前,双方早已因为一言不合、愤而争论了起来,导致现场火药味十足,若不是违侍坐镇於此,两边早已大打出手了。

就在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时,神王殿的大门霍然打开,所有人立刻静了下来,一齐望着侍卫自动分成两边整齐地站好,两个人影从门内阴影中不疾不徐地走出,步至阳光下、众人面前……

随着人影逐渐清晰,人群中隐约传出几声倒吸一口气、小小的惊呼声:

来者是绫侍和风侍,更精确的说,是绫侍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风侍。

风侍慢慢走到违侍身旁,轻轻放开了绫侍扶着他的手,并用眼神阻止了想上前搀扶他的违侍,抬起头面对众人。

「各位,融合学院一事,国主陛下已承诺,在未取得两国高层与国民共识前,不会草率推行。风侍以己棉薄之力,愿东、西方城和平友好,绝不乐见此刻各位的忧虑,我──……」

风侍的声音突然停顿,接着身体一晃,围观的民众发出几声尖叫,幸好绫侍、违侍一左一右分别扶住他,才不至於难看地整个人摔倒地上。

「我没事。」

风侍推开两人的手,再度开口:「相信各位跟我一样,都希望见到东方城越来越繁盛富裕,充满生命力与活力,人人都安居乐业──」

他顿了顿,尽管脸色还是很差,但那抿紧的薄唇中吐露出的嗓音,仍旧充满威严与沉静的力道,不容任何人质疑。

「风侍感谢各位的提醒与指点,在取得多数东方城人民的共识前,风侍绝不会贸然行事。请大家回去静候佳音,我绝不会让各位失望。」

最後一句话,凡是被他的眼神所注视的民众,都出现一瞬间的愣神,接着一个个眼神恍惚地点点头,在魔法催眠的效果下,依序安静地离去。

直到最後一个民众完全离开他们的视线,违侍终於还是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风侍僵硬冰冷的手腕,一边气急败坏地低吼:

「这里不过几百人,我下令全部抓去关就好,你现在什麽身体,还非得坚持亲自出来!」

绫侍瞥了他一眼,没有上前搀扶,只是淡淡地说:「我们回去吧。」

风侍没有回话──刚刚跟民众讲完话的一瞬间,他眼前一阵眼花撩乱,浑身无力,光是撑着说完那番话就已经很勉强了,实在没有反驳其他人的气力,他甚至没有甩开违侍紧抓到让他隐隐作痛的手腕,只是安静地跟在两人後头,移动脚步跟上他们。

第109天,解除诅咒的研究进展甚低,资料少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即使如此,他仍旧取得了额外的成果──为了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他多次实验,虽然没办法解除诅咒,却成功转移了部分诅咒到自己身上。

七结诅咒的七种诅咒大半是施予恋人中的其中一方,但也有一小部分是双方都被诅咒,例如身体的接触、灵魂的束缚等。

那麽,如果将诅咒转移过来,是不是能让情况变得比较不一样?

不让其中一人承担多数的痛苦,而是由两人一起承担的话,或许能改变什麽。

抱持着这样的思维,风侍转移了部分「五结──殇魂」的诅咒,这一试非同小可,虽然只是试验,但却让他在试验中途失去意识,直接昏倒在藏书阁。

等他清醒时,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了,他还记得当时眼睛一睁开,就看到珞侍站在他床头,绷着一张脸盯着他,一副想发怒却又极力想忍下来的表情,问自己到底是怎麽把身体搞成这样的?

『我只是在研究解除诅咒的方法,不小心施展太过了而已。』

『如果不是违侍刚好去藏书阁找资料,你以为你会在里头躺多久?』

『我会好好跟违侍道谢的。』

『风侍!』

当时那声带着怒意和忧心的眼神直直射在他身上,逼得他别过头,沉默着不再说话,却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珞侍在他床头站了很久,安静了好半晌,最後终於开了口,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我用王血帮你治疗吧。靠过来一点。』

『不,我不需要王血治疗,这样就可以了。』

『……你在说什麽?』

被一双灿金色的眸凶狠地盯着,他并不畏惧,甚至有几分想笑的悲凉。

『王血可以解除诅咒吗,陛下?』

如果王血解除不了诅咒,施展在我身上又有何意义?白白浪费罢了。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身上带着诅咒,至今已经是第七天了,身体不适导致他处理公文的速度下滑,让风侍不得不在违侍半逼迫和被差来盯着他的绫侍面前,调整自己的作息,减少到藏书阁的时间,也暂停了融合学院的研究。

今天这件骚动是融合学院的後遗症,本来就该由他亲自出面解决,原本他不想浪费时间处理导致民意攻击不断,後来碍於身体状况差而无法出席,今天民众都闹到神王殿前了,风侍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处理。

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事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风侍?风侍?」

一个放大的声音在他耳边漂浮,忽远忽近;他撑起眼睛,望向声音的方向,看见违侍的眼镜有些往下滑落到鼻梁,一双眼睛在金框镜片後直直盯着他,那双担心的眼神似曾相似,让他很自然地回了个微笑。

「我没事。」

「真的没事?刚刚叫你都没反应……」

「我有点饿了,但又有点困。」

违侍眼睛一亮──皱到可以打结的眉头终於松开了些,看起来十分高兴,连音调也上扬了几分:

「我叫人去熬热粥,你先睡一下,晚点我再来叫你。」

他点点头,看着违侍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还不小心关门关的太急,发出砰然声响。

安静的室内响起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风侍知道他的演技当然没有瞒过另一个对他知之甚详的人,但都无所谓,他太累了,虽然毫无睡意,他还是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

过了一会儿,轻缓的脚步声终於远离,直到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他才再度张开眼睛,打量了一圈房间,确定没人後才坐起身。

休息无法解除他的疲惫,饮食也是,只是做为一个人、做为东方城的风侍,他有义务好好活下去。

他不能就这样结束,不能就这样连菲伊斯都没能见上一面就结束。

他不要。

他恍惚地坐在床上,窗帘应该是刚才被绫侍拉上了,四周一片昏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腕内侧──那里仍是一片冰凉──嘴角扭出一个笑容,飒然批上外衣,走下床。

在违侍回来前还有些时间,他想再去藏书阁看看,他已两天没去,或许今天会有什麽新的发现。

他快速打理好自己,在房内布下结界,确保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知道,但在握上门把的那一瞬间,他还是迟疑了一下,对自己施展了隐身咒,再用神赐的能力穿过房门。

风侍阁外如他所料,站着四位侍卫,其中竟还有两位朱红色流苏的,看样子是真的要牢牢看守住他了。

他无声地穿过侍卫们,悄然走向藏书阁的方向,然而在他刚走到回廊的交叉口处,回廊另一头的某个地方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那大力又急切的脚步声他认得,使他反射性地躲到柱子後面。

脚步声逐渐接近,却没有往他的方向走来,而是停在珞侍阁的门口;在珞侍阁的门打开的一瞬间,里头传来低微的交谈声,尽管非常细微,他还是听到了。

是少帝的声音。

门倏地关上,无论门内门外皆陷入一片寂静。

「……」

少帝会出现在神王殿的理由,怎麽想都跟菲伊斯脱不了关系。

风侍眼神一凝,转过身,毫不迟疑地往珞侍阁的方向走去。

珞侍阁内的气氛称不上险恶,但也绝对说不上是愉快。

范统低着头猛喝绫侍准备的茶水和点心,一面偷偷望着坐在一旁的珞侍和月退──从月退简单讲完事情的经过後,珞侍就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茶,就连站在他背後的绫侍也只是偶尔过来为其他人添茶,也没开口,气氛十分压抑。

这种诡谲的氛围直到大门砰地一声打开,违侍大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才被打破。

「珞侍──……少帝陛下,没想到您亲自前来,非常感谢您对此事的重视。」

喔喔,违侍大人这麽快就恢复冷静了,真是厉害,如果切换称呼前没有深呼吸一口气的话,感觉会更自然呢。

范统礼貌性地对违侍行礼,然後习惯性地被对方忽视,继续一边喝茶,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月退;後者似乎因为珞侍的反应而有点紧张,讲话有些结巴,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就算如此,光是「梅花剑卫可能喜欢上那尔西」这句话,对违侍来说也太刺激了。

「开什麽玩笑!风侍为了解开诅咒,没日没夜地研究,把身体都搞坏了,那家伙居然移情别恋,他到底把风侍放在哪里?」

这句话成了引爆场面的导火线,金发的少年立刻站起身,涨红着脸反驳:

「违侍,你这样说对菲伊斯不公平,他根本不记得风侍,喜欢上别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请容我质疑一下,西方城这麽长时间以来,对於诅咒的破解毫无进展,我丝毫看不出来贵国有任何努力想解除诅咒,您说梅花剑卫没有记忆所以不能接受这种指责,难道对我国的风侍就公平了吗!」

「你以为这是菲伊斯希望的吗?说到底,这个诅咒不就是东方城开头的吗?如果七结的诅咒解不开,那也只是说明菲伊斯和风侍的缘分尽了,他喜欢上谁,都不关任何人的事!」

「东方城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贵国若以为玩弄我国风侍感情还能如此坦然自若,还、还喜欢上别人,这种事我们绝对不允许!」

两人不断以激烈的言辞交锋,但在他们另一侧的珞侍却只是将十指合拢放在折起的长腿上,静静注视着他们之间的一来一往,眼神冷澈到不太自然……范统觉得珞侍不是会在这种场合沉默的人,尤其是看到对方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时。

另一头讲话越来越不客气的违侍和少帝,已经脱离了国家责任的归属问题,进一步吵起私人情感的问题,声音也越来越大。

「说起来你本来就反对风侍和菲伊斯在一起,现在菲伊斯因为诅咒的关系喜欢上别人,说不定这样对他反而更好,以免跟风侍在一起总是受委屈!」

「梅花剑卫是配不上风侍,我也看不出他哪里好,但就算要分手也是风侍先提,因为失去记忆这种理由就想甩了风侍,这种理由我无法接受!」

没有插嘴余地的范统偷偷在心底嘀咕着「这吵架内容也太幼稚了」,很显然地,另外两个自始至终没说话的人也如此认为。

「好了,违侍。」

在两人的争执愈发难听的时候,珞侍打断了两人,虽然声音不大,话语中的冷硬还是成功阻止了两人继续发话。

违侍退到珞侍後方,站在绫侍身旁,抿了抿唇,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发出像是从牙缝间硬挤出来的沙哑嗓音:「我失态了,无礼於少帝陛下,请少帝陛下见谅。」

「……抱歉,我也有点太激动了。」

恩格莱尔低下头,含糊地滑出一句话,但范统觉得这听起来更像是对刚才珞侍的发怒致歉,而不是对於所讲出的话。

珞侍对於两人的低头认错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扬手,绫侍随即从後头走出,再度为现场众人沏上一壶茶,还不忘替范统添上新的茶点,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你来这边就只为了吃吗?」

现场众人皆是一愣,接着才意识到珞侍指的是谁,被他提到的主角只好悻悻然的放下茶点,说道:「我们说的这麽欢乐,有我插嘴的地方啊。」

「那你跟来做什麽?」

「因为日进担心大家啊。」

金发的少年似乎不懂好友说的话,一脸茫然;但珞侍却弯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嗯,我知道。虽然你那张嘴不讨喜,但偶尔也会说出中听的话啊。」

吐槽完後,他不理会郁闷的友人,自顾自地啜了一口茶後,目光移向恩格莱尔,悠悠开口:

「你说的没错,诅咒是东方城的问题,如果梅花剑卫因此对他人动心,无论对象是那尔西还是谁,这个责任确实都与西方城无关。」

一旁的违侍张嘴想辩驳,却被绫侍阻止了,只好愤愤地低着头,死瞪着深红色的地毯,目光凶狠到几乎快将地毯烧出个洞来。

「不过,从我在东方城百姓面前允许,并且承认风侍和梅花剑卫是恋人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单纯是个人,而是国际关系了,你明白的吧,恩格莱尔。」

珞侍微微一笑,说出的话不轻不重,却足以令听者悚然一惊:

「国际关系建立不易,断绝却很简单……我相信梅花剑卫,以及西方城高层都已有此心理准备,我就不多说了。如果贵国还有心想维系这段宝贵的关系,还请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毕竟情感维系也是需要努力的啊。」

「……我知道,所以才想来跟你商量啊。」

月退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大概是震惊加上惶恐吧,范统忍不住在心中为友人的威严叹服──他也不是第一天见识到珞侍的国主威仪,但还是对於友人能若无其事地把国家大事和私人情感完美无缺地连结在一起,还把威胁讲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打从心底感到佩服……

『范统,怎麽这麽吵,这样叫本拂尘怎麽睡觉!』

突然闯进心中的话让范统吓了一大跳,原来他刚刚又握着腰上的噗哈哈哈想事情了。

『怎麽这麽多人?在吵什麽?』

『就上次跟你提的啊,风侍和菲伊斯的诅咒,现在事情变得很棘手了啊。』

『有人死了喔?』

『才不是,若闹出人命的话两国就要开战啦!是菲伊斯喜欢上那尔西了啦。』

『那个红毛这麽喜欢金毛吗?』

范统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他记得风侍好像说过以前自己是金发,只是因为民众习惯了黑发的风侍,所以他才用魔法改变发色,而那尔西刚好也是金发……

『……你不要金毛金毛的乱叫,让风侍听到不好。』

『本拂尘哪里说错?不然你叫站在那边的金毛过来评评理啊。』

『你别闹啦,现在这麽严肃的时候,哪有可能叫月退──』

范统悚然一惊,眼光投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戒指?这麽说风侍手上好像也带着一个戒指,我从没问过他……」

珞侍细长的手指插进乌黑的发丝中,苦恼地说:「说的也是,没有记忆的话,别说是日常用品,连戒指这麽重要的象徵也……但是,为什麽他会称呼那尔西『王子殿下』?」

「那原本是梅花剑卫在原本的世界对风侍的称呼。」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这次回答的人竟然是绫侍。

「会用那个称呼称那尔西,代表的意义是,他从那尔西身上感受到谁的影子吗?」

恩格莱尔俊秀的脸庞闪过一丝阴霾:「我觉得──」

「等两下!」

一个声音忽然插进了他们的对话中,所有人一齐看过去,发现是脸色异常苍白的范统,只见对方伸出颤抖的手,指向珞侍阁的门口,乾瘪瘪地喊出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冻结的名字。

「火、火侍……」

眼前一片黑暗。

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离他这麽近,却又这麽远,像是来自遥远天际的回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戒指?对,那是象徵两人恋情、很重要的戒指。

『我会成为你的伴侣,无论是生病时还是健康时,无论是快乐时还是悲伤时,无论是青春时还是年老时,我都会爱着你,我发誓,互相守护对方。』

刚才,他们说戒指怎麽了?

『菲伊斯把戒指取下来了。』

戒指……取下来……

『他邀请那尔西一起赏月。』

『注视的眼神』

『笑容』

『──王子殿下』

左胸腔感觉像被掏空了,没办法思考,整个身体只剩下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三结移情,情感之归处将移於他人。』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挣扎着,但为什麽连呼吸都好像被夺走了?为什麽他即使大口吐息,胸口还是一片绞痛?

好痛。

痛!

轰!

许多人影在他面前晃动,有尖叫、怒吼、斥责,但他分辨不出谁是谁──直到刚才还在他面前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离他好远好远。

声音一波一波地涌上,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他反射性地举起手,挥开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声音,他的心思完全被一个念头占据了:

他要见那个人、听那个人再一次喊他「王子殿下」。

眼前的景色迅速地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卫兵、神王殿外、广场、市中心、城门、资源一区、资源二区、虚空一区、虚空二区、城门、卫兵、守卫、郊区、市集、广场、圣西罗宫──

脸孔模糊的侍卫们接连出现,成群冲来,他再次挥动手臂,每一次的挥动都刮起一阵飓风,衣袖随着他的发丝一同在风中狂舞,宛如一座巨大的监牢,防止任何人靠近,却也将自身囚於其中。

「快去通知伊耶大人!」

「那尔西殿下──」

朦胧中,他彷佛听见几个声音不断地响起,但具体的意义他并不明白,只是习惯性地挥舞手臂,一次又一次地吹散那些靠近他、不对的「声音」,而他每前进一步,手腕内侧就传来被人捏碎般的疼痛;每前进一步,手腕就收紧一分,他却很高兴。

你就在这里吧?

你就在这里。

菲伊斯。

「风侍大人,请停步!」

「大人──请──……」

熟悉的声音,是他曾经听过的,经常出现在那个人身边的声音,但不是他想找的那个声音;他再次扬起手,将声音抹去。

然後,踏进了眼前这个他非常熟悉的空间。

从城门的卫兵传来紧急联络时,那尔西就知道事态严重了,他先连络了恩格莱尔,通讯器响个不停却没人接起,他继而联络了伊耶和奥吉萨,确认两人正往此处赶来,然而就在他想联络事件的关键人物时,那个人却已经踏进了他的办公室,一脸得意地摇了摇手上的文件。

「瞧,有官员同意支持这个计画了,这样就可以──」

他迅速起身,不由分说地一把抓起对方的手臂往外走,对方吓了一跳,立刻拉住他。

「那尔西,你脸色怎麽这麽难看?发生什麽事了?」

「别说了,你现在马上跟我离开──」

澎!乓!

门外传来震天巨响,他僵硬地望向门旁,与破门而入的那个人正对上眼。

那尔西听过很多关於风侍不可思议的传说,无论是来自菲伊斯、恩格莱尔、范统还是伊耶,其中有些令他吃惊,有些他不以为然;他相信这个人是天才,聪明绝顶、超越常人且不择手段,令恩格莱尔和伊耶都不得不另眼相看,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

传说就只是传说。

眼前这个人早已超越传说了。

「你…….」

艰难地发出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浑身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甚至无法回头查看另一人的表情,只能勉力维持着身躯不倒下来,硬撑着面对这个人。

「你在这里。」

那个人彷佛没看见他,那双空洞混乱的眼神定在他背後那个男人的方向,朝着对方微笑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菲伊斯,快走、快走……」

他好不容易才硬挤出这句话,但他才一往後就撞上了对方的肩膀──菲伊斯瞪大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的那个人,脚就像生根似地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该死的!

那尔西在心底咒骂一声,使出全身的力量,扯动对方的手,硬是跩着菲伊斯後退了几步,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努力在那人面前,等於不存在。

在他刚把手移到腰上剑柄的瞬间,风侍举起手,轻轻一挥──对方的动作十分优美、轻柔、画出一个完美的半圆,他却感受到扑面袭来的沉重风压,排山倒海而来,彷佛瞬间被掏空、整个身体重重撞上墙壁!

背脊痛得像是碎裂开了,湿热的液体从身下、额侧涌出,剧痛使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识。

菲伊斯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

周围好安静,只有眼前那团白光──他认得那是曾出现在他梦中无数次的灿然白光,但梦中感受到的应该是耀眼又炽热的,但此刻他感觉到的却是冰冷。

他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几步,那团白光慢慢收拢,从光之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真切,但他知道确实有个人在里头──带着满溢而出的寒意。

他感到恐惧,随着对方的步步进逼而跌跌撞撞的後退,直到砰地撞上墙壁,那个人还是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奇怪的是,对方的脸始终是一团白色的光影,看不清五官面容,唯独那头白光也无法遮盖的金发,深刻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你……你是谁?」

菲伊斯颤抖着开口,然後感觉到一阵劲风扑来,他的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紧紧锁住、扣抵在墙上,在他还没意识到是怎麽回事前,从手腕内侧传来的、彷佛有人拿着刀子捅进其中、撕裂般的疼痛迅速蔓延全身,他忍不住跪倒在地,浑身痉挛。

「不、不、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他扯着喉咙,努力想藉由大叫释放遍布全身的剧痛,连在叫什麽他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儿的吼叫着,痛到极致,灵魂像是跟身体分离了,痛得这麽清楚、却又无法晕眩过去,密密麻麻如火般烙印在身体上。

在尖叫中,他感觉到一个冰冷却柔软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唇,在整个身体灼烫到要烧起来、脑袋被各种痛感充斥的时刻,这冰凉的触感格外清晰,带着苦涩的滚烫,充盈他的口腔,他不由自主地将之咽下,像是吞下了那个人一部分的灵魂,在体内各处恣意横流。

他一手抓着对方的肩膀,一手抵在对方胸口,身体本能的想反抗这折磨他的人,但灵魂深处却像是此刻才真正苏醒般,喧闹不已。

好痛苦、好痛、好痛…….

唇上的灼痛感消失了,移动到他的耳旁,在世界远离他的此刻,一句话清晰地传进他的心里,伴随着无法克制的眼泪一同溢出眼眶,无法停止。

「你可以恨我、可以忘记我,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把你夺回来;但如果你把心给了别人,你要我去哪儿找你?」

「菲伊斯,我……」

「菲伊斯/风侍!」

门外同时传来两声大吼,只见一大群人一起涌入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包括五侍、魔法剑卫和卫兵们,带头的就是两国的王!

恩格莱尔一见眼前景象,猛然爆发出强烈杀气,他高举右手,一阵金银双色的气旋立刻环绕住他的手臂,流动的魔法浮文幻化为冰冷的钢铁剑刃,瞬间与天罗炎达到器化的右手,对着风侍狠狠一劈!

锵!

刀刃没有将风侍的身体劈成两半,而是被转瞬现身於少帝跟前的音侍和绫侍硬是挡下了,同时珞侍一个跃身越过众人,来到风侍背後,掌下光芒暴增,一发劲,将对方狠狠甩了出去,抛到那尔西身旁,撞上窗户後,跌落到地上。

另一个被扣抵在墙上的人顿失凭依,身子顺着墙缓缓滑落,跪倒在地。

「菲伊斯!」少帝当即化去右手的天罗炎,推开面前的人,一把冲上去,扶住对方下滑的身子,伊耶一同跟上前查看。

同一时间,范统也发现了浑身是血的那尔西,惊慌地跑上前,立刻为对方展开治疗魔法。

这一头的珞侍收回手,握紧拳头,望向风侍,气到声音直发抖:

「你到底在做什麽,风侍!」

没有人回答他。

珞侍站在原地,胸口激烈起伏,试图平复内心的怒火;但下一秒,他突然变了神色,瞬间挪移至对方身边,将那瘫软的身子扶起,倚靠在自己肩上,露出对方的脸庞。

两条血柱从风侍毫无血色的唇瓣中流出,透明的泪痕来不及乾,宝蓝的双瞳没有张开,身子却缓缓化出幽幽光芒,逐渐变得透明……

「风……侍?」

珞侍试图抱紧那冰冷的身体,但一声悲鸣却从他背後响起──是少帝,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六结魂归,但凡激情之碰撞,灵魂共鸣之时即魂断之日。』

「不、不、不……」

金发的少年胡乱挥动双手,试图阻止菲伊斯的消失,直到男人完全消失,少帝仍呆呆跪坐在地上,双手紧抓着地毯──上头渗出点点血红。

整间办公室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除了角落,范统怀中的那尔西发出微弱的呻吟,吃力地张开眼睛,他望着众人不明所以然,接着将目光投射在金发少年的身上,与对方对视。

恩格莱尔盯着他看了几秒,猛地跳起身,大叫一声「水池」就冲了出去,伊耶一边咒骂一边追了出去,雅梅碟紧追其後,奥吉萨则走到范统身边,一起帮忙治疗那尔西。

珞侍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在余下人的惶然目光下,站起身,肩上的白色披风随着他的动作旋开飞扬,清朗的声音宛如一阵清风,吹动了室内凝滞的空气,也吹散了笼罩室内的死亡阴影。

「千幻华、希克艾斯听令,立刻去重生水池接回风侍,在我回去前,不许他踏出风侍阁半步!」

「遵命。」

毫不迟疑的应答,绫侍和音侍刹那间化为两个光点,往外飞去,一下就消失在天空之中。

珞侍就这样凝望着门外,还不到三十岁的清瘦身子此刻却显得十分高大而坚挺,范统看着看着,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未料才刚放下一颗心,对方突然转过头,望向他们。

「我来吧。」

「啊?我去什麽?」

珞侍直接走过来,在他们身旁蹲下身,划破指尖,鲜血伴随着柔和的白光从他指头处滴落,正当他想把手伸到那尔西胸前的伤口时,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臂。

「慢着,我没事,不必用王血了。」

你哪里没事了啊──血流成这样哪里没事!

珞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看看范统那表情,你觉得你真的没事吗?」

「……之後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用王血。」

「没关系。王血现在不用,还什麽时候用呢。」

珞侍垂下头,低低的、叹息般的嗓音从他口中吐出,就在这一刻,刚才还显得高高在上、威严不可一世的青年像是缩小了,再次变回他们身边触手可及的朋友,流露出浓浓的悲伤和心痛。

「我还能救得回的,就让我来吧。」

「这是我做为你们的朋友,以及东方城国主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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