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海謳歌 — 為他摘下一朵最美的海玫瑰

他们抵达会场以後,时间尚早,冰蓝便带多妮去休息室里找青梅,让她们来场女人之间的对话,他则是走到外头找新郎倌闲聊。

青梅看见多妮来了很高兴,忙不迭拉着她的手与她分享结婚的喜悦,她怀孕了不适合穿高跟鞋,所以暂时是穿着室内拖鞋晃来晃去。

青梅惊讶的看着多妮的手臂,「你……瘦了好多呀,上回见你不过才一个月前吧,至少掉了有五公斤吧?天哪,你还好吗?」

多妮微笑,「我没事。」

青梅皱着眉头,显然不相信。

多妮有心转移话题,便问:「宝宝还好吗?现在多大了?」

青梅摸摸肚子,脸上焕发初为人母的光辉,「刚满三个月。虽然还很平,要不要摸摸?」

多妮点点头,把手放上去贴着青梅肚皮外面那层礼服。不管想像几次,至今她仍觉得生命是多麽神圣而奥妙的一件事。

青梅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赶快把病养好,把身子照顾好,下一场婚礼的主角就是她和冰蓝了。

多妮浅笑,告诉她她会努力。

青梅拿出一直保存在盒子里的捧花,在多妮面前晃了晃,告诉她,待会婚礼进行到一半,你不用动,我不会扔出去,这束花我要直接交到你的手里,把幸福传递给你。拿了老娘的捧花以後,你一定要幸福啊知道了吗!否则我绝不轻饶你!

多妮笑着点头,青梅则是不舍地抱住了她。

「你这麽漂亮,他又这麽爱你,你一定要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白头偕老的……」青梅很没用,说着说着自己就先爆哭了。

她以妊娠期间情绪容易起伏波动为理由说服了自己,她这样是极为正常的反应。绝对与软弱无关。

可是後来,多妮没有拿到那束美丽的捧花。

新秘刚接获餐厅的通知,进来提醒青梅可以准备出场的时候,青梅换上了高跟鞋,在新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她回眸一笑,让多妮稍等一下,冰蓝在外面和朋友聊天,马上就要过来了,她先到外面和店长会合。

多妮点头说好。

她那时候,只不过是想站起来走到外面迎接冰蓝的。可她一站起来,全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比电风扇的扇叶转动得还快。她眼前一片空白,眯着眼却只看见晃动个不停的人影、洁白的墙壁、粉红色的玫瑰、转得比她还慢的吊扇……

恍惚,恍惚,恍恍惚惚。

我是谁?

我在哪里?

什麽是我存在的意义?

「多妮!」一声厉吼传进她的耳膜里。她看见了,穿着衬衫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朝她狂奔而来,她一直知道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所以他粗暴地拨开人群,所以他赶在她坠落之前来到她面前,他抓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腰,稳稳接住了她。

一定是旋转了太久,她的意识才会如此朦胧。

她记得他不停拍着她的脸,喊着,醒醒,多妮!

他颤抖着捏紧她的肩膀,说,多妮,我在这里。

她有点疑惑,他不是那个对海里的她伸出手,跳下水,宣告来到她的世界的那个小男孩吗?

他什麽时候变得这麽高大这麽成熟这麽风度翩翩了?

她还疑惑,她不是正和姊姊们在宫殿里讨论岸上的世界多麽美丽吗?五个姊姊游来游去,围绕着她,炫耀她们看过的山峰是多麽壮丽,星空又是多麽绚丽。

那麽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更疑惑,海鸥哥哥不是邀她一起去翡翠峡湾玩水了吗?他神秘兮兮地说到了那里一定有让她感到惊艳的好东西。只要她从海底上来的时候,为他摘下一朵最美的海玫瑰,他就带她去。

那麽为什麽她现在在这里?

多妮感觉自己腾空了,那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抱着她往外猛冲。她看见他的汗水顺着下颚淌落下来,透明的水滴在她的身上,她顺着那往下望,发现自己浸泡在鲜血淋漓的红色里。

她听见所有人都在惊恐,一片譁然,只有这个男人不停嘶吼叫嚣。她被抱上了一辆车子,男人紧紧地拥住她,不停说着什麽话。他的声音一直在抖,她听不清。

她始终茫然,睁着眼睛却不了解正在发生什麽事。思绪被剥夺了一半,看得见,却没办法思考。

她看见他身上的浅蓝色衬衫也被鲜血染红了。

这些颜色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她听见他不停咒骂兼乞求,她听见他对司机说,去医院,去最近的医院,开快点,求求你……

这时她才发现,他从刚刚到现在,从脸上滑下来的液体,从来不是汗水。

是了,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

但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总是跑到外面偷哭。

他面对着海抽菸流泪,她躲在窗子边看着他无助的背影落泪。

等他收拾好了自己,返回屋子里,她和他同时装作若无其事,笑着拥抱。他以为她什麽都不知道,那她就什麽都不知道。

人类好虚伪。她也渐渐学会了虚伪。

神说,只有活在爱与被爱里的人,才学得会虚伪。

可惜,她还是没能接过那束传承幸福的捧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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