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摽有梅 — 《摽有梅》一之七

精采的比赛成了街头巷尾的八卦奇谈,但谁也不知这最後一场比试究竟是什麽时日、什麽地点。

神秘如斯,让古公子根本无心於课业,成天眼一睁开就是往万府跑,希望从克水那能得到一丝消息。

半月有余,却迟迟不见音信。

说古公子只往万府跑,其实并不然,他还会日常往狄府蹲点,说是要监视节蓉操办的过程,至少可以推测一下下回比试内容为何……

不过,持续半月的守株待兔,并没有得偿所愿,他连节蓉的面都不曾见着。

已经过了那麽久了,再这麽下去他会忍受不了的!至於受不了什麽?当然是太过好奇比赛的内容啊!好奇心会杀死他的!

不!绝对不是他想着要再见她一面,没有这个可能!

终於在今日,克水收到了来自狄府的书信,在信封中唯有一幅图,取出时散发出阵阵花朵馨香和墨香。

「万兄,你说这残存的香气是狄大小姐的,还是节蓉的?」古公子展开画卷时兴奋的说。

「古兄希望是谁的?」克水拾起杯盏啜饮一口茶水,看来从容自适。

放下杯盏,克水抬眼看他,只见古公子宛如万仞山巅的一棵寒松,冻在原地没有动弹。

克水知道他考倒他了,起身走近古公子,轻声道:「这是纸本身的香气,应是自家生产制造的,既费工又费时,没人会做这亏本生意。」

古公子愣了愣,然後又点点头。

「没错,不过是纸本身的香气,跟她们俩哪有关系。」古公子附和道。克水的一番言语转移了注意力,大抵也是暂时为古公子内心的难题解套了。

那画中描绘的是依傍着蜿蜒河流的蓼岸别院,粼粼流水上占据了密密麻麻的宝筏,河流左岸栽着一排垂柳,抽长的枝轻拂水面,泛起涟漪阵阵,而那排柳树之上,高挂着半边明亮的月娘。

这画作分明是静态,却生动的让人宛入其境,画技传神高明,让两人不禁啧啧称奇。

「但就这麽一张画,什麽提示都不给?」古公子一脸茫然。「这蓼岸别馆咱们都认识,但没有标注时日,难不成要天天去那儿等着?」

此时克水已了然於心,却不直接道破。

「瞧这月亮,既非弯钩又非圆满,恰恰明暗各半,由此可以推知此若非上弦月就是下弦月。而蓼岸别馆旁这条河是由西向东处流,对照到恰好在正天顶的月亮,月明亮之处与水流方向相悖,由此可知它亮在上半部,是以为上弦月。上弦月时至於天顶,可推知为酉时。如今四月,向前推正二月河水尚未冰消,三月正是我们开始比试之时,而五月有龙舟的排验竞赛,六七八月水易涨且有水灯习俗,此河道窄小,塞不下画舫只得以宝筏取代。一年下来能以宝筏游历的时节也只有三四月了。」克水细细分析,只见古公子听到灵魂出窍了,急忙直奔结论:「四月初七酉时,蓼岸别院见。」

克水用手轻轻拂过画上的垂柳,再向上直至月亮,喃喃道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

四月初七酉时,蓼岸别院旁流水之上。

克水和古公子乘着宝筏,只是河上密密匝匝宝筏之中的其中一艘,因为太过拥挤,移动速度缓慢不已,特别是顺着流水行经蓼岸别院前时,众筏皆占了位置,只为看那别院向外延伸的高台处,鼓瑟吹笙、歌舞不断的表演。

当初进蓼岸别院时是迳直进入内殿,现下是从河的角度望过去,层层楼台的灯火通明,映照在水面上使其染了黄晕,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虽然古公子也热衷於台上各个舞姬美姿,但时间一久,内心惴惴不安,不停的问着克水在推想那张图时是不是漏了什麽?或是想岔了?

克水一如往常的平静,和众人目光所向不同,歌舞表演、佳人丽姿无法进入他不染凡尘的水蓝色眼睛里,他只是看着万千灯火随着水波荡漾,自以为趣。

过了一刻钟,有一艘宝筏异常的靠近,甚至擦过了彼此的船缘。

「节蓉姑娘!」古公子无法克制的叫出声来。

宝筏稍稍下沉,摇荡中一藕粉色身影款款踏了上来,她的脸庞一如往常的苍白,深色的唇带着浅浅的弧度,一举一措,皆有法有度。

越过了古公子热切的视线,她迳直往克水的方位前进,不允许自己的脚步有半分迟疑。

古公子虽被刻意忽略,但却不自知,只是咧着傻笑,巴巴的随着她的步伐,和克水走到一处。

节蓉和克水相互行礼作揖,也不多作寒暄,节蓉从怀中拿出一画卷,递交给了克水。

「有劳了。」克水恭谨收下。

「看来最终这次的测验是看图解意啊!」古公子蹦蹦跳跳的想凑前一看,眼前的节蓉却是一转身,将古公子隔挡开来,不论古公子怎麽想钻隙子,她都分毫不让。

「过上一试验者只有万公子和池公子,这画你看不得。古公子,请自重。」她一脸严肃的说着。

「节蓉姑娘,你终於肯正眼瞧我啦!」她刚刚说的话显然他并不放在心上,但他从被彻头彻尾忽略的透明人进化成为了需要自重的古公子,他其实还是挺满意的。「我还以为我表现太差,导致姑娘见我都不愿意理了呢!」

此言竟让一向冷静的节蓉感到慌张,避着他热切的眼神,她一改常态的轻柔宽慰道:「这测试本非常人可过,到达终点已是难得。古公子大可不必把此败局放在心上。」

话说当日克水急速过了关卡,後便调马回头照着原路回去接引古公子。在克水见到古公子时,他已是紧紧伏在矮马背上的模样。

克水深知古兄的『死缠烂打』之术超越凡人,已被驯化的烈马又相对平稳,克水便让古兄『伏』上了烈马的马背,双手双脚紧紧纠缠,看起来稳固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克水将古兄全权托付给了烈马,自己便先行离去。岂知,这烈马虽然可以成功的在时辰内将古公子送至终点,却因为古公子在这飞天入地的刺激下,脑子一晕陷入昏迷,这大概是古公子特殊一种保护心灵的能力。

这一晕虽然已无意识,但这『死缠烂打』之术早是炉火纯青,他仍死死扣着马背直到了终点,而在终点处,默默晕过了时辰。

其实他的努力,节蓉都看在眼里。为了追求狄婷影,他也已是费尽全力。

不过,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在筛选谁更有资格迎娶狄婷影,而是让狄婷影确认哪个是她真正想要的。

从小到大,只要是狄婷影想要的,她就一定会弄到手。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的专注与固执有时候甚至会让节蓉感到害怕……

「古公子,你既已淘汰,便放下执念吧!」节蓉轻声道,缓缓放下了隔挡的手,低眉顺目地对二人行了礼,就要款款离去。

眼前一滞,原来换作古公子往节蓉身前一挡,阻去她的去路。

「这麽快就要走?都半月不见了,就多说几句嘛……」他开口挽留。

节蓉抬眼看着他真挚的眼眸,思量许久。

其实哪有所谓半月不见,节蓉日日都在狄府屋顶上看着古公子就蹲在门外石狮子边,日复一日,刮风下雨都不曾休息过。

那时的她不停的在想,古公子是在等她的出现呢?还是为了狄婷影呢?

她也想过,要不要找个机会绕到他後背,把他敲晕之後掳来审问他究竟意欲何为,但最後她还是什麽都没做。

她只是避着他,要嘛飞檐走壁出门去,不然就从後门走出去。

或许,只要不去面对,就不必接受那种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古公子,告辞。」节蓉垂眸,已是下定决心。

她要走,他偏挡。一来一往之下,古公子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最终扑通坠入水中。

见古兄遭难,克水就要跃身入水,怎料那古公子拨水挣扎冒出头来时,竟给了克水一个眼神,一个:『我要她救』的眼神。

如何心领神会这件事也算是个谜,但克水准确的明白了古公子的所思所想,本来入水的姿势改作踌躇踱步、一脸担忧的模样。

古公子水性不好,倘若节蓉姑娘毫无作为……这将一场豪赌。

一个把自己生命看得如此重要的古公子,竟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来赌?

四周的船夫却难以领会,纷纷伸出船桨试图让古公子攀着上岸。

载浮载沉,他已是命悬一线,却还是坚持住刻意避开了那些援助。

这又是何必呢?

节蓉神情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

歌台上,那戏子正呜呜咽咽悲泣着良人的远行,凄美酸苦钻入愁肠,无人不为之动容,她高亢着声声叹,若是无情,就不必为情所苦。

转过神来一看,春风掠过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浮着些许泡沫。而宝筏上适才端立着的节蓉,也已没了身影。

古公子清醒之时,看见身旁守着的是节蓉,便喜笑颜开。

他们俩湿淋淋的在彼岸少有人烟的角落,节蓉拧着自己的衣裳,再用头上的篦重新梳整了她的秀发。古公子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果然是她救了他,不过可惜的是,他当时已然昏迷,没瞧见她伸展手脚的英姿,那画面铁定很唯美。

「古公子,醒了便走吧!」节蓉朝这儿瞟了一眼,朗声说道。

「我晕……」古公子扶额,装作身体微恙。

「那麽你休整下,小女子先行告退。」节蓉款款起身,颔首也算行礼了。

「节蓉姑娘,你真不能在这多陪我一下?」古公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节蓉对上了那真挚的眼神,不自觉咽下了一口唾沫。

她踌躇了半天,揉了揉自己被诸多疑惑搅浑的脑袋。罢了,还是留下吧!

他们并肩而坐,看着眼前歌舞昇平的景象。

眼前虽是拥挤热闹,但他们俩却处在喧嚣之外,安静得舒心。

「为何不惜命?」静了半晌,节蓉默默吐出心中疑问。

「怎麽可能不惜命,命是最重要的!『怎样都得活下去』可是古家家训第一原则。」古公子摇头反驳道。

「大庭广众之下,大家分明都伸以援手,为何公子要刻意避开呢?该不会认为没人瞧得出来这点把戏吧?」节蓉声音平淡默然,但却深藏着一丝怒气。「要是我铁了心就是不出手,你难道就要亡於水中?」

「节蓉姑娘,我知道你会出手的。」古公子望着她,深深的,把她此刻不可置信的神情尽收眼底。「本公子从来不是不惜命。」

不是不惜命,那便是太自信了?自信她的善良不忍之心,还是自信他们之间的情分到达此种地步?

「古公子,你荒唐的有些可笑啊……」压抑住自己颤抖不安的心,节蓉一如往常的端起带有嘲讽意味的笑脸。

「笑吧!此处可以尽情大笑。」古公子嘿嘿笑道。

她好像从未尽情大笑过,那该是什麽模样呢?是什麽情况下才有办法让她尽情大笑呢?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待在他身边,感觉达成的可能性大了许多。

春风迎面,牛酒卧於宝筏之上,悠悠地打了一个盹。

她做了一场梦,不知算是美梦还是噩梦。

她梦见了魔尊,穿着人间婚嫁的一身喜服,朝着她走了过来。他靠近的每一步,都震动着她的心弦。

不过,那个穿上礼服的并不是她,和他结亲的并不是她。

魔尊一脸幸福洋溢的越过了牛酒,站在她身後还有一个红盖头羞怯怯的女子等着。

牛酒该是祝福的,毕竟她期待这一刻好久好久了,她终於可以逃离当玩物的命运,她该是轻松快意的。

「本尊一向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今日本尊娶亲,该是赐死小牛酒的时候了。不过今日大喜也该大赦为庆,从此往後,小牛酒,别再出现在本尊的视线,你我此生不复相见。」梦中的魔尊是这样说的,冷血的眸子看不见往日的温度,或许,这本该是身为玩物的命运。

梦中的她只是缓缓跪了下去,磕头谢魔尊大恩,涕泪忍着憋回了心坎里,倒流的酸处让她全身一阵麻。

「魔尊你这个浑蛋!」她想这麽说,但是此时说出口她大概就要没命了。

牛酒睁开眼时,魔尊正替她抹去颊边的泪水。

看到魔尊的第一反应,竟是庆幸那眼神依旧,不似梦中那样冰冷。

不由得,泪水不争气的倾泻而下。

「小牛酒怎麽啦?做恶梦了吗?梦中的本尊是个浑蛋吗?」思忖一番小牛酒隐隐约约的梦话,魔尊得出这样的结论。

听了这一席话,牛酒原本该狗腿说声:『没有没有!』或说句:『牛酒岂敢。』但她只是泣不成声的点点头,对!魔尊就是浑蛋!

「要说说本尊有多浑蛋吗?怎麽能让小牛酒成了小哭包?」魔尊一向淡然的脸,在此时此刻挂着担忧和心疼,满满的、温暖的,让人怀疑这个魔尊才是梦境。

牛酒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结果是自己龇牙咧嘴地喊痛。

「魔尊要杀牛酒。」忽略了难以启口的前因後果,牛酒一边啜泣一边控诉着。

「本尊就算杀光全世界的人都不会杀了牛酒的。」他郑重地说。

「可是魔尊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牛酒大声嚷道,继续抽着鼻子。

「这倒是真的。」魔尊摊手。

「外加喜新厌旧!」牛酒委屈巴巴地说。

「小牛酒是误会本尊了,新是你,旧亦是你。本尊该怎麽喜新厌旧。」魔尊耐心解释道。

话是进入耳里,传入脑袋了。牛酒刚醒思绪受堵,竟也不明白堂堂魔尊为何要为了她一场混帐梦耐心地做出解释。

此时,狄家奴仆传递了一画卷,行礼之後便离去了。

牛酒用掬起河水,在她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上拍一拍。收拾好自己荒唐的一系列行为後,她一步步向魔尊凑过去。

毕竟是比试嘛!她还是好好奇的。

魔尊笑着把画卷递给牛酒,单手支颐,坐看牛酒的反应。

只见那画卷上写着寥寥几笔:「心有所属」然後说将带着厚礼登门谢罪。

「人家姑娘可不要本尊。」魔尊装作可惜地打趣道。

牛酒此时竟是火冒三丈,拧着画卷来回踱步。

「这不是耍人吗?都这样费尽千辛万苦却被一句话打发?」牛酒怒急,一脸不可置信。「况且我们家魔尊有什麽不好,论脸蛋那可是四海八荒的男子都望尘莫及。论权力,魔尊一力合并妖魔界,三界中独统一方,何人能至於此地?若论智力,阴谋阳谋无一不缺,虽然有时候有点可怕,但总不让自己吃到半点亏。魔尊倘若娶亲,铁定会对新娘子一等一的好,一等一的温柔,这个什麽狄大小姐简直是有眼无珠、不视泰山。人间有一说叫作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枕眠。』如今她整整浪费了千年的缘分,简直是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哦——本尊有这麽好吗?」魔尊浅浅一笑。

「魔尊您千万别难过,牛酒定会为您寻得良配,比这个什麽大小姐好个一千一万倍!」牛酒嚷嚷道。

「别白费力气了,看来这世界是没人要本尊了。」魔尊耸肩装可怜。

「怎麽会?我牛酒发誓这辈子从没见过比魔尊优秀的男子,如此良人,怎麽可能没人要,莫不是全世界都瞎了眼?」牛酒激动道。

虽然平日爱斗嘴、爱互撕、还老互相捉弄,但有人冒犯时当然还是炮口一致向外。

「小牛酒,过来。」魔尊手指向她勾一勾,她便不疑有他的晃头晃脑凑过来。

魔尊双手捧住了她的双颊,盯着她的圆眼左看看右看看的。

「奇怪,这还没瞎啊!」魔尊皱眉疑道。

牛酒不知其意,适才那怒火发泄到一半,突然就被打断了,至今怒火难消。

她越想就越气……

「怎麽可以就这样算了,铁定要让她付出代价的。」牛酒扒开了魔尊的手要他别闹,她还正在气头上呢!

「不然小牛酒要如何,屠杀九族?这对本尊而言可是弹指之间的事。」魔尊从善如流的说。

「不……等等,先不要。」牛酒惊道。

宝筏缓缓靠岸,克水徐徐往蓼岸别院走去。

他其实是犹豫的,有些东西在心里还没想透彻,他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他并不担心古兄的安危,他深知节蓉姑娘既已出手,就铁定不会让古兄有危险,她武艺高强、医术高超,她待在身边也比克水亲自去救还更令人安心。

第一声飞天烟花绽放巨响,赶跑了他心中驳杂不已、来来往往的喃喃絮语,内心的世界安静了,才有办法看看外在的景致。熙熙攘攘的人间是美、灯火阑珊的街道是美、此起彼落争相绽放的烟花也是美。

不过这些风景,他始终只懂欣赏,无法融入其中。

他虽也是正正当当打娘胎出来的,但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属於这个红尘。

他总觉得自己是该四处游历、经历磨难,然後回到自己该回的世界去。

所以不该惹的缘分少沾染,不该有的情谊别去触碰,这始终是他对自己基本的要求。

但他好像还是太过头了。

这次送来的画卷分为前後两段,前半部分画着山涧之中独有一户人家,而四处长满的辛夷花,有些含苞、有些盛放、有些已回归尘土。後半部分是蓼岸别院的一张地域图。

前面关卡重重如此艰难,这最後一关却是简单的出乎意料。

谜底易破,但这狄大小姐的心思着实难猜。

这画中画的就是着名诗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而蓼岸别院亭台楼阁、歌楼舞榭中就有一近水处标注着:『辛夷坞』三字。

他一步步往着辛夷坞走去。

狄大小姐并非乏人问津,相反的,她是炙手可热,城中男子趋之若鹜的良配。

但她却说涧户寂无人。

如今他已是她所认可的人,他将一步步走进她独自的山涧中,他将一步步踏进她纷纷开落的心坎里。这份责任他扛的起吗?这份後果他担的起吗?这份真心他负的起吗?

这是人家的招亲,他却赌气似的要帮古兄拔得头筹、完成承诺。如此行为,何异於轻挑登徒子,万恶负心汉?

脑中一片浑沌,现下是越想越清明……假如有错,就该迷途知返……

况且古兄现在的心思时时刻刻都放在节蓉姑娘上,他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图什麽?

他停下了脚步,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的,他的身边绕满了萤光闪闪。

是萤火虫,他和那个梦中的青衣女子曾经一起赏着满山满谷的萤火虫,而她扑着、舞着,那时的笑容是他刻在心中永远不会忘记的。

突然萤火虫们成群结队一致往远方飞去,克水无法克制自己跑向前去的冲动,彷佛他只要跟紧了,在牠们停下的尽处,青衣女子就会在那儿等着。

而他会回应一句:「让你久等了。」

听着木板咿呀脚步声,狄婷影立在门後,深知他就要走进。

她轻轻将流苏遮面卸下,一次次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练习着与他第一次会面该用什麽神情,那笑容该是收敛些好,还是自然为好?

然而那脚步声停止了。

他这是……犹豫了?

这麽多次试验,他多的是时间犹豫,怎麽会在最後一步驻足了呢?

最後回荡着的是他奔跑离去的声音,狄婷影打开门扉,看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彷佛在追逐着什麽似的。

她只是这样看着,坚决的望着,直到他消失在她视野之外。

从来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一个是得不到的。

而他,亦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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