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栽培我，你已经十几年没有自己的人生，可是现在的我不能跳舞、也做不了你的接班人了，所以，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说着，管湘突然觉得喉咙一阵酸疼，可她强忍着稳住声线，「去相亲、去交男朋友，去找个新的生活重心吧。」
这是她第一次和邢华说出心里的话，但却不是什麽好听悦耳的内容。
两人之间於是有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良久，是邢华先开了口：「你认为……我这些年这样带着你，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接班人，是吗？」
「除了这点，我想不到别的原因。」管湘不冷不热地说，「我从不喊你『妈妈』，也不与你亲近，可你一点都不生气；我花了你这麽多学费、还让你费体力、时间亲自教我，可到目前为止除了几面奖牌，我什麽也没赚给你，你却没有半点怨言……若不是图我将来能回报你更多，怎麽可能如此无私？」
她喘了口气，垂下眼睛又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吗？」
邢华愣愣地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管湘只当她是被说中了心声，所以无从辩答。
一顿饭吃得这样尴尬，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管湘拿卫生纸随便抹了嘴，背起书包，「我吃饱了，先回家。」
刚站起身，就被邢华叫住：「湘湘。」
管湘停住脚，却不回头，耳边又听得邢华开口：「湘湘，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回报我什麽，是看你小时候还算喜欢跳舞，所以才一路带着你。你学得好，我当然高兴，可学不好，我也不会怪你……在我心里，没有事情比你觉得快乐更重要，如果没办法跳舞，就去做其他能让你感觉快乐的事，不需要总想着回报我对你的栽培……只是一点舞技、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没人继承也没什麽的。」
管湘站在那，突然觉得连呼吸都沉重，也不知道邢华说的是实话，还是只为了宽慰她。
「既然这样，你为什麽从来不交男朋友、不谈恋爱？」多年的疑问，管湘终於在今日问了出口，「朋友介绍给你的对象，你不要；李医生陪着你这麽多年，你也不爱……单身十几年了，如果不是为了我，又是为了什麽？」
对管湘来说，亲生父母走得太早，给她留下的回忆并不多，但从家里的相簿、和别人口中偶尔提起的片段，她知道她的父母感情非常要好，也因此她一直认为，人的一生最终就是要找个相爱的人、找个好归宿，她也是、邢华也是。
见到邢华这些年持续孤身一人，她压力甚巨。
所以她一直不容许自己做不好。舞步记不住，就多跳几次；当不了第一名，就拚命练习；动作做不到，痛得哭了也要把筋拉开……她负了谁的期望都可以，就是不能负了邢华投注在她身上那麽多年的光阴。
可如今再不想负，也只得负了。她只希望趁一切还来得及，让邢华赶紧找到陪她的人。
听完管湘的质问，邢华也站了起来。
「我之所以一直单着，不是因为你，」她的声音里有一股笃定，彷佛终於下定决心要说些什麽，「是因为我早有了深爱的人。」
管湘愣了愣，随後咬住下唇，只当邢华是说谎骗她的。
「既然不是因为我，你为什麽不和对方在一起？」
「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因为她已经不在了，」邢华苦笑着垂下眉眼，「而在这世界上她唯一留下的纪念品，现在就在我眼前。所以我哪都不会去，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
这段话说得饶口，管湘听得不耐烦，「你到底在说什──」
等等。
不知道为什麽，身体似乎比大脑更快接收到邢华话里的意思，管湘开始不住地颤抖，即使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根也无法停下。
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吗？
用极慢的速度把头转过去，管湘直直地看着邢华，眼神似乎是在确认什麽。
邢华点了点头。她的身体似乎也颤抖着。
「我爱的那个人，是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