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我们报案了。
陈妍华站在大厅中间,一如以往的黑衣黑裤,一头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披散在肩上,冷酷的表情让人读不出一点情绪,手上的白色绷带在她身上像极端的反调小丑,嘲讽似地看着大厅上的每一个人。
在田医生温和地询问过陈妍华有关陈安顺的下落,却得不到让我们安心的答案之後,我们已经决定要报案。原本该就此打住的住宅会议,却在住在二楼的张先生,操着浓浓的山东口音,扯着嗓门质问之後,场面就此失控。
「你这算什麽态度?我们担心的是你父亲,你这样不痛不痒的算什麽?」张太太拉着张先生,却依然止不住张先生的怒气:「就算小陈以前从来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不能陪在你和你妈妈身边,但是,这些年他对你怎麽样,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再说,你以为他真的愿意抛妻弃子,一个人在外面过着在海上飘流的生活吗?要不是他这麽努力,你和你妈妈怎麽生活?你小时候不谅解他,我可以了解,但是,你已经这麽大了,难道你还不了解什麽叫『身不由已』…」
陈妍华动也不动,僵着一张脸,不为所动地看着气愤的张先生。
张太太继续拉着张先生,安抚地说道:「你不要再说了…」话还没说完,张先生已经挥掉了张太太急着伸过来要拉他的手,一面又继续说道:「你不要拉我,…你看她现在是什麽样子?失踪的可是她爸爸…」
「张先生…」连明仔都过来劝阻了。
张先生这才收敛了一点愈发激动的情绪,却又忍不住说道:「有些话,我真的放在心里很久了,趁着这个时候不吐不快,小陈就算有再多的不是,这些年能做的他都做了,但是她呢?她做了什麽?我甚至从来没有听她叫过小陈『爸爸』!」
张先生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话出了口,散在空中,落了地之後,大厅突然寂静地让人害怕,我担心地看着在众人面前被教训的陈妍华。她还是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和表情,就好像张先生讲的是另一个人的事情一样,可以置身事外,我开始怀疑,站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平常的那个陈妍华,而是一个很像陈妍华的雕像。
然後,那个雕像突然动了,一句不吭地转身就往外走,留下了一室面面相觑的我们。
张先生才刚平息的脾气,又上来了:「你们看看,她那是什麽态度…」
「爸爸如果不叫爸爸,难道就不是爸爸了吗?」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大门口的大卞,突然说道。
「什麽?」张先生不明白他所听到的,挑着眉看着眼前突然出声的人。
「既然你们都已经给妍华这麽久的时间去重新接受陈伯了,难道不能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吗?」大卞继续说道。
「大卞,你昨天追着妍华出去,难道她说了些什麽?」明仔急着问道。
「她什麽都没说,她在前面的小公园坐了一个晚上!」大卞看着在场的人,缓缓地说着:「但是,我相信昨天会变成那样,妍华心里比谁都难过!」
张先生颇不以为然:「哼!你没有看她刚刚那个样子,你说她会难过,谁会相信…」
「她昨天晚上在小公园的沙地上,写了一地的『爸爸』!」大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