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梁心颖出现,邵东洋回忆两人初遇的往事无果,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不太好使。
但凭他怎麽努力思考上辈子经历的一切,甚至按照时间顺序,反覆推演事发经过,依旧有记不全的地方。
尤其是大学之後的回忆,除了念书答题,与室友们打屁聊天的无聊日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生活过於无趣,值得纪念的事太少,记忆老是坑坑巴巴,残缺总在他要细究曾经时出现。
可真要说重生导致记忆出错,又有不少事,邵东洋想忘都忘不了。
好比如,为什麽邵妈每个暑假都会抽一天去见邵爸。
为什麽,那一天他总是心底有疙瘩,不太愿意陪同前往。
压下安全帽挡风板,邵东洋载着邵妈,从小巷拐到大路,往灵骨塔园区所在的郊外山腰前进。
邵妈双手轻轻搭在邵东洋的腰间,俯身往他的方向靠去,扬声说道,「儿子,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们怎麽庆祝?」
「不用了。」邵东洋说,「我不喜欢过生日。」
闻言,邵妈过了几秒,才回,「……那件事都过去那麽久了,你过生日无所谓的。」
邵东洋嗯了一声,没再接话,代表她说的话他都有听见。
只是听见了,跟要不要上心,是两码子事。
就好像邵妈嘴上说不必在意,实际上却忍不住,老是会在暑假中途,去找邵爸说说话,将堵在心口,无法与儿子敞开心胸述说的话题,全倒给那个不会再回答的人。
邵东洋没揭穿她的心口不一,只是在沉默中催动油门,加速前进,最好能让背後的声音彻底被风打散,他的不回不应便有了正当理由。
他听不见,她说不清,对於骤然降临的沉默,谁也不难堪。
似乎也隐约察觉邵东洋的心思,邵妈几次劝说无果,也不再多嘴,在抵达目的地後,才又开口问:「儿子,你跟我过去吗?」
邵东洋摇头,「我在外面等你吧。」
一楼有放置方便客人等候的椅子,邵东洋说完,就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没给邵妈继续询问的机会,态度坚决。
对儿子的牛脾气深有体会,邵妈见状,叹了口气,扭身自己上了电梯,转眼不见踪影。
把自己藏在阴影处,邵东洋垂眸,脑海中的记忆作怪,将他逃避面对的曾经随意翻出,又重播一回。
他讨厌过生日,说来不过是孩童时期的倔强。
在邵爸去世那年,他为了对方说好要一家三口团聚过生日,却放了鸽子,消失一整天才带着满身酒气回家,闹了很大的脾气──直到人过世那天,都没有和好。
儿时的邵东洋对约定有种偏执的坚持,即便那天的邵爸极不对劲,回家时神色恍惚,恐怕碰上了什麽严重的事。
孩童在意的,依旧是对方没有遵守约定,对异样不管不顾,迳自吵着烦着爸爸。
放别的小孩身上,愤怒的情绪或许来去匆匆,家长哄一哄,他们又能嘻笑面对。
但邵东洋就像是跟这件事杠上了,老爱揪着约定反覆折腾,非得从邵爸身上重新获得承诺不可。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邵爸出事那天早上,临出门前总算被他缠到妥协,要重新帮他过一次生日,还让邵妈煮上一大桌子菜,就像他缺席那次,装饰餐点一应俱全。
小邵东洋这才破涕为笑,从早开始守在门边,就等邵爸回家,他要第一个送上拥抱,从父亲手上拿到迟到已久的礼物。
──可最终,邵爸仍旧爽约,取而代之的是家中没停歇过的电话响铃,以及妈妈泪痕纵横的模样。
事隔已久,邵东洋脑中依然清晰烙着他在被妈妈拉出门那刻,怔楞回首,桌上失了温度的饭菜被翻倒在地,被踩踏过後的稀烂模样。
视线范围,所有的精心准备,全成了一塌糊涂。
邵妈老以为,邵东洋不过生日,是对这个日子有了阴影,唯恐憾事再度发生。
实际上,邵东洋不过是憋着一股气,用儿时的那股倔强,暗暗祷告爸爸别走的太快,至少能再回来一次。
阴阳两隔,他找不到路去看看爸爸,只能期盼他不去找人,爸爸也会因为那个没能实现的生日约定,自己回家一趟,给他们无处施放的思念一个归处。
与他相反,邵妈每年挑这时候来,却是因为邵爸出门那天,对她反覆叨念的字字句句,全是关於儿子的生日派对。
唯恐邵爸心有罣碍,割舍不下,她才每年都来,对丈夫描述他们现在的生活,要他不必担心。
多年过去,邵东洋褪去孩童时期的坚持,理解聚散离合的不可逆,对爸爸避而不见却成了习惯,连带着保留下不过生日的癖好,就喜欢在那天找间小店,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就这麽过了许多年,连曾经的邵妈都不能改变什麽。
邵东洋越过透明的落地窗,看着园区种植的大片花草,神态迷茫。
朦胧印象中,重生前,似是有人逮着他问过:「你为什麽不过生日?」
见他回答不出,还自作主张替他办了一场生日派对,弄得他好气又好笑,只能哭笑不得的配合。
他依稀能记起众人围着他欢呼的模样,颜色缤纷的彩带被甩了一大把在他头上,大家觉得好笑,扯着狼狈的他拍了不少照片……
大多的事他都记得,唯一想不起来的,是那场派对里到底有谁……瞒着他把朋友们找过来的,又是谁?
一切深陷云里雾里,琢磨不清,邵东洋正在出神,一颗巴掌大的玩具球忽然朝他滚来,他反射性弯下腰,手抵在小球必经路线上,等着它自己跳过来。
「东洋我好了!」恰好,邵妈的身影从开启的电梯门後出现,远远看到他,举起手喊了一声。
他抬眸看了一眼,再低头,小球还在滚动,分明依旧走在他计算好的路线,却没被他的手拦下,兀自往他处滚去。
赶紧伸出长腿往前一搁,他好不容易终於把球挡下,就有一名小男孩一颠一颠跑过来,抱着那颗球,奶声奶气跟他道谢。
「不客气,下次小心一点。」邵东洋环顾周围,男孩爸妈就在不远处,客气地朝他点头答谢。
他摆手表示不必在意这点小事,目送孩子安全回到父母身边,才起身朝邵妈走去。
接过她手上大包小包的供品,邵东洋发现她眼眉含笑,与邵爸聊过天後,整个人透出轻松愉悦的氛围,也跟着弯起嘴角。
愕然发现邵东洋的心情出乎预料的不错,邵妈顿在原地几秒,等他走了一段距离,察觉妈妈没跟上,不解地回头,才赶紧凑到他身边。
顶着儿子不解地目光,邵妈欲言又止,半晌,突然把手塞进口袋里一阵翻搅,似乎在找些什麽。
皱起眉,邵东洋看她反应,以为她不舒服,忙问:「你不舒服吗?等会回家前我们先去看医生?」
连忙摇头,邵妈踌躇片刻,终是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抓起邵东洋的手放上去。
知道儿子的心结,她不敢对上他的眼眸,死死低着头,轻声说:「儿子,你爸爸要我跟你说……生日快乐。」
──躺在邵东洋掌心的,是他儿时最喜爱的糖果。
从前邵爸每次和儿子吵架,都会买一大包糖回去哄儿子,百试百灵,总能得到男孩释然的灿笑……唯一的例外,便是那次爽约的生日宴。
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这颗糖,邵东洋先是错愕,当视线落到已经比自己矮上一颗头,绷着肩膀更显瘦小的邵妈,喉头顿时酸意涌上,噎得人难受。
他不敢开口,就怕遏止不住濒临失控的情绪,所有的无措与悔意,会从颤抖的声线流泄而出。
沉默良久,邵妈等不到回应,犹豫着抬头,看到的是邵东洋收紧手掌,将糖果包裹其中的模样。
少年察觉她的视线,对向她的眼似有雾气闪过,隐约的水光让他的眸显得乾净,如水晶剔透盈润。
没回答关於生日的事,邵东洋将糖果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偏过头,半张脸迎着光,侧颜轮廓霎时模糊,覆上一层柔软的金色薄膜。
他说:「回家吧。」
上辈子的他,几乎不曾在这时间陪邵妈到这里,即便来了,也多半臭脸,似是千百万般不愿。
和丈夫聊完天的邵妈,脸上的笑容往往还没凝实,就让他的冷漠反应吓得缩回喜意,跟着板起脸,谁也没敢跟对方多说一句话。
掌心彷佛还留着糖果包装纸的粗砺触感,邵东洋深呼吸,鼻间是充斥建筑内的淡淡檀香味,顺着他的吐息流过全身,缓缓抚平他操动的心绪。
这一次……有了不同的发展,是不是代表他也能期待,一切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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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修过有修过有修过!
除了开头一样,後面剧情完全不同,如果是看过3-7的亲,请一定要重看这篇!
这几天想更新,但没有把逻辑理顺不敢贴上来,不好意思晚更了QQ
4-1还在难产,就让3-7肥更一下,希望大家会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