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铃没再见过他,他也从未再到这里过。至少,他没再在夜晚造访,她也没再闻过沉香的香味。
「妹妹,谢叔除了是司机之外,还有在夜里兼什麽差吗?」
「没有,但他为于先生做任何事,有时候如果于先生有什麽急事,他一整夜都没回来也习惯了。」小铃姊说不定是看过父亲半夜还出现在这里好奇询问。
炭炉的火烧得正旺,妹妹把装满热水的茶壶往上一搁,不一会壶内热水开始翻滚,继续沸腾着,她将药碗放在桌上。小铃姊之前说要在一楼放壶随时温热的茶,问她为什麽她没回答。
看样子妹妹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做的事。麦小铃端起药碗就口,她天天照三餐喝,倒不这麽排斥了。
「不过最近我爸都比我早回家,有时候我回去他还亲手杆面粉下小团儿给我吃呢!」
「比你早回家?」
「嗯,像现在他估计已经在家里了。」她没上过正统的学校却还能识字,都是父亲亲自教导,这几天他也趁着空闲时间读诗词给她听,父女俩倒渡过一段颇欢乐的时光。
妹妹熄了灯,麦小铃拾步上楼。「那你也快回家吧!」
「我想多陪陪你。」小铃姊性子虽然有时候生冷,但是个好亲近的人。
她的生长环境中没有母亲,也没有同性陪伴,以前的她无从比较,可现在她觉得心中就像有了依靠,虽然她们不会谈论深入的话题,但她就是喜欢她。「明天你就要回去了。」
麦小铃回头。「我可以回去了?」这句话,诧异大於欣喜。
「我早上出大门时看见于先生跟医生在院子说话,医生说你身子复原得很好,外伤也已经痊癒,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下午于先生就吩咐我帮你收拾东西,明天送你回去。」
「收拾什麽?」她在这里用的每样每物都不是她的。
「小棉袄跟羊毛手套。」妹妹明白不管于先生再怎麽在乎小铃姊,这些日子小铃姊对于先生的看法是不是有所不同,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都会成为过去。
「于先生要结婚了,日期在三天後。」
妹妹的话萦绕在脑海中,麦小铃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起身更衣,换上外出衣服。
既然都可以走了,何不今晚就离开。说来也奇怪,她竟然会鬼使神差的在这住了这麽久,真是身子虐坏连脑袋都坏了。
小棉袄跟小手套一样放在床边,她拿起往怀里拽,一个东西落了下来掉在地板,是原本系着牡丹扣的链子,钮扣不知道何时被取了下来,只剩孤零零的一条细链。
这样也好,那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两人也该乾脆地断得一乾二净。
整栋宅子犹如被黑幕垄罩,空荡得吓人,麦小铃摸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踏着阶梯下楼,妹妹离去前烧旺的炭炉还发着火星,是指引她的目标。她开了门迈入寒风中,往前栋房走去,她知道大门在那个方向,虽然不清楚这里的环境方位,但出去往左拐,就跟後院的苏州河下游同方向走去,总是会到她熟悉的地方。
缩着脖子,经过豪华宅邸,她突地顿了顿,想看看这是栋怎样的宅子。转头,像是有人在引导她似的,如电的大眼透过打着黄灯的窗,立刻被紧紧攫住。
于近陵就站在窗前,一样是习惯地双手背在身後,居高临下看着她。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散发的情绪跟这天气一样,刺骨的寒。
一双手从背後环抱住他,他的眼神瞬间柔和,将身後的人拉到面前,是他的未婚妻,天海清子。
「睡不着吗?」
睁着惺忪睡眼摇头,清子偎在他胸膛上,觉得温暖不少。
他再问:「饿了还是渴了?」
「只是有点冷。」
「我去把炭盆换了。」
她将他抱得更紧。「不用,只要你抱着我睡就好。」
于近陵宠溺地揉着她的发,低笑道:「这还不简单,走吧!」他让她牵着走,临去前目光再瞥向窗外,那团包紧紧的黑影已经走出大门,隐没在黑夜中。
***
常德伦站在房间中央,方才还相互拥抱袒裎交叠的两具身躯一个神情木然呆坐在椅上,一个窝在床角不停啜泣,身上的衣服都是混乱之中匆忙套上的。
「怎麽会这样……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什麽事……」周易枫眼中满布血丝,抓着头发喃喃自语。「我心很烦所以喝了酒,我看见小铃回来了,我以为是她……到底为什麽会这样……」
常德伦看向另一头,床帐放了下来,他看不见月瑾的脸,只听见她的抽气声忽快忽慢,情绪也是不稳。
「我要怎麽跟小铃交代,我们就要结婚了……」周易枫猛地跳起身,抓着兀立在面前的男人不放。
「德伦,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麽发生的……我对不起你……」德伦一直爱慕着月瑾,他没料到一向理智的自己头一次放纵,竟闯了个无法弥补的大祸。
常德伦也没料到,没料到自己会这麽冷静。
见到心上人跟最好的朋友在床上抱成一团,他以为他会大吼、他会痛彻心扉,会大哭地控诉两人他们背叛了他。但意外地,他完全没有这些反应,只是心的一角被夺了去,那个空洞有点刺痛,血液不断渗流而出,但他绝对可以承受。
一开始画面的确令他太震撼,他是觉得愤怒、觉得难堪,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脑中开始分析整个事件,最後只得一个结论──标准的酒醉误事。
他後退一步双手环胸,神情严肃。「你应该对月瑾负责。」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的清白就这样毁了,当然是始作俑者该负全责。
月瑾闻言顿了一下,继续哭泣伤心。
「可是这样……这样小铃怎麽办……」他知道德伦说的对,他也没想要逃避的意思,只是他一心只想着由小牵挂到大的倩影,不察这话已经伤到了月瑾。
他只想着小铃,那她呢?
常德伦闻言揪起他的衣襟。「你说这什麽话,月瑾活该被你糟蹋吗!小铃知道事实後绝不会履行跟你的婚约,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娶月瑾进门,这是最好的方法。」他为月瑾打抱不平,为挚友的懦弱气愤。
「最好的方法,娶月瑾……是最好的方法……」周易枫颓废地坐回椅子,又陷入痛苦,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他将他扯出了房间,咬牙切齿道:「你毁了人家的清白,现在又要伤了她的心吗?月瑾是个好女孩,我不容许你吃乾抹净拍拍屁股就走人,这算什麽?你还是个男人的话就负责!」
手劲一甩,周易枫差点跌在地上。寒风飒飒作响,他的脑袋清楚了些。
常德伦进到屋内,拨开床帐身子探了进去。「别想太多月瑾,你洗完澡睡个觉,明天我再来看你。」语气轻柔,但那眼神已经跟从前不一样,她看不到他眸中闪动的流光,也看不到对她才有的坚定的情感,都不一样了……
「德伦,我对不起你……」她低喃,自责痛苦跟羞愧袭击而来,她无地自容。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对不起我什麽,别哭了,你要相信易枫,他不会丢下你的。」
月瑾只能点头,她没资格说任何话,没资格求他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