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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之姀的细微反应透过摄影机放大,和剧本不同的情绪连想装作看不见都难,湛路遥忍了几秒透过对讲戏喊停,「卡!」
杨曦凯几乎在湛路遥的指令一下後立刻松手,看着温之姀在他面前哭得狼狈,嘴唇也因为他强硬磨蹭肿了起来,杨曦凯尴尬地避开视线,他不习惯对女人这麽粗暴也没有任何这样的经验,若不是为了补救温之姀的失误,他也不想这样。
湛路遥连走过来问她为什麽脱序演出都懒,只是从监看萤幕後探头问了一句,「知道问题在哪吗?」
温之姀怔了怔点头,到湛路遥喊卡为止她才反应过来,她还在演戏。剧本上左诺希是惊愕後开心地承受这个吻,她却像是被人凌辱似地挣扎。
「从『一次也好』那句重来。」湛路遥没别的废话,直接重拍。
温之姀和杨曦凯从喊卡以後连一句交谈也没有,比擦肩而过的路人更疏远,拍板声一响起镜头一开始,他们又是原来那对百般纠缠的男女,只是这重拍的镜头比想像中更久。
片场拍摄时全场安静是正常的事情,但眼下这个气氛已经不仅仅是安静而已,而是窒息。整个拍摄场地里没有一个人看演员的表现,反而全看向湛路遥,观察着他眉头紧皱的细微变化,担心他随时随地就会翻桌走人。
「她到底在干嘛?不是吻一下就可以收尾了吗?」化妆师不时注意周遭的动静,确定片场依旧在地狱轮回没人会注意到她时,低头迅速敲着手机键盘和群组里的其他人讨论着。
「谁知道,本来几个小时前就能收尾的东西一直重拍。」远处负责采买伙食的助理厌世地回覆着,顺手发送一张白眼贴图,原本中午前就能收工的场,现在因为温之姀延後,搞的她还要再去采买大家的午餐。
「不是故意吃杨曦凯豆腐吗?」服装师想着差些没憋住笑声,连忙摀住嘴下意识抬头,确定大家都没察觉才将自己的质疑发了出去,「不然演的这麽好,为什麽会在吻戏卡关?」
湛路遥也许也到忍耐极限了,瞄了手腕上的表一眼,「卡!」
所有人全停下手边的动作,连原先分心在用手机的人也全一一抬起头,视线跟着湛路遥移动,深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精彩画面。温之姀见他不疾不缓地走近,还有周遭掩饰不住讪笑、痛快的情绪的人,胃跟着翻滚了起来,却也摸不清湛路遥的心思。
「你是故意的吗?」湛路遥在面前站定,虽没指名道姓,视线却只固定在温之姀身上,问题是问谁浅而易见。
温之姀心一紧,想张口否认,却见他笑了。
「刚刚让杨曦凯摔那一跤,还有现在。」湛路遥的话瞬间让她无从反驳,她不是有心,却的确在可以伸手帮忙时选择抽手,这时候再说什麽都是辩解。
「这家店晚上要营业,我们只能租借到下午,你知道这代表什麽吗?」湛路遥语句里没有半句责骂,却比明指着骂人更让温之姀难堪,「这代表你如果下午以前没有拍好,我们今天全做白工了,同样的钱还要再花一次。」
温之姀在湛路遥的目光下绷紧身子,在这种情况下彷佛连呼吸都是一件放肆的事情。
「湛哥,我……」「道歉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我要看到的是结果。你们现在自己进去休息室沟通清楚,我等等要一次过,过不了你下次补拍也不用来了,我让温翎雅自己来找我重拍。」湛路遥把话先说在前头,接着转身示意大家先休息半小时。
温之姀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湛路遥的背影,湛路遥提起温翎雅时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他去找温翎雅拍,而是让温翎雅亲自来和他赔罪。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们还站在这干嘛?等着被换角啊?还不快进去!」联合导演看两人还待站在原地,快步走近用着湛路遥听不见的音量着急训斥着,温之姀这才回神默默跟在杨曦凯後面进休息室。
关上门所有声音全被隔绝在门之外,两人从镜中看了彼此一眼,温之姀撇过头走近自己的位子准备吃药,杨曦凯静静瞧着不自觉皱眉,他记得她以往都是照三餐吃,他今天已经看她吃过两次药了不是?
杨曦凯不禁问了出口,「你……是不是吃药次数变多了?」
见温之姀顿住动作,杨曦凯知道自己猜对了,连忙上前阻止,「你难道不知道情绪药物不能擅自停药或是加重吗?是会出事的!」
温之姀清楚杨曦凯说的话是对的,但想着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人跟自己说这句话,她就觉得反感,明知道是错的也想反驳这个人,「关你什麽事情?你又知道我吃的是什麽药……」
「抗忧郁药物不是吗?」杨曦凯一急想也没想就说了出口,只见温之姀瞪大双眼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凝重,他沉默几秒缓缓解释道,「上次送包包去医院时,找不到你,护士说的。」
温之姀深吸一口气试图调整呼吸,却感觉全身都因为情绪再次颤抖着,没有人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有病,就连温翎雅也不知道她这麽多年无法在戏剧圈复出是因为忧郁症。
他以为她不知道加重药物的问题吗?但为了成功完成拍摄,她根本不敢冒任何失误的风险,她除了这样还有什麽方法能稳住极度不安的情绪?
每一次吃药,她感觉就像在提醒她自己,她有病、她有病、她有病,忧郁症三个字她连讲出口都不敢,她讨厌听见这三字、讨厌那些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人随便拿这三个字来开玩笑,更讨厌这个有病的自己。
「温之姀。」杨曦凯原先想直呼她名字,但想着温之姀对自己的态度总是防备,怕她反感只好改口,「我是你的夥伴,如果你能在不告诉我的情况下独自作业当然可以,但如果不行,你必须跟我沟通调整,让我帮你,我们才能……」
杨曦凯话还没说完,温之姀突然跨一步向前强吻住他,杨曦凯慌张双手抓住她的手想推开,又不敢用蛮力真的一次推开,怕她会像自己试戏一样摔伤,试了几次才终於挣脱她。
「你这是在做什麽?」性子素常温和的杨曦凯,难得有几分怒气地质问着。
「你不是要帮我吗?我吻戏一直过不了,你帮我啊!」温之姀故意笑了出声,抓着他的话柄讽刺道。
「温之姀!现在已经下戏了,难道身为演员的基本专业,你不知道吗?」杨曦凯见她没有悔意,更不悦地反问着,语气里还有几分无奈。
「刚刚抓着我的人是谁?你现在还跟我装什麽呢?」这样吃女演员豆腐,不是很符合你的素养吗!温之姀红着双眸瞪着他,把後半段话忍了下来。
杨曦凯大概不知道,他抓着自己死也不放的那次是她的初吻,她从小就在拍戏根本没机会恋爱,成年又遇到温咏忆自杀的心结更没机会。
说实话都这个年纪了,她也不是真的介意初吻什麽的,只是想着是这个人啊、是这个造成她们这麽大伤害的人,就觉得恶心,看到他装着一副专业的圣人模样更恶心。
杨曦凯听着她的话,原先有再多情绪也平缓了下来,温之姀看着他过分冷静眼神突然感觉到了气氛的转换,杨曦凯眼底闪过失望的情绪,接着只听见他淡淡说了一句,「你如果分不清上戏和下戏的差别,我很遗憾,也许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温之姀怔了怔,原本理直气壮的态度瞬间消失得一乾二净,也许是因为被杨曦凯说中了,她无法区分演戏和私人的状态,无论哪一个状态她都对眼前的男人极度反感,擅自将自己的情绪带进了表演中。
凭什麽?他们之间怎麽样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凭什麽拿这个当理由造成大家的麻烦呢?温之姀自问着,连自己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她是对的。
杨曦凯见她傻傻看着自己,知道她听进去了,他一直以为演戏对她就如跳舞对自己一样重要,但如今看来是他错估了她。他开口劝道,「也许你应该好好想想你还要继续演戏吗?」
杨曦凯话已至此没什麽好说的了,直接从温之姀身边绕过出去,独留她一人在休息室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