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歌唱夏天的黃鶯 — 第十二章:後來

一星期後。

她和林胜岳现在正在往梁秋实父母家前进,似乎不知道从哪里流出她和林胜岳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让梁秋实她父母知道了她跑去参加社运这件事。

她父母在简讯上清楚表明说,如果不把林胜岳带过来,就是他们自己去找他。

所以现在梁秋实很紧张,她很怕父母不同意。

这不是乌托邦,每件事不可能都尽她人意。

不过往另一个方向想,她几乎忘记那次的社运,警察破门而入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她只记得没有进警察局做笔录而已,所以她可以放心一些,至少爸妈问问题时,她说没有时问心无愧。

「你在紧张?」林胜岳看起来很镇定,哪怕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放心,你父母同不同意,我都没关系⋯⋯梁秋实,你才是握有最大选择权的人。」

林胜岳仍然维持这那个样子。她不知道为什麽林胜岳抗压力这麽强,她不知道他如何接受那些批评的话语,也不知道他为什麽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可是我还是会怕。」梁秋实深吸一口气,希望能让她的心情好一点。「林胜岳,我真的、真的好怕。我好怕就这样,我们直接分手了。」

「说过了选择权在你身上,怎麽这麽激动?」林胜岳的嘴角勾勒出温和的微笑,他轻柔的摸了摸梁秋实的头,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很紧张,那我们趁现在赶快跑走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这样。」梁秋实听到林胜岳的这句话後,果真放松了些。「我们快点走吧。」

「好。」林胜岳说道。

-

梁秋实觉得这实在太过火了,不!她觉得这是个糟点子,趁现在跑走还来的及吗?趁现在还没打开门就快点逃走!她似乎意识到会发生什麽了。

在她犹豫要不要转动门把时,她的妈妈就已经打开了门,原本因为看到女儿而露出的微笑,一看到林胜岳就变成了无表情⋯⋯她打开门,没有邀请他们便自己走到客厅,梁秋实举步跟上。

这样真的好吗?

梁秋实不敢转头看林胜岳一眼,而是紧张到胃纠成一团,感觉快要吐出来了,即使她面无表情,但她慌张的脚步和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就能显现出她现在的感受了。林胜岳的气息和稳健的脚步声让她安心不少,可是她仍然很怕⋯⋯怕林胜岳接下来会怎样。

林胜岳只是坚定的看向前面。

⋯⋯她不该杞人忧天。

她打起精神,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走进了客厅,并且跟林胜岳一起坐在板着脸的梁秋实爸妈面前。

「好了,」梁秋实的爸爸沉重的说道:「女儿,告诉我他是谁。」

终於要承认了吗?

梁秋实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他是我的男朋友。」

-

「林胜岳先生,请告诉我你现在的工作是什麽吧。」母亲说道。梁秋实的警铃大响,那可是林胜岳的地雷之一,他总觉得不用特别去管职业什麽的,只要两人爱对方就行⋯⋯但林胜岳一定要答。

接下来的回答,梁秋实没有听进耳里,她看见父母的眉头一次比一次皱得更深,表情也更严肃。

「林胜岳,」父亲毫不客气的叫住他:「你到底从哪来的勇气,以为自己能当我宝贝女儿的男朋友的?从你的说法来看,不管是学历、工作什麽的,我想没有一点比得上梁秋实的吧?」

「⋯⋯所以你哪来的勇气?」父亲重复问。

「我深知您可能看不起我这个人,想阻止你女儿与我这种人在一起。但,」林胜岳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让梁秋实惊讶了很久。「所有的选择权都在梁秋实手上啊。」

话听到一半,父亲站起来,拿起旁边的古董打下去,梁秋实把林胜岳拉走,像躲避猎食者的猎物飞快的跑出家门,眼泪从颊边滑落,然後头也不回的跑下小路,发誓自己再也不回家,留下父亲的咆哮。

「怎麽了吗?」林胜岳等梁秋实大口大口休息时,问道:「这样子不好吧?我们得赶快回——」

「不要。」梁秋实的祈求带着哭腔:「拜托不要回去,林胜岳。」

「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没错,选择权的确在我身上。」梁秋实从高处俯瞰着整个台北的都市。「所以我要跟你在一起,林胜岳,我爱你。」

这话从梁秋实口中送出,她总觉得这话特别的矫情⋯⋯谁在乎呢?於是他们相拥,接着亲吻对方。

感觉很陌生,那个感觉。

——有些淡淡的酒味,还有些菸味,林胜岳是个男人,她早该知道他的嘴里不会有少年的感觉。

-

「那你之後怎麽办?」林胜岳询问道:「你该不会要逃家,从此跟父母断绝联系?我想这不是个好点子。」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即使口头上如此的讲,梁秋实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但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只能咬牙苦撑走下去了。

「我们去一趟医院吧,根据这一个礼拜对他行踪的观察,我想他现在应该在医院。」林胜岳摸了摸下巴,他开始长胡子了,家里的刮胡刀刚好又不见,他只好再去买一把了。

她不想用手机看现在几分,所以她看了看前天新买的手表,下午两点五分。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新闻的事情,她不敢去面对那些舆论也不想了解,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爸妈,而且她自己也不常用手机。

「换个手机吧。」林胜岳像是猜到她心思,他如此的说道:「顺便连电话号码也换一换⋯⋯我会帮你处理其他事情的,你不要乱来,知道了吗?」

「我知道。」梁秋实点点头,然後她动了动手上的拍立得,然後查看底片的数量,接着与林胜岳一起往繁忙的大都市走去。

-

林胜岳拦下一台计程车,现在他们坐在计程车上一边吹冷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了对林胜岳的猜忌以及烦恼,梁秋实觉得今天无聊到有些不安。

「林胜岳,」梁秋实突然叫住林胜岳,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叫什麽的,所以等到对方转过头看她时,她说道:「啊,没事了。」

接下来到医院的路程,她几乎都在这样子做,连司机都差点转头叫她闭嘴了。

「你闭嘴行不行。」林胜岳不耐烦的回答:「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不要在那边胜岳胜岳的,我的名字可不是让你叫好玩的。」

「对不起。」

「还有,你——算了,算了,当我没讲。」林胜岳深呼吸一口气,打算接下来的路程都忽略梁秋实,所以他开始玩起手机来。

结果一打开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新闻和采访,庆幸的是,那些新闻都是小众报商,应该不会有什麽太大的麻烦。然後林胜岳决定把手机关机收进口袋里,现在的他只能一手撑着下巴,尝试与睡魔战斗,让逐渐沉重的眼皮重新打开来,但广播电台里的老歌让他几乎快睡着了。

「林胜岳,我们到了。」梁秋实说道:「赶快起来,不要睡着了。」

梁秋实这一声唤起他原本逐渐沉眠的精神,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眸,给了司机钱之後便赶紧下车,好脱离司机的古龙水香气和广播电台的催眠魔咒。

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该怎麽办?

梁秋实不禁脱口而出,她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冒出这一句话⋯⋯是一个星期前的问题还盘踞在心头所造成的事情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林胜岳忽略了她这句话,带她进去医院。

「好好活下去。」

林胜岳头也不回的说道,但梁秋实总觉得能看见林胜岳的面容,以及他微微勾起的笑容。

——我希望事实如此,林胜岳。

因为我的生活已经缺少不了你。

-

梁秋实看着发亮的手机萤幕,她现在一个人待在阴暗的病房里,冷冰冰的仪器以及点滴的声音在身边围绕。经过了社运的洗礼,她认为这冷漠疏离的环境让她很不自在。

她瞪视着手机中的新闻底下的评论,有好有坏。

她看到了其中一则评论。

「台湾人民就是意识上的土壤啊!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可以站在这个地方,伸根立足!」

她滑下去,有好几则讯息都是在反驳楼主的话,话的利刃一次比一次锐利。有些人在询问到底为什麽;有些人则在嗤之以鼻。

土壤被污辱,却报以繁花。

梁秋实半睁着眼睛思考,接着关掉手机。把金属制的椅子往病床上昏迷的陈允燕那移了一点,她看着阳光散落在病床旁,突然发现室内真的太暗了。

她走到窗边,拉开墨绿色的窗帘,窗帘外的世界是晴朗无云的世界。当她放下手机时,她才能往天空看去,看看那一片不曾改变过的天蓝,到底多久没抬起头来了呢?

「我们来了。」高国仁无精打采的声音从病房门那传了出来,接着是拉门被拉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的主人,直到看见梁秋实才停了下来。

——高国仁的面容比上次见到他时还憔悴,他感觉就要哭出来了,只是找不到一个宣泄的的地方。

她看向高国仁时,高国仁闪避她的视线,虽然对高国仁突然离开的事感到费解,但梁秋实可以体谅这种感觉,所以她低下头,没说话。

「不好意思,我们花了点时间。」林胜岳说道:「我们刚刚顺路去找了王懿轩他们,希望他们知道这几个礼拜都要公休。」

「希望他们知道。」梁秋实低声附和,然後看着高国仁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他几乎都快融入阴暗面中,样子落魄到连平常都会尝试提起气氛的林胜岳都不敢发言。

「高国仁,」林胜岳叫住高国仁,高国仁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没有反应。

「⋯⋯你还是去休息吧,我不认为陈允燕会想看到你这样子,如果她看到了,一定会训斥我和梁秋实。」

「我知道啊。」高国仁哽咽的回答:「我很努力了,我很努力在克服,林胜岳。」

——外头的飞机划过了如梦的天际,感觉所有事情隔天才发生,但今天已经拉下布幕,事情发展快到梁秋实无法控制的境界。

「是说,高国仁,我们要出远门一趟。」林胜岳说道:「归期不定,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

「没关系的,你们先走吧。」高国仁撑起身子,尝试隐藏起破碎的心灵。「我很好的,我自己撑过去就好,不用你们帮我,希望你们过得很好。」或许是网路上的舆论以及未婚妻昏迷的事情,高国仁脸上出现了疲累的样子,他低声祈求他们快点离开。

⋯⋯林胜岳一言不发的拉着梁秋实走了出去,接着关上拉门。

「高国仁没事吧?」梁秋实一开口便是问这个问题,她很怕高国仁会从阳台掉下去发生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想到这里,她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我好怕他会发生什麽事情。」

「应该不会吧。」林胜岳不肯定的回答没有让她好过一点。「等等何燕之会过来,而且高国仁不是那麽简单就结束掉自己生命的人。」

何燕之和王懿轩在那次社运後消失了一段时间,上次见到是在超商帮林胜岳买可乐的时候,何燕之和王懿轩似乎在讨论什麽。

突然,梁秋实想起了林胜岳说的话,她问正专心走路的对方:「那麽我们要去哪个地方?」而林胜岳他没在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搭了电梯後,出了医院才缓缓说道:「去屏东一趟。」

「屏东?你是要去找你的母亲吗?」梁秋实兴奋的追问着,同时努力跟上林胜岳急促的脚步,但她太专心追问问题了,当林胜岳在池塘边停下来时,她差点直接撞上去。「怎麽了吗?为什麽突然停下来?」

「不要一直追问和说出错的答案,烦死人了。」林胜岳不耐烦的回答,「我要去买饮料。」

可是,

梁秋实突然说不出话来,她乖乖的闭上嘴,吞下一堆问题,跟着林胜岳走。

虽然如此。梁秋实还是觉得有些小兴奋,关於自己与林胜岳要一起去屏东的事。她的脚步变得急促,但跟林胜岳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她高兴的就像一只未经过残酷的大自然洗礼的初生之犊;一个刚出社会,对未来有着极大抱负的年轻人。

太奇妙了,林胜岳竟然瞒着她偷偷订票,林胜岳可是这麽小气的一个人耶,如果是这样,她说不定等等就可以告诉林胜岳,自己一直以来就很想要做的一件事了吧。

在梁秋实脚步慢下来思考时,她的屁股冷不防的被碰了一下,她转头,而那个摸她屁股的男人则是拔腿就跑,梁秋实气得大吼,准备追上去。

「怎样?」林胜岳阻止了她:「发生了什麽?」

「他性骚扰我。」

听完,林胜岳拔腿就追,对方拐弯他就拐弯,不管那个家伙怎麽跑、弄倒一堆障碍物,林胜岳总有办法快速的绕过它或是从上头翻过去。果然是跑社运的吗?

——林胜岳翻过了被对方推倒的纸箱,绕过了很多店家,他多久没感受到这奔跑的快感了?应该是自从那次社运结束吧。

气喘吁吁。

等到梁秋实终於追上了林胜岳,是在巷子里。

画面实在不忍直视,所以梁秋实乾脆闭上眼睛。

「你先去买饮料吧。」林胜岳说道,林胜岳能感受这个家伙的气息,还有低声的呜咽。「我来解决一下这个⋯⋯好家伙。」

等到梁秋实走後,林胜岳感觉到,也许这就是把他人性命握在手里的快感⋯⋯不,林胜岳,记得适可而止。

坐牢什麽的并不好玩。

-

梁秋实点了一杯珍珠奶茶和一杯芒果冰沙,她一边啜饮着那杯盛着芒果的饮料,然後一边坐在饮料店里的椅子上等林胜岳来。

感觉芒果在她嘴里留下了甜蜜的感觉,她又喝了一口,然後反覆咀嚼,直到芒果被嚼烂。林胜岳正好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梁秋实递来的珍珠奶茶,皱了皱眉头回答道:

「⋯⋯我不喝奶茶,你知道吧。」

「咦?」

「我有乳糖不耐症。」

啊干,梁秋实忘记这点了。

她总认为林胜岳什麽都吸收⋯⋯不不不,他又不是什麽植物之类的,也不可能光合作用。

「对不起。」梁秋实是这样子道歉的,然後把自己的芒果冰沙递到对方的嘴边。「给你喝吧⋯⋯你要喝完也是可以的,就当是你,嗯,替我打抱不平的回馈吧。」她所说的便是刚刚那件痴汉的事,她有些担心那个人会不会被林胜岳揍到不成人形。

「谢了。」林胜岳一边喝着饮料,一边与梁秋实走在大街上,拐进一条巷子继续走。

「林胜岳,你不要这麽冲好不好。」不管是你突然跑去揍人,或是社运,不要这麽冲,你有一天会受伤的啊。「如果你受伤怎麽办?该怎麽跑社运?」

「我会用手爬过去。」林胜岳认真的回答道,同时放下手里的饮料,把空杯子丢进了垃圾桶里。「不管是怎样,谁也别想阻止我。」

「那你该怎麽弹吉他?」

林胜岳突然沉默下来,原本直勾勾看着梁秋实的双眸瞬间移到其他地方。

「是吧?所以,林胜岳,」梁秋实抓住了林胜岳的衣领,轻轻的将自己的身躯靠上去,吻住对方。「不要这麽冲动,我会很担心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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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归根的旅人、回家的候鸟,林胜岳此时躺卧在柔软的床上,听着收音机播放出了温柔的情歌,感觉生命音符在跳动着。打拍子,这便是他唯一能做、能打发时间的事情。

他不知道时间到底流逝了多久,他只知道,那两张车票还留在桌子上。

林胜岳发出了轻叹,把沈睡在怀里的梁秋实抱紧,然後仗着对方似乎睡着的名义肆意亲吻她的头发,闻着她的芳香,感受恋爱的滋味。

是因为什麽?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可能会误了眼前睡得正香的女孩的大好前程,他自觉自己配不上对方,但他仍然卷进了恋爱的漩涡里。

太奇怪了。

或许因为我是一个人吧?所以我拥有对事物抱持疑惑的能力,也有爱上一个人、自觉自己配不上对方的能力。

他不想思考了。

所以他决定先出去喝点啤酒,再到租屋处外看看仍然繁华的都市,在只有星星陪伴,荒凉的街道上抽点菸⋯⋯不,他之前才在防火巷抽菸被梁秋实发现,所以为了她,他不能继续抽烟了。之後进去房内再把收音机关掉。

生活就是这样子,多麽无聊,但林胜岳不逃避,所以他决定喝点酒浇愁,不要喝上瘾,不然梁秋实会哭,高国仁会把他拖到陈允燕那处刑。啊,何燕之和王懿轩还曾经誓言会把自己好几万的吉他砸烂⋯⋯或许喝可乐也不错吧?

嗯,去掉社运的生活,就是朴实无华,林胜岳也是一个极为现实的男人,他喜欢唱歌,喜欢陪着自己的女朋友,喜欢看着女友脸上可爱的笑容。

或许我真的配不上如此高洁的她吧。

是啊,是啊,我只是一个男人,有性慾有感觉的男人,虽然我爱她,但她太高雅了啊,不是污浊的浑水的一分子,她是上游社会才对。

她的嘴有甜甜的感觉,他很意外她会接受自己,她会说自己——这个叫林胜岳的坏份子是她男友,尽管自己还没有任何太不良的前科。

好了,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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