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沒關係,是你呀 — 第十三章 艱難的抉擇

无业状态久了,方璐的作息随性又不规律。她知道家里有客人,努力尽量早起。

她的早起概念就是早上九点。

客卧的门开着,家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细长娟秀:

给你准备了早餐,谢谢收留。

方璐抱着老咪走到厨房,看见蒸笼里冒出缥缈的白气。一旁的保温盒里准备着西式的三明治,蒸笼里是中式的花卷和包子。

她不由得微笑,在老咪头上亲了一口,“程医生太好了,你说是不是呀老咪?”

方璐把先前订好的各种装修工具箱搬上车,驶向诊所。她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条可爱的拉布拉多。

“贝图!”她放下工具箱就跑过去揉它的耳朵。

贝图抬起脑袋一个劲够她的手,显得憨态可掬。

“我已经发现了,只要有贝图在场,就没有女人看得见我们。”田昂抬着工具箱朝二楼走,“我老婆也这样。”

方璐大笑着转过头,伸手去够工具箱,“不好意思,我来。”

程晋同接过箱子,“你们先玩。”

“怎麽不告诉我贝图在?”

程晋同抿抿嘴,想起田昂看见方璐的车子停在诊所门口,他就一脸警铃大作的样子冲他比手势,小声说,“不要抹不开脸,追姑娘的秘诀就是厚脸皮!”

他挠挠头,横下心,凑到她身边,“你很喜欢贝图是吗?”

“当然啊,你看它多乖。”方璐对它爱不释手,一个劲地揉。

“那……”程晋同放低声音,“你能不能再收留我们两天?”

“啊?为什麽?”

程晋同抬起还包着绷带的左手,“一晚上还没好全。”

这理由让方璐半天反应不过来。

程晋同耳边又响起田昂的叮嘱:卖惨。

“如果你不收留我们,我们一人一狗就要去睡天桥了。”程晋同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可以给你做饭,也可以付你房租……”

他忽然表现得像个幼稚的男生。方璐心里咯噔了一下,嘟囔着,“也不是不可以……”

“是不方便吗?”程晋同试探,“有男朋友来?”

方璐轻轻叹气,“好吧,你们来住。”

程晋同兴高采烈地把剩下的工具搬去二楼。方璐看着他虎虎生威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被左手的小伤影响的人。

她郁闷地撇撇嘴。离婚後她放飞自我,心情好时就在酒吧里撩个帅哥回家。有发展成男友的也有不过而已的。

可是最近她就没那麽洒脱,一来有事做以後比较忙,二来……自从见了程晋同,其他男人似乎都要逊色好几个层次。

贝图十分乖巧,甚至似乎听得懂她的话,方璐不过逗了它几次,它就很喜欢跟在她身後。

方璐试着对它说简单的口令,它听话地坐下、与她握手,然後在地上滚出肚皮朝上的可爱模样。

方璐心生怜爱的同时,也留意到它的行动非常迟缓。她试着让它跟着跑,它总是很努力地快走几步,然後又放慢步伐。

她猜想贝图也是程晋同收养的有身体疾病的狗,於是摸摸它的头,劝它休息。

贝图仿佛通人性,很快趴到地上,看着方璐上楼。它努力抬起眼睛,眼皮却止不住地向下垂,莫名显出一股忧伤。

方璐戴好口罩,拿出各种各样的洗涤剂,在地上摆成一排。

“璐璐,要帮忙吗?”田昂笑嘻嘻地,“程医生帮你。”

“不用,需要帮忙我会叫你们。”方璐跪在地上戴着手套。

“这样怎麽好,女生一个人做这些……”

“我很擅长的。”方璐闷闷的笑声从口罩後面传出,“你们以为室内设计听着高大上,都是艺术家。其实我们都是包工头,”她指指身上的衣服,“你看,包工头装。”

她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了条松松垮垮的深蓝色背带裤。青春活力得几乎像学生。

田昂称赞,“那我们得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包工头。”

方璐被逗得十分开心,她戴好护目镜,钻到墙角去除霉斑前,拿手指指田昂,“田医生就是嘴甜,难怪,卖艺不卖身。”

“我卖艺。”田昂把程晋同推到她身边,“他卖身。”

说罢他抱起三只猫就快步下楼。程晋同在她身边蹲下,“真的不要我帮你?”

方璐举起手里的喷剂,“这个特别难闻,你不带口罩受不了的。快把狗狗带下去。”

程晋同微笑着看她,忽然掏出手机,“我给你拍张照。”

“为什麽?”

“你这样特别可爱。”

方璐开心地配合他摆了个Pose。

方璐好似真成了这个诊所的一员。中午时她下楼,三人一起吃便当,其乐融融地聊天,下午医生们接诊,她就一个人在二楼那块磨砂纸把处理墙面上所有的瑕疵。

程晋同很留意楼上的动静,经常上去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但方璐比他想象得更为老练,她的背带裤蒙上白白的灰尘,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她单脚踩着一块地板,哼哧哼哧地锯。非常有职业包工头的壮汉气息。

她特意挑了与一楼地板类似的米白色复合板,盖住原本水泥灰色的老旧地面。铺地板是个大工程,她沿着墙面铺了三条,就累得要按按腰。

吃完晚饭,两位医生上来一起帮她。晚上九点,铺地板的工作基本完成。

他们准备下班,方璐看看显得十分拥挤的一楼,有些过意不去。

大多数动物都喜欢在二楼活动,现在强行把他们赶到一楼,笼子都挤在一起。

“要不带几只狗狗去我家吧,”方璐喝着水,“住得这麽挤很可怜。”

“这样太麻烦你……”

“没事,借住嘛。猫咪比较适应这里,不折腾它们了。狗狗早上再牵回来,就当散步。”

两位医生拗不过她,程晋同只得取出狗绳,牵着四只小狗和贝图往她家走去。

方璐先开车回家,就在门口等他。见到她的那一刻,程晋同忽然恍惚於两人间这奇妙的默契,好像这只是最平常的一天,她与他一起踏进电梯,亲密又熟络。

是这个星球上最平凡无奇的情侣,有着最平凡无奇的幸福。

老咪正抬脚舔自己,看见忽然进来那麽多狗,它瞬间瞪大眼睛,抬在空中的後腿保持静止。

方璐好声好气地哄它,老咪依旧一脸不悦,随後跳上猫爬架,摇着尾巴审视这一屋子多动症生物。

所有的狗都非常听程晋同的指使,他让他们乖乖坐好,然後逐一安抚,喂零食,才解开绳索。它们都只是晃着尾巴好奇地四处张望,不喊叫也不慌张。

“你怎麽可以把他们教得这麽乖呀?”方璐十分欣喜。

“对动物要有耐心,多给奖励,多说好话。比惩罚有用。”

“这样吗?”方璐故意逗他,拍拍他的头,“GoodBoy!现在去做饭吧,妈妈饿了。”

程晋同点点头,“好。妈妈想吃什麽?”

方璐笑得在地上打滚,“程医生你也太可爱了!”

贝图见她这样,跑过来趴在她身边闻她。方璐乾脆抱住它,“你说是不是呀贝图?”

“贝图特别喜欢你。它很乖但是不会这样黏陌生人。”

“因为贝图看得出来这里谁最漂亮。”方璐揉着它的脸,大咧咧地说。

“我也看得出来。”

方璐听不出他的画外音,起身准备洗澡换掉这身满是灰尘的背带装,就看见沙发上放了个陌生的背包,她打开发现是一套男士睡衣和换洗衣物。

“我表弟把贝图送过来的时候顺便带给我的。”程晋同笑着拍拍她,“我给你做个拿手菜,你一定很喜欢!”

方璐怔怔地看着他迅速消失在厨房里的身影,再看看一屋子的狗乖乖趴着睁着大眼睛看自己。

她不由得想:我这是中了什麽圈套吗?

不论走到哪个角落,脚边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狗。这种感觉好玩又奇妙,方璐甚至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路。

老咪偶尔也喜欢跟着她,但不会在她脚边打转。

她跪在沙发边,与每只小狗玩耍。它们争相在她面前表现,讨要她手里的零食。

她一抬手,它们就直起身子,好像在作揖,或者趴到她大腿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她玩得正在兴头上,不论程晋同怎麽唤她,她都只听得见自己快乐的笑声。

她举着零食,用手指画了个圈,两只贵宾犬就作揖转了一圈,连贝图也半趴着绕着自己的尾巴转。

方璐笑得倒在地上,小狗们冲上来嗅她的手,她就把零食一一分出。

贝图与她面对面躺着,它挤挤垂下的眼皮,方璐心生无尽的欢喜,把它揽到怀里。

这画面温馨又可爱,程晋同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得把盘子里的天妇罗单独夹出。他坐到她身边,把食物递到她眼前,“看来只能我喂你了。”

方璐咯咯笑着半坐起身,接受他的投食。

“好吃吗?”

方璐一个劲点头,依旧揽着贝图不松手。

她拿零食喂狗,程晋同一个劲喂她。这画面温馨中带着搞笑。

喂饱方璐,他又去拿零食哄老咪。老咪接受了零食,但眼里的不屑没有改变。

“老咪生气吗?”

“给它一点关注就好,它就不会对这些狗反感。”程晋同解释。

“它可难哄了。”

“狗狗把你当主人,猫咪把你当室友。凡事要跟它商量。”

贝图仰躺着,发出呜呜的声音。方璐被它逗笑,按摩它的脖子和肚皮,“带它们回家,比我想得要开心。”

“我还不好意思,你都没好好吃饭。”

“还是要谢谢大厨。”方璐笑盈盈地看他,“收留你很值得。”

“应该的,你今天一定很累。”

“还好,就是有点腰酸。”

“要按摩吗?”

方璐转过脸,惊讶地看他,“真的假的?”

程晋同拍拍手,“给包工头大人按按腰。”

方璐忽然红了脸,这让她更自感羞耻。他没有其他意思,她自己偏偏想歪。她抓住他的手,笑道,“不用了不用了。”

“我是认真的。”程晋同无辜地眨眨眼,“我技术还可以。”

方璐笑得背过身去,“不要说这种话!”

程晋同好似在故意逗她,抓着她的手腕一个劲推销自己。

方璐深吸一口气,乾脆豁出去了。客厅的灯光太过明亮,她再这麽扭捏着脸红下去,实在过於丢脸,好像显得她对他有什麽非分之想。

她坐直,理理刘海,忿忿地说,“按就按!”

程晋同一愣,“你在就义吗?”

方璐乾脆倒头扑住贝图,藏住自己懊悔的表情,想着:我是把他当朋友可他实在太帅了……过分啊……要不是他在追我朋友我就自己上了……

贝图动了动,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

方璐一惊,以为自己压疼了它,赶忙起身。贝图却越靠越近,一脸忧伤地往它怀里靠,嘤呜声愈发频繁。

程晋同原本笑嘻嘻地与她打闹,见状也忽然露出一丝忧伤。他轻轻摸摸贝图的头。

“它是不是天生有什麽骨头的病?”方璐小声问,“我看它走路很慢……”

程晋同轻声说,“它16岁了。”

贝图忧伤的神情愈发明显,它的叫声听起来像是孩子的哽咽。方璐怜爱地摸摸它。

程晋同弯下身子把它搂进怀里,轻声说,“没事,没事……”

他忽然显得如此忧郁,微微蹙起的眉间竟然透出无端的心疼。

方璐怔怔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它……”

程晋同轻声叹气,“去年开始,它的骨关节就出了严重的问题。因为年纪大,手术对它没有意义。”

“那它这样,是因为疼吗?”

“对。”程晋同安抚着它,“过多的止痛剂对它来非常不好。所以我只能用小剂量,但是这几个月,它越来越难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不知道怎麽选。”

方璐的心无端揪起,她颤抖着嘴唇,“选什麽?”

程晋同看向她,他漆黑的眼眸中暗藏一汪悲伤的泉水。

窗外飘下小片小片的白色,渐渐幻化出纷扬的雪片。映出室内昏黄的灯光,静静的悲伤藏匿在这欢悦的温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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