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花泄千里,枯枝秃露,朱门宫墙高三丈,红瓦金砖垫高堂,远远望去,那一座深红的宫殿牢牢的嵌再了地面,深埋雪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彷佛立在这里已近千年,它古绵幽深,高耸矗立,千百年来改朝换代,却从未抿熄过这一座宫殿的辉煌……。空中,雪绵如飘絮,冷风瑟瑟,犹寒入骨,白素稿纱铺轿,雪白的轿子缓缓驶入乾坤门,乾坤门旁立了两头石狮,趋吉避凶,轿銮与白雪,白中衬白,甚不起眼,轿銮中人,面白死灰,目已混沌不清,唇角咬出了血渍犹不自知。
天冷了!而她身上裹着再暖再厚的裘衣,也趋不走心中深埋三尺的寒意…。
再也没有比今年更寒冷的冬日了…,她暗暗想着,抬头望了一眼灰白的天,骤然间,想起十四岁那一年,她的父母要给她说一道亲事,那是一场极好的亲事,那人是全京三杰之首,光名号中便占了两块玉,人称人间美玉君子的公子瓈—王璧之。
「终南」二字出自《诗经‧秦风》:「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制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这首千年诗经,乃喻君王至终南山受封,源於终南山中的仙人,谕之其人如山,深埋仙影之踪,可谓至宝。
这位美玉君子,是先帝后宫中,为四妃之首的淑妃王氏外甥之子,如今则是宫中寿宫太妃的身分,而她这位外甥,世袭王中侯,才精六艺,高八斗,且师承灵山逍遥子,那是可为天下之师者,王璧之年少轻轻,便扬名立万,先帝赞誉「君子凡中仙,亦乃仙中君」,有道是谦谦君子,红尘於他却是太俗,赐其封号「终南侯」。
她出身七姓十家,荥阳郑氏嫡房幼女,谢王两姓乃七姓之首,与之结亲,也算是高攀了,然而,从那年开始,她心底便记下了这个名讳,她犹记得初见他时的情景,那时,是在市林街坊,王氏家徽的马车驶过,人群熙来攘往,当时,京城中的桃花已开,栽了满京的桃花在风中摇曳,摇下了片片粉色的雪,风轻轻吹起那马车的吊廉,惊鸿一瞥的瞬间,从此,叫她此生再不敢忘却。
面乃人中玉,人乃玉中王…他在漫漫的时光中驶来,像投进湖中的一颗美玉,浮光晰起,乍然间便消失尘世中,那眉目如远山水画,唇丹艳艳却肃然紧抿,自那一眼,双目之中所见,都叫这世间瞬息明朗清晰了起来,那不可溢於言表的风华,在这尘俗之中,似降於凡间的仙人,绝代倾世的风华,茫茫然而不敢亵渎之,而她,之所以能在这苍茫人海之中,一眼便瞧见他,或许,她便是在这漫漫长路中的尽头,等着他前来。
若能得此夫,世事何所求?
她父亲身兼京中大理寺卿重要一职,父亲为人刚毅正直、清廉秉义,擒拿过大大小小的罪犯,撤查过数不清的案件,她的长兄年方十一岁便随赵王前去北地,一生戎马,她的长姐入宫经年,伴於君王测,已是深宫贵妇,她的次兄,元丰三年间夺得全京探花,自此在朝为官,她自幼便以父亲为景仰,以父兄长姐为荣耀。
母亲生她时难产,生下她後身体一直虚弱,自幼时起,为不让母亲操心,她学尽所有礼数,妇人之节,女训女红,一刻不落下的努力做到最好,由於像到了母亲的容貌,那温婉的面容始终透着一股清丽明艳,高洁不可讳言,犹以她那双眼,像极了父亲,似锐寒冰雪,剔透如璃,她生着世间女儿所钦羡的风采,可她知道,她骨子里,其实极似父亲…宁为天下正道,不为妇人之善!
她以为她这一生,总能平安顺遂,可世事终不遂人愿。
十六岁那一年,宫中来了一道旨意,变故之大,叫她来不及告别从前,从此,她便要一入宫门,为君枕边妾,长伴帝王塌。
愿的,求而不得,终生消弭;不愿的,纷至沓来,深植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