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陷下去了?』
谁能想到他才跟讨人厌的孙家老头周旋完,回到公司处理某人留下来的工作,就得到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敢情这人扔下工作应酬到医院就为了伊家二小姐?他错过什麽精彩过程了吗?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麽凑一起的?
「我要你办的事如何?」语调冷肃,视线移到书桌上的箱子时露出慑人杀意。
原本的箱子连同娃娃都淋湿了,他换新箱子,也尽力在不破坏娃娃的状态下烘乾它们。深知它们对念晨的意义,他试着找人修复它们。
转移话题了这人。萧瑞阳暗自腹诽。
『不用我出手,他们已经和菜头搭上线。』菜头是萧瑞阳对程扬建设蔡总蔡程扬的戏称,因为他的身材如白萝卜一样肥壮白皙。『啧啧,不愧是利益至上的孙老头,连外孙女都能眼不眨送给菜头狎玩。』圈子里谁不知道菜头特别喜欢羞辱式的性爱游戏,伊莉雯落到他手里绝对讨不了好。
「是吗。」
都是因为他们,念晨才会彻底崩溃,他绝饶不了伤害念晨的人,
『八成是我在寿宴上说的话吧。』电话一头的萧瑞阳摩娑下巴,想起那幕还是想笑。
「伊家人倒好,出事就躲回孙家。」恍若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入话筒,萧瑞阳眉头一挑,感觉有事要发生。「孙家没有存在必要了。」
孙家靠孙老太爷炒地皮起家,可惜他的子孙没体验过艰苦日子,个个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没一个成器。孙老太爷也因为过惯呼风唤雨的顺遂日子,变得妄自尊大,认为每个人都该服从他,不允许有其他意见。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真可悲。
目前伊氏在凌轩集团手中,接着就是孙家──念晨是扫把星的传闻孙家可没少推波助澜。
「再来是伊东宇和伊莉雯。」
不是吧,伊莉雯将来下场可想而知,邵夜轩还想干什麽?
「孙家交给你,伊家父女我另有安排。」邵夜轩冷笑了声,他会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身子一抖,萧瑞阳看看窗外,明明艳阳高照,他却感到阵阵寒意。
『我知道了。』望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他不禁问:『你什麽时候进公司?』
他只是特助不是总裁。
把工作当枕边人的人居然能扔下工作不管,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了对吧?只是他没看到!
「再过几天,念晨的状况我不放心。」提到念晨,邵夜轩的声音和脸色都柔和几分。
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伊念晨重要。
截然不同的语调令萧瑞阳皱眉。『这不像你。』
池旭向萧瑞阳提过他的担忧。对於有人能让邵夜轩显露情感是好事,但邵夜轩陷得太快太突然,万一这是孙老头的诡计呢?谁都不能保证。
『万一──』
「不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担心的事发生。」
『她真的这麽重要?』重要到愿意拿公司来赌。
邵夜轩背後代表凌轩集团,是集团的主心骨,尽管凌轩集团由他一手创建,生死由他决定,但集团上下至少几千人的生计也握在他手里,绝不能轻忽。
「她的眼神──」光听声音,萧瑞阳都能感觉出对方脸上露出会吓掉自己下巴的温柔。「让我心痛,一种心被狠狠揪住揉捏的痛。我要保护她,让她不再露出这种眼神,她适合明艳的笑容。」
他们意外,自己何尝不是。
自从得知父母被叔叔所害双亡,错把仇人当恩人,在叔叔家过着寄人离下的日子开始,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人人都道他冷酷无情,手段狠辣,是头随时都能咬下血肉的猛虎,却没人想过他若不壮大自己,先被吃下肚的就是他了。
在权力与利益面前,血缘、亲情根本算不上什麽,他的心随着所谓亲人的算计变得冰冷,除了工作,没有事物能引起他的关注。
他习惯冷眼旁观一切,直到遇见伊念晨。
不过眨眼间,他能感受到她的痛,她的悲,那种心碎令人窒息,自己死寂已久的心因为疼痛复苏激烈跳动,酸酸麻麻,又痛又痒,一种不同於同情的情感油然而生,想要她留在身边,只有她能撼动自己的心。
看着她,他只想给她最好,想见她露出笑容,替她排除会让她伤心落泪的一切。
能让她名正言顺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只有一个──结婚。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结婚的一天,可看着她,不由得萌生结婚的念头,与她共度一生的感觉并不坏,可以无止尽宠着她。
这是爱吗?他不晓得,可是他喜欢这种情感,他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行行行,我快淹死在你的温柔里了。』邵夜轩声音里传达出来的温柔简直能溺死人,他都怀疑对面的邵夜轩是不是假的了。
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是浓烈炽热,刻骨铭心。居然能让心冷无情的好友说出这番感性的话,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也许她是唯一一个能牵引好友情绪的人,他由衷企盼她能改变好友。
「我温柔吗?」他还在担心自己无法准确表现出温柔,万一吓到念晨就不好了。
『是,所以可以把理性冷静的邵总还我吗?』
「你要习惯。」说着,他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
爱情使人改变啊!
『其实是不是陷阱,对你而言都一样吧。』微微上扬的语调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萧瑞阳知道,不论伊念晨的出现是不是陷阱,邵夜轩对她势在必得。
「嗯。」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一听就明白自己的意思,照理当医生的池旭应该也是聪明人,却像老妈子担心东担心西,实在白念了那麽多书了他。
『是说现在路边什麽都有得捡吗?你捡了一个老婆,阿云捡了个妹妹,我怎麽什麽也没得捡?」邵夜轩捡了个女人当妻子已经够惊悚了,最没人性的穆向云居然捡了个妹妹,简直要世界末日。
「讲话好听点,你说的人都是念晨。」穆向云向他提起这事他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这必须由念晨自己决定,他无权替她做任何选择。
他挺意外穆向云想认念晨当妹妹,虽然晓得他想要妹妹的念头已经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但也没见他真认个妹妹回来,这次居然开口说要认念晨当妹妹着实令他惊讶。
所以他想不懂,为了微不足道的薄弱理由就憎恶她存在的伊家和孙家,脑袋里装的该不是豆腐吧,念晨明明这麽惹人怜爱,让从不动心的他动心,让从来只是开玩笑的向云真动了认作妹妹的念头,血缘至亲却视为扫把星对她动辄打骂,让人无语又瞧不起。
『……』
感觉眼镜碎满地找不着怎麽办?
萧瑞阳庆幸自己坐在椅子上打电话,否则得跌个狗吃屎。
不常露脸的伊家二小姐究竟何方神圣?居然能一连掳获两个冷血男人的心?他这些天到底错过什麽了?
不对,伊家千金是双胞胎--一想到伊莉雯的模样,萧瑞阳顿时有些幻灭。
「存摺跟身份证件那些处理好了?」
毕竟她和伊莉雯是双胞胎,难保他们不会利用这点设计伊念晨。
『小意思,我不会给他们拿证件伪造身份的机会。另外,她名下户头有大量股票过户记录,8月2号──』
「念晨刚满20岁生日。」
『……原来如此。』萧瑞阳一听就明白个中意思。『不对,怎麽会等到现在?』
「为了榨乾念晨最後的价值。」从他们对念晨的一言一行还有最後抛弃她的举动就能瞧出端倪。
邵夜轩小心翼翼拿起伊念晨昏倒前捧在手上的布偶。兔子的头歪倒一边,可怜兮兮的靠着几条线勉强与身体相连;兔耳只剩一只,棉花从裂口绽出;脸上只剩下曾是眼睛的两个空洞,鼻子与嘴巴的缝线四散;圆胖的身体被残忍划破两大口子,里面的棉花翻绽在外,四肢全遭大力拉扯,两脚一手都断了,仅剩的右手斜斜挂在那要掉不掉,得多憎恨她才能做出这种事?
「帮我找个修补布偶技术好的人。」这是伊念晨的支柱,她的家人,他要替她修好它们。
现在除了它们,自己也会是她的支柱。
──她的家人。
※※※
「这是怎麽一回事?为什麽股东纷纷将股票卖出?他们卖给谁了?凌轩集团?为什麽?」
得到消息的孙老太爷完全不敢置信,不到两天时间,伊氏企业的股票全到了凌轩集团手里,伊氏企业正式易主,现在轮到他孙家了吗?
「听说是凌轩集团对他们施压。」孙宏达从股东身上探得的消息让人难以置信。
「果然是上回萧特助的意思吗?」萧瑞阳身为股东与创办者之一,对公司决策影响甚钜,他们自然认为是萧瑞阳的决定。
「许是为了那块土地。」
「老子会不知道?」没好气瞪儿子一眼,孙老太爷觉得自己儿子和女婿一样没用。
「蔡总那谈得如何?」
「莉雯坚持蔡总要先签字才愿意。」
「都什麽时候了由得她拿乔。蔡总怎麽说?」
「蔡总一脸为难,说得先验货才肯签字。」
「告诉她,看是要她自己去还是我直接把她绑到蔡总床上,叫她选一个!」
「不如我们把扫把星找回来打扮成莉雯──噢!」
一个爆栗砸在自家蠢儿子头上。
「以为我没想过嘛笨蛋!要能这样我早干了,还用得着看孙女脸色?」
「不是老爸,他们不都把人先送到夜曲酒吧吗,我们就去那里将扫把星带出场,直接送到蔡总那不就得了?」
「嗯~」孙老太爷沉吟着。那天被笨女婿一提还以为是要去抢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吗?「这主意应该可行,如何知道扫把星何时出场?」
「老爸放心,我自有门道。」
睨他一眼,孙老太爷哼了声:「少给我带那些不三不四的回来。」
身体一缩,孙宏达没料到自家老爸全知道。
伊莉雯在门外偷听,当她听见舅舅跟外公的谈话,思及方才接到的电话,一计上心,她摸着手腕上的绷带,嘴角勾起诡异的弧。
「这事你一定要办好,否则就别回来了!」
灰头土脸被赶出房间,孙宏达注意到走廊上的伊莉雯,一脸尴尬无奈。
「莉雯啊,你好好把握这几天的自由日子吧。」
说完他唉声叹气的离开,袖子却被伊莉雯拉住。
他疑惑望向她,伊莉雯眼神坚定的开口:「舅舅,我要借两个人去做一件事。」
「……借你是没问题,你可别想逃跑知道吗?」
「我知道。」咬牙切齿回答,她真恨自己有这样的家人。利益薰心的外公,没出息的舅舅跟爸爸,只想着将没用的孙女送给有利的人当玩物,她绝对不要成为那头肥猪的玩物。
「舅舅,你顺便告诉蔡总,『我』被凌轩集团带走,让蔡总去闹。」
「疯了吗你!」孙宏达大惊失色,「这事我绝不干,凌轩集团的报复我们可承担不起。」
「舅舅!」
「叫我爸爸都没用,少害我。」孙宏达落荒而逃,留下一脸很铁不成钢的伊莉雯。
「呿!孙家男人个个没担当。」算了,就算舅舅不肯,自己也有办法怂恿蔡总行动。
回道房间拿出手机,伊莉雯拨出蔡程扬给自己的私人号码,等对方一接通,立即装出楚楚可怜的声音与啜泣。
「程扬葛格?我好害怕,你可不可以来救我?」
一听见伊莉雯无助的求救声,蔡程扬的心慌乱无序,压根没注意到从没打过他电话的伊莉雯居然愿意打电话给他。就算他发现,恐怕也只会认为伊莉雯是怕到无人可求助才会打给他。
『别急别急我的小宝贝,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被爸爸和外公抵押给凌轩集团了。程扬葛格,你真的会来救我吗?这里好恐怖,他们逼我接客,我不肯就打我,甚至不给我吃饭喝水──」
『太过分了!孙总明明答应我,居然转头就送给凌轩集团,还逼你接客──别担心,我立刻去找凌轩集团理论。』
「程扬葛格你最好了,莉雯在这里等你。」
『我的小宝贝,你再忍忍,我很快就会救你出来的。』
「谢谢你,程扬葛格~有人来了,我得挂了,我等着你,程扬葛格──」
不待蔡程扬回答,伊莉雯立刻挂断电话。经她这麽一挑拨,蔡程扬一定会去凌轩集团闹,而她再去将「真正」的伊莉雯送到他床上,一切完美解决。
「扫把星,我绝不允许你继续破坏我的生活!」
摩娑手上的绷带,伊莉雯眼神充满狠戾。
※※※
穿着单薄棉质睡衣的念晨坐在长形餐桌前,目光涣散盯着墙上的日历。4月28号,距她被抛弃那天过了一个礼拜。
在医院躺了三天,出院又被邵夜轩强制休息躺了两天,几乎整星期都躺在床上养病,从小到大不知淋过多少雨,从没生过病,这次居然躺了五天,自己果然变脆弱了。
旁边一门之隔是宽敞的厨房,和以前窄小的厨房完全不一样。
她小心翼翼走进厨房。
光滑亮丽的大理石流理台,电磁式的炉火一扭开就有火,烤箱微波炉洗碗机一应俱全,冰箱里各式当季蔬果应有尽有。冰箱的冷气令她身体一抖,关上冰箱想找热水温温身体,就和帮佣大婶四目相对。
「哎哟我的小姐,怎麽不叫王妈!」
准备做早餐的王妈一进厨房就被突然出现的念晨吓一跳,忙拍胸脯缓气。
先生昨晚交代她不用那麽早叫醒小姐,谁想到小姐居然在厨房。
念晨一惊,眼里满是惊惧。「……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认为自己做错事的念晨连忙道歉,却惊得王妈直摆手摇头。
「没事没事,小姐不用道歉,王妈没别的意思。」
天哪,她哪敢让先生的未婚妻对自己道歉,她还想要这份工作啊!
念晨眼里的惊惧没有因为王妈的解释而消退,反而更认定是自己的错。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眼里微微水光泛出,果然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王妈。」
平淡无波的清冷嗓音传来,王妈紧张绷紧身体,战战兢兢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伊念晨也跟着看过去,这次她才有心力看清邵夜轩的长相。
乌黑的短发左边以发蜡整齐後梳,只有几缕散落在额际,右边则任由它们垂落颊边,其中还有几撮微微上翘,优雅中带点狂放不羁;深邃的漆黑眼珠有如冰潭带着寒气,英气凛然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有着不悦;身材俊逸挺拔,洁白的衬衫一丝不苟的扣上每个扣子,笔挺的墨色西装裤衬出他修长的双腿,整个人散发出高傲漠然、严肃寡言的内敛气质,有如耸立在寒冬中的孤傲山岭,望而生畏。
他看向王妈的眼神令人发怵,王妈僵直身体不敢出声。
「记住你的本分。」这次的声音多了点不耐,王妈赶忙躬身准备早餐。
以前这栋别墅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一周让人过来打扫两次,现在多了伊念晨,他便辞退清洁公司,另外聘了王妈来照顾伊念晨的生活起居。
若不是为了照顾念晨,他根本不愿家里出现外人。
念晨愣愣看着神色淡漠的男人,他给她的感觉好陌生,才这麽想,男人已经来到她身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柔和,眉眼间全是担忧。
「怎麽不多睡点?」邵夜轩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往餐厅走,入手的凉意让他不禁蹙眉,他让她在椅子上坐好,握住她的手搓揉,同时想着睡衣要准备保暖点的。「以後记得披件薄外套。」
不习惯他的亲昵行为,念晨想缩手却被他牢牢抓住,直到手暖後他才放开。
从来没有人替她暖手,胸口有种奇特的搔痒感,好像有人用羽毛在挠。
目光落到她赤裸的细白小脚,眉拧得更深。
他转身走开,念晨以为自己抗拒的动作惹他生气,急着起身对他道歉,却被回过身的邵夜轩按回椅子上,在她开口前以左手食指按住她的唇。
接着伊念晨惊愕看他捧起她的脚套上绒毛拖鞋。
柔软粉嫩的颜色,一看就是女性用的款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下次别赤脚踩在地上。」说完,他似乎想到什麽,走进厨房,一会端着一杯温水出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谢谢你。」接过水杯啜了口,温水入喉,不晓得是热水还是邵夜轩体贴的举动,身体涌上一股暖意。
她越来越不解,为了看见自己的笑容,他需要做到如此吗?
如果现在对他笑,他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别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邵夜轩温柔语气中带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她没有任何过错,他不喜欢她露出做错事的害怕表情。
他晓得念晨的胆怯与没自信缘自何处,所以他要让她明白她没做错事,不需要时刻畏惧。
「对不──好。」
「很好。」邵夜轩满意念晨及时改口,轻揉她的头。念晨本有些害怕他的触碰,在感染到邵夜轩的喜悦後,害怕淡去,嘴角不觉跟着微微翘起。
瞥见她不抗拒自己并跟着微翘的嘴角,邵夜轩胸口渗出欢愉。
他不强求,只要念晨能有所改善,对他来说就是最开心的事了。
再说,微笑的念晨真的很可爱。
心念微动,邵夜轩俯下身,轻轻在念晨额上落下一吻。当他温热的吻落在额上时,念晨瞪大眼,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呆呆立在原地,白皙耳朵紧跟着染上红晕,双颊彷佛有火在烧,羞红一片。
瞧见念晨害羞的模样,邵夜轩一愣,突然也觉得自己脸有些热。
空气中飘荡些许尴尬的暧昧。
王妈这时端着早餐出来,打破两人间的尴尬。
「先生、小姐,早餐准备好了。」
王妈将托盘中的餐点一一放在餐桌上。烤得酥脆的切边吐司夹着滑嫩的溏心蛋、薄度适中的牛番茄与小黄瓜,还有香气四溢的多汁培根,切成完美的四等分摆放在白色餐盘上。
水煮鸡肉切成丁混入马铃薯与南瓜完美融合的绵密沙拉里,洒上少许胡椒与罗勒叶,还有爽脆的生菜点缀其中。
新鲜现榨的柳橙汁是漂亮剔透的橘金色。
完成工作的王妈离开餐厅回到厨房,期间觑了眼邵夜轩脸色暗自松口气,幸好工作保住了。
邵夜轩坐到念晨的对面,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状。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麽,先让王妈准备这些,想吃什麽都可以交待王妈。」
他替念晨夹了一块三明治到盘子里,连柳橙汁都替她倒好递到面前。
第一次有人替她夹菜。
念晨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麽,最後还是咽了回去,漆黑的眼珠却悄悄闪过一抹光亮。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三明治,微热的温度使她心酸。午餐在学校吃所以还能吃到热的食物,在家里,早晚餐只能捡父亲跟姐姐吃剩的食物。为了存钱缴学费和其他生活所需的开销,她不敢也舍不得花钱买,只能安慰自己,她至少能吃饱,其他比她惨的人不知有多少,相较下她真的很幸福了。
轻轻一咬,入口的酥脆清爽,滑嫩香甜,甜咸交织,好吃得令她想哭,眼角溢出晶亮水光。
念晨的小心谨慎让邵夜轩不舍,竟然连吃个早餐都那麽不安,自己该怎麽做才能让她安心?
用完早餐,念晨本能跟着王妈端起碗盘,此举吓得王妈差点摔了盘子,还是邵夜轩抢过念晨手中的碗盘喊住她,她才骤然清醒。
是了,自己现在不必再洗碗盘,家事有佣人做──那自己又该做什麽?
邵夜轩的声音宛如一双拉住她的手,拉住陷入迷茫的她。
「念晨,你只管安心念书,其他都不用担心。」
知道念晨一时无法适应生活习惯的改变,他要让她明白这不是伊家,她不需要再像过去唯唯诺诺讨好他人。
他要让她做回自由的自己。
提到念书,念晨的眸色黯了下来。
存摺被拿走,她等於身无分文,幸好快毕业了,但其他的生活开销呢?她旷职那麽久,咖啡店应该解雇她了,代表她又要再找新工作……
「念晨,」邵夜轩清冷嗓音如澄澈泉水流入耳中,沁凉宜人。「其他事有我。」将她的手拉过放进自己的掌心,察觉念晨细微抗拒,他反而握得更紧。「你只要做你自己,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念晨惊讶看他。他眸光温柔,漆黑的瞳孔泛着柔波,温暖令人心动。
从来没人在乎她喜欢什麽,她总想着要让父亲他们喜欢自己,渐渐忘了原本的自己。
「我……我……可是我没钱……我想去打工……」她忍着窘迫开口。
「想去就去,我不会限制你,记得注意安全。你是我的未婚妻,想做什麽我都会支持你,懂吗?」说到打工,邵夜轩想起有件事没说。「季符南小姐打过电话,『幸福咖啡』随时等着你。」
因为伊念晨无故旷职让「幸福咖啡」的老板娘季符南很担心,打了电话过来,邵夜轩接到後委婉提了伊念晨的现况,季符南立刻说没关系,等伊念晨好了再过来上班,幸福咖啡永远有她的位置。
伊念晨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身体激动得微微发抖。
原以为连在幸福咖啡的栖身之地也没了,没想到南姐居然还愿意聘用自己,愿意给她一个位置……
她不禁哭了出来,隐忍的呜咽低泣更使人心疼,邵夜轩不喜欢见到念晨落泪,心彷佛被紧紧揪住般酸涩疼痛。
邵夜轩怜惜的替她抹去眼泪,轻声安抚她,好一会念晨才平静下来。
她的眼周和鼻头都红红的,眸子水亮晶润,我见犹怜,惹得邵夜轩心中暗自叹息。
这麽脆弱,这样令人心疼,我该拿你怎麽办呢?
※※※
亲自将伊念晨送到学校,确认她进去後,邵夜轩才进公司。
直接从车库搭乘专用电梯进入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办公室外秘书室的秘书一见邵夜轩进门立刻起身,战战兢兢递上重要文件。
对於这个不到三十岁就是一间跨国集团首脑的总裁,秘书既害怕又尊敬。
他淡漠疏离,总是面无表情使外表更显严肃冷峻,加上凌厉果断的行事手腕,一个眼神就能教人不寒而栗。
有人说他是踩着自家叔叔公司建立凌轩集团,冷血无情,连血缘至亲都不放在眼里,可惜邵夜轩公司势力越做越大,短短几年就成为商业龙头,几乎所有产业都有跨足,各界人脉广泛,让瞧不起他起步的人不敢再开口,业界众人对他又爱又怕。
他作风果断俐落,手段冷硬狠戾,像无心的恶魔,眼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对其他事物漠不关心。
萧特助跟他是大学同学,据说靠着死皮赖脸和滔滔不绝的口才勉强入了总裁的眼,最後进入集团担任特助。
尽管知道不是一个秘书该过问,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好奇,何方神圣让眼里只有工作的总裁无心工作,甚至一整个礼拜没进公司,公司事务全交由特助暂时代理。
公司有人私下开赌盘,猜测究竟是何方能人让总裁破天荒抛下工作。
女人、亲戚、宠物等什麽答案都有,就是没人敢猜「男人」。
邵夜轩不近女色,身边秘书特助清一色男性,渐渐传出他好男色而非女色,听说讲出这句话的人最後下落成谜,再也没人敢讨论他的性向问题。
就他近距离观察萧特助的言行,他押几乎没人选的「女人」。他敢笃定,总裁一定是为了女人才放下工作!
「这些是萧特助不方便定夺的案子。」
「……」不方便?只是懒而已。
接过文件,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令观者惊悚的笑意。
(是我眼花还是作梦?总裁居然笑了?)秘书一时间背脊发凉汗如雨下,回想自己哪说错话。
邵夜轩进入办公室,留下一脸纠结慌恐的秘书。
一进办公室就见萧瑞阳表情夸张迎上来,随即被邵夜轩手上文件砸中。
「嘿嘿,总不能什麽都扔给我啊。」接住文件笑得一脸灿烂,萧瑞阳完全无视邵夜轩的冷脸。「我被文件压死谁替你办事?」
还有时间开玩笑,显然工作不够多。邵夜轩放下公事包,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杂志翻看,完全不理会萧瑞阳。
「……」萧瑞阳放下文件,另外拿出一只牛皮纸袋。「你不关心伊小姐的证件吗?」
「你一定会办好,如果没办好,我知道另外一个人会非常乐意替你办。」
「……你今天进公司目的只为了这个?」萧瑞阳如丧考妣的挥挥手中牛皮纸袋。太可恶了!居然抛下工作扔给自己,自己还要替他做牛做马,负心的男人!
「……你知道你全说出来了吗?」
「……我不跟负心男说话。」萧瑞阳状似害怕的抖了抖,他现在握有免死金牌,才不怕这家伙。
原来自家特助除了话痨还是戏精吗?
「换向云跟你谈也行。」
萧瑞阳立刻双手奉上牛皮纸袋。
穆向云有上百种折腾人的方式,加上他又是护短的人,自己绝对没好下场!
纸袋里装着念晨新的身分证和健保卡,还有一本存摺与提款卡。
「盗领的存款我让人拿回来了,他们绝对找不到她。」推推因冷汗滑落的眼镜,萧瑞阳想到另一件事。「她上学不怕被发现吗?」
处理证件时发现伊念晨没两个月就毕业学籍居然还被人注销,他当下就找人处理了,这也才发现伊莉雯也念同所学校。
幸好不同系,平常也碰不到面,否则难保不会发生问题。
「我让小柯跟着。」小柯虽是司机,其实身兼保镖一职。「更别说向云也派了人手在暗处,他们不会有机会。」邵夜轩冷笑了声,听得萧瑞阳心惊胆颤。
穆向云底下人的手段令人背脊发毛,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他们绝无好下场。
「嫂子厉害,一下子就扯了你们两个大靠山。」他也想。
邵夜轩很满意「嫂子」这称呼,脸色柔和几分。
萧瑞阳忽然觉得,假如放一张伊念晨的照片在邵夜轩桌上,他未来的日子应该会比较好过。
「我要的人呢?」
「绝对技艺精湛。」他将对方的资料放在邵夜轩面前。「是名闻遐迩的『沃恩』大师。」
资料上只有名字、e-mail跟展览纪录,没有照片也没有性别,非常神秘。沃恩久久展览一次,他的作品人人疯抢,有钱也买不到,他只送给有缘之人。他偶尔会免费替人修复损坏的布偶,条件是要先见过布偶,再与委托人对谈,决定要不要接这项委托。
他强调只愿意帮助真心珍惜布偶的人,每个布偶都代表着一段珍贵回忆与爱,他的工作就是修复回忆与爱。
「东西在车上,不计任何代价。」为了伊念晨,他可以不择手段。
「……」人家大师讲求缘分行吗!好歹给个折衷方案啊!
萧瑞阳欲哭无泪,认命接受高难度任务。
「你真不留下来批阅文件?」
「别忘了,公司你也有份。」
萧瑞阳张了嘴,这倒是。差点忘了,凌轩集团是他们三人合股投资的。
「那也不能……至少开完会再走行吗?」
天晓得他最讨厌开那些冗长又无聊的会议了,有时间开会倒不如多做点事。
「求求你,露个面也好,你都不知道公司私下开赌盘说你不务正业是为──」
「庄家是向云。」
真的?他不知道!
邵夜轩带着牛皮纸袋离开,正要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门外是一脸紧张的秘书,秘书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一只肥壮的手一把推开。
「邵总,你太过分了,莉雯是我的人,你怎能把她抢──」
身形肥胖的蔡程扬伸手想扯邵夜轩却被他闪过,并一记过肩摔摔在地上。
眼冒金星的蔡程扬还来不及回神肚子就被人一脚踩住,疼得他哇哇大叫。
「总裁对不起,我实在拦不住……」
邵夜轩抬手,秘书闭上嘴。他冷眼睥睨脚下踩着的人,肚子上的力道一点一点加重。
「你,没有下次了。」他的言外之音令蔡程扬背脊发凉。
随後赶来的保全人员连忙把哀嚎的蔡程扬连拖带拉,他却仗着自己肥胖的身躯甩开保全箝制,冲到邵夜轩面前却再次被撂倒,右手同时被反剪背後,痛得他直哀嚎。
「喀!」
蔡程扬右手被卸下来,痛到完全发不出声音。
「咳!麻烦来个人把垃圾扫出去。」萧瑞阳用眼神示意呆住的秘书跟保全,一行人赶忙将肥胖的蔡程扬拖出去,同时想:好久没见总裁发脾气了。
随手抽了张卫生纸擦手,邵夜轩一脸嫌恶。
(孙家肯定没救了。)萧瑞阳暗想。
精准将卫生纸扔进垃圾桶,他扯开领带掏出手机,一通电话立刻定下孙家的下场。
「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孙庆。」邵夜轩眼神冷冽,「我还是太仁慈了。」
萧瑞阳完全不敢问邵夜轩打算怎麽对付孙家,反正下场肯定不会好。
明明先抛弃伊念晨,可到最後又想利用她,所谓「亲人」不过如此。
「公司交给你,我不放心念晨。」
结束通话的邵夜轩把公司扔给萧瑞阳,蔡程扬的出现让他有不祥预感。
不祥预感在手机响起时成真。
话筒另一端的消息使他浑身僵硬,喉咙被人掐住发不出声音,呼吸困难简直要窒息,心口阵阵紧缩、撕扯着,他几乎要捏碎手机。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挂断电话,双手颤抖不停,腿一软差点站不住,还是萧瑞阳眼明手快扶住他。
「没事吧?」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邵夜轩。
「打电话给池旭,还有……派人送我去医院,我现在无法开车。」
『小姐受伤被送进医院,目前昏迷不醒。』
扶着沙发,邵夜轩忍着胸口的痛楚,眼神冷戾如刃,整个办公室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边打电话边注意邵夜轩状况的萧瑞阳不禁打了个寒颤。
能让邵夜轩情绪如此外显的人只有伊念晨,而且还是坏消息。
「司机在楼下了,池旭说他会保证嫂子没事的。」
池旭比他早得知消息。真不知谁那麽大胆敢伤害邵夜轩的心头肉,届时下场铁定凄凉。
「查出来!」
快步进入电梯下去停车场,冷酷表情吓坏秘书室的秘书。
坐上车,车子立刻飞驰而去。
邵夜轩眼底一片酷寒,薄唇紧抿,眉间拧得死紧,双手交握在胸前,捏紧的手心泄露他的焦虑与愤怒。
心慌刺痛盘据在胸口,他不敢想像任何万一。
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念晨,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
大四下只剩一周两次的通识课与一堂商业经营,念晨需要上学的时间不长。她没打算念研究所,只想做好咖啡馆的工作,闲暇之余做自己喜欢的缝纫。
坐在阶梯教室最末排,老师讲述着她丝毫没有兴趣的商业课程。
她不喜欢念商科,只因为了讨父亲喜欢,硬着头皮选了商科。可她真的听不懂,不论问过多少遍还是无法理解课程内容,每每都是老师给的同情分而低空飞过,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书都念不好,越念越挫折,越来越无力。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念晨像被遗忘独留在座位上。由於姐姐到处散播她是扫把星的谣言,加上她害怕与人交际,班上一个朋友也没有,总是孤单一人,没有人记得她。之前曾有男同学帮她捡掉落的课本,害怕男性的她根本不敢接,最後落荒而逃,再也没有人肯与她接近。
其实不论她敢不敢与人交际,大家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谁不知道她家的事,名不符实的千金小姐,爹不疼姐不喜,连佣人都不如,和这样的人呼吸相同的空气使人恶心,谁都不肯靠近她。
她趴在桌上,眼角余光瞄见左手中指上的闪亮。
一枚磨砂镶碎钻的白金订婚戒。
她认为戒指太惹眼想摘下来,邵夜轩不准,说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
念晨感到不可思议,她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怎麽会有人喜欢?连血缘至亲都不喜欢自己,陌生人更不可能,邵夜轩的担心根本不存在。
毕竟邵夜轩也从没说过喜欢自己。
她明白的,上流社会就是这样,就算不喜欢也能当未婚妻。
「……再说,他照顾我只是为了我的笑容……」是不是只要我在他面前笑,他就会离开我?
想到这点,念晨立刻把头埋进桌面,隐藏眼里的酸涩。
现在的她,只剩下笑容还有价值吗?
她还记得怎麽笑吗?
当这份价值消失,她又该何去何从?
接下来的课她完全无心听讲,只是呆呆看着窗外的蓝天。
中午下课就去「幸福咖啡」吧,现在只剩那里才有她的归属。
等念晨回神,教室早已空无一人。
念晨默默收拾课本离开教室,才出教室门,眼前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宛如另一个自己。
黑发烫成张扬恣意的大波浪,亮紫色的眼影,全身上下尽是名牌,高贵艳丽,整个人散发明媚光芒,和自己的幽晦黯淡截然不同。
「姐姐……」她怯怯向後退。
(啧,爸爸怎麽办事的?不是说开除她的学籍了吗?算了,要不是这样我还找不到她。)
上上下下打量伊念晨,气色不错,衣服看似普通,质量却不是一般货,债主对她似乎不错?
「回学校怎麽不告诉姐姐?要不是筱彤告诉我,我和爸爸还在担心你呢。」
伊莉雯笑容可掬的上前揽念晨的肩膀,却被她警惕闪过,伊莉雯眼中闪过一瞬不耐,面上不显,仍旧笑脸盈盈。
「姐姐有那麽可怕吗?」
念晨不着痕迹退到桌子後面。她不相信伊莉雯会无缘无故跑来找自己,态度越和善越可疑,她对自己从来没好脸色。
「还是你记恨我们扔下你?抱歉,当时太匆忙才会忘记,所以现在姐姐来接你,爸爸他也很担心你呢。」
「……我以为你们不要我。」念晨完全不相信伊莉雯的说辞,她一定有目的才会来找自己。
一直以来只有自己有利用价值时他们才会看见自己。
「说什麽傻话!」她一脸嗔怪,「我们怎麽会不要你,你是我妹妹。走,我们回家。」
「我们的家……不是没了吗?」
伊莉雯闻言脸色瞬间扭曲,害怕与她直视的念晨并没有看见。
是啊,她的家没了,很早以前就没了!
若不是伊念晨,她会有完整的家庭,而不是没妈的小孩。
都是伊念晨害的!
令人厌恶的扫把星,在她身边阴魂不散,不论她走到哪,一照镜子就会想起这个跟她有相同容貌和血缘的扫把星,想起那些被嘲笑的声音。
爸爸跟外公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因自己不是儿子,就要把自己当作玩物送给程扬建设的那头肥猪。
她才不想成为那头肥猪身下的玩物,她想了许多方法,最後还是只有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伊念晨才能蒙混过去,可是没有人知道伊念晨被债主送到哪里,她倍感绝望。谁料到峰回路转,她居然接到同学方筱彤的电话,被退学的伊念晨回学校了,大家都议论纷纷。
得知消息当下她狂喜不已,她的计画可以实行了,只要先把伊念晨骗回来,再打扮打扮送到肥猪床上就大功告成。
她既不用成为玩物,又能让爸爸跟爷爷刮目相看。
难得她放下身段恳求伊念晨跟自己回去,她居然一副自己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不容易压下的厌恶与憎恨又涌上来,脸上笑容变得僵硬。
「所以我们现在要回外公家。我知道你下午没课,我们回去吧。」
伊莉雯伸出指甲涂得艳丽漂亮的手拉念晨,念晨不肯,被避开的伊莉雯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她拉长脸,不由分说上前用力拽住念晨的手,将她往教室外面拖。
「不要……放开我!」她用力挣扎,被抓痛的伊莉雯用力推开她,念晨撞上桌缘,痛得她跌坐在地,眼眶泛出泪水。
这时她瞧见伊莉雯包着绷带的右手腕。
「少装一副可怜样!」伊莉雯最见不得伊念晨每次露出受害者般的可怜模样,好似她没有错,错的都是他们一样。
虚伪恶心!
摸了摸手腕上的绷带,她的眼被一片血红覆盖。
「要不是你出生,我会有妈妈,我会有完整的家庭!都是你,害我被人取笑,被人瞧不起,大家都笑我是没有妈妈的小孩!」
从小被人嘲笑欺负到大,现在还要为了外公的事业当肥猪的玩物,她受够了!
「伊念晨,我们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脚踩高跟鞋的伊莉雯往前一站,居高临下望着念晨,她很享受这种睥睨一切的感觉。「因为你,妈妈死掉;因为你,爸爸公司营运不善;因为你,我们家被抵债。所有一切不幸都是因为你,你自己也知道吧,我们是故意扔掉你的,像垃圾一样扔掉你。」辱骂念晨给她愉悦快感,她口中愈发吐出残忍恶毒的话语,这种事她驾轻就熟。「伊念晨,你就是个垃圾,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像你这种垃圾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你快点去死吧──!」
残忍无情的话有如利剑深深刺入念晨的心,她的心被撕扯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酸涩肿胀,痛得使她窒息,不由自主揪住胸口,衣领扭皱一团,每次呼吸都疼痛难耐,身体几乎要站不住,酸涩的眼眶溢出悲痛的泪。
为什麽姐姐能这麽恶毒?为什麽要骂她垃圾?她是人不是垃圾!
纵使已经猜到父亲跟姐姐故意扔下她,但从亲姊姊口中说出来更让人心寒,念晨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滚烫的泪无声沿着死白的脸颊落下,脑袋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响,晕眩感一阵一阵涌上来。
伊莉雯似乎十分满意念晨的表情,「不过现在你这个垃圾终於有了价值──程扬建设的老板很喜欢你,爸爸和外公要把你送给他,你可要好好服侍他明白吗。」
杏眼圆睁,伊念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过去的可怕回忆瞬间裹住她,漆黑逼压而来,身体止不住颤抖,外界的任何事物再也进不了她的眼,她的耳,眼前一片黑暗,厌恶的气息扑面而来,粗糙暴力的大手抓住她压住她,恶心的温热在她颊面胸前流连,她惊惧害怕,却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被粗暴压着蹂躏。
伊莉雯瞧念晨脸色惨白抱紧双臂,嘴角微不可察勾起。
很好,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一个响指,门外进来两名黑衣保镖。
「直接送到目的地。」
两人抓住伊念晨,被抓住的那一刹那她回神,惊恐挣扎,伊莉雯视线被伊念晨手上一抹亮光吸引,她制止保镖,猛地上前抓过念晨的手。
一枚白金戒指。尽管样式简单,伊莉雯仍看出戒指价值不斐。
「伊念晨,这东西你哪来的?」念晨值钱的东西早被他们搜刮一空,绝不允许被扔掉的垃圾拥有他们伊家的一分一毫。「一定是偷的,快把戒指交出来!」
伊莉雯一边说一边拔她手上的戒指,发现伊莉雯想抢手上的戒指,念晨强烈抗拒。
一切黑暗褪去,她只知道绝不能让伊莉雯抢走戒指。
(不可以!这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她强忍晕眩恶心感死命抵抗伊莉雯的手,弯起手指护住戒指不让她得逞。
她珍惜的布偶全被破坏,她辛苦打工存下来的钱也全被拿走了,这枚戒指是邵夜轩给她的,是她失去一切後拥有的,也是她仅剩的,绝不能再被他们夺走。
你们明明有那麽多,为什麽还要抢走我的东西?这是我的,你们不能抢走它!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该死!你给我放手!」伊莉雯用指甲使劲挠抓念晨的手,挠出一道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念晨死握不放,疼痛与晕眩不断冲击她,可是她不能松懈,一旦松懈,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所以她绝对不能放手。
伊莉雯没料到念晨会顽强挣扎,明明在家她连吭都不会吭一声,现在是谁给她胆子反抗她?她恶狠狠踢了她一脚,念晨小腿吃痛踉跄了下,手仍紧护住戒指不放,水光潋灩的眼瞪着她,里头有着伊莉雯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倔傲。
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伊莉雯乾脆大力推开她,失去平衡的念晨往後倒,後脑狠狠撞上尖锐桌角,身体倒向大理石地板,一瞬间的剧痛迅速将念晨的意识拖入黑暗。
「垃圾,你以为装死有用吗?」嗤笑一声,伊莉雯蹲下身掰开念晨紧握的手,正要拔出戒指时,一抹艳红攫住她的视线。
念晨的後脑勺渗出鲜血,染红了光亮的大理石地板,映射出来的红光如同血盆大口朝她扑来,吓得她戒指也不拔了,立刻夺门而出,又想起自己优雅的千金小姐,赶忙理理仪容,若无其事带着两个保镖离开,留下昏厥不醒的念晨。
※※※
久等不到念晨出来的小柯焦急不已,学校警卫又罗唆一堆,正当他打算强行闯入,念晨已经满身是血被抱了出来。
来人扫他一眼,只扔下一句「不怎麽样」就带着念晨离开,小柯还没从念晨满身血的画面回神,眼见她被带走,他上前想抢回她,直到看见对方手臂上的图样,他讶然不语,赶忙打电话通知老板。
自己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