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和吴绍源一起回来。
前者在原位坐下，问季茉：「夏娆呢？」
「她先回去了。」
「你们聊完啦？这麽快。」
「嗯，」轻轻吁一口气，「不是什麽大事。」
老方潦草吃了几口，被大洺叫去玩牌。
吴绍源和季茉隔了个座位，慢条斯理吃着，半晌道：「她有没有为难你？」
她摇头，「不过或许……很久不会说话了。」
他笑了笑，调侃她：「你难得硬气一回。」
她不回答，闷头吃饭。
「没事。」他搁下筷子，侧头看她，眼睛含着笑，「还有我。」
准高三生的暑假，和汤城其余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两个星期的假期之後，一中的暑期课程便开始。
季茉的日常也渐渐变得规律。
乖乖上课，被吴绍源逼着读书，打工，偶尔和王妃放个风，没了。
在此期间，学校举行了第一次模拟考。
模考的结果很快出来。季茉的文科成绩称得上优异，至於理科，则还是那般。
足够美玲欣慰了，特地把她叫过去夸了一番。
吴绍源在办公室外等她，美玲和季茉一道出来，顺口问了他一句：「冲刺班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想过了，比较喜欢现在的班，不去了。」他说。
季茉微愣，「你真的不去啊？」
吴绍源顾虑着美玲在，只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
美玲一向尊重学生决定，「也是。反正你在哪都能优秀的。」顿了顿，改而拍拍季茉头顶，「你继续保持，别贪玩，知不知道？」
「老师，您很偏心耶。」她撇撇嘴。
「我偏心你，看不出来啊？」说着，作势要敲她。
季茉灵活躲开了。三人都笑起来。
暑课放学的时间较早，季茉通常会和吴绍源一起读二小时的书，然後赶整点的公车回家。
今天走得稍晚一些，吴绍源提议骑车送她回去。
到校门口，学生早都走光。偶尔三两辆车驶过，也是倏地不见。
吴绍源到警卫室归还教室钥匙，季茉在外头等着。
随意张望，便见对街停着一辆轿车。车身乾净，外型中规中矩。
她忽然有些预感。心猛地一跳。
吴绍源从警卫室出来了，见她愣着，再循着她视线望去，很快领悟，「认识的车？」
季茉还来不及回答，那车门就开了，车上下来一人。
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正式，白衬衫，西裤，长相清隽，看上去约莫二三十岁。
眉眼间略有些锋利，但隐藏得极好。
她第一眼就认出是魏衡。
他仅仅是下了车，并不过街，站着点了根菸，缓缓地抽。
季茉知道魏衡意思，她回了神，转身向身旁的人解释：「那是我哥。应该是有事找我，你……」
吴绍源点点头，「明天见。」
「明天见。路上小心点。」
他笑了下，「嗯。」
魏衡和季茉说过半年後会回来。他一向守时，而这次却比预定的早上许多。
她不免多想。
上了车，魏衡回头看她一眼，「今天轮到你值日？」
「和朋友在教室自习。」
「谈恋爱了？」闲聊的语气。
「没有。」
他熄了菸，摇上车窗，「提早回来，有要事同你说。茉茉，你冷静听我说完。」
「珍珠女士昨晚坠楼了。是从楼顶落下，看监视器，很可能是喝了酒。」
「我在收到联络後立刻赶到医院，现在她人在加护病房里，情况并不乐观。」
魏衡尽可能平静地阐述着，不愿影响季茉情绪。
而她的确静静听着，垂着脸，看不清神情。
若问她的心情如何，那麽震惊最甚吧。心似在下沉，喉咙像被火烧过一般，大脑几乎停止运转。
她很早就和自己的母亲——魏衡口中的珍珠女士，分开了。似乎打从有记忆以来，她就没见过她母亲清醒的样子。
她总是在喝酒，很少吃饭，大多时间昏睡着。不说话，不出门，也不会搭理她。
季茉很难想像，自己在遇见魏衡、来到汤城以前，究竟是怎麽长大的。
记忆很模糊了。
她只依稀记得母亲的样貌，瘦骨嶙峋，病态苍白的皮肤。
这样遥远而陌生的母亲。
如果她的母亲死了。
那麽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她的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