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路灯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
连着几天的乌云终於消散，月光拨开了黑暗，得以见人。
吃完饭後，两人皆是饱餐一顿，碗已见底。
「你怎麽回去？」程光愿问。
苏明夏擦了擦嘴，「搭公车。」
「我送你过去。」他眉眼一挑，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姿态，令她有些着迷。
店家到公车站，大概没几步路的距离，不到三分钟就到了。
晚风瑟瑟，他们并肩走着，程光愿的步伐缓慢又稳重，她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苏明夏偷偷望了一眼他，朦胧的月色使他的轮廓更为柔和，五官俊逸冷淡，没什麽表情时彷佛有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低头笑了笑，不敢让身边人察觉，如果可以，她想走得再慢一些，想这段路再长一点。
只是简短的一段路，只是重遇後的一顿饭，却能令她心情愉悦，是许久以来不曾有过的。
到了公车站，苏明夏看了看时间表，大概还有五分钟後公车才会来。
公车站有长椅，是给等待的人用。
他们就一起坐在长椅上，一起等着。
原先有一只流浪狗趴在椅子边，看见他们两个坐下，也不怕生，仍是趴在原位不动。
那只狗身上不算乾净，毛发都是灰暗暗的，程光愿却没嫌弃，只是眼里含着淡淡笑意，看着狗。
或许是身旁的人与事物太过熟悉，让苏明夏想起了从前。
那时，是放学时间。
苏明夏见程光愿在校门口外蹲着，低着头轻勾唇角，眉梢间都是温柔。
她心下好奇，走近一看。
他脚下是只流浪狗，正在他的脚边磨蹭着他，而他也给予回应，摸了摸那只狗的毛，抚摸着它。
学校时不时会有流浪狗进出，早已见怪不怪，还有人会给它们吃的，有段时间还造成了一段风潮。
程光愿平常看见了流浪狗，也只是淡淡地瞟一眼，没有过多关注。
可这次却有所不同。
苏明夏渐渐走近他，眼前的画面令她有些诧异。
那只狗，少了两只腿。
她出声叫了他：「程光愿。」
或许知道是她，程光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可苏明夏此时浑身僵硬，慢慢地蹲下身去，隔着有些距离，她看了一眼那只狗，特别小，连毛都还没长齐。
「好像才刚出生。」她又看了看四周，「可能是有人不要了，才丢在这里吧。」
她心中暗骂一声，真没公德心！肯定是因为不是健全的，主人才不要了吧！
在那一瞬间，苏明夏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脆弱又悲伤，正凝视着那只小狗。
程光愿低着头抚摸着它，一言不发，他额前的头发略长，有些遮住了那双发亮的眼。
後来，天色逐渐黯淡，程光愿将小狗抱起，抚摸着它，「我想带回去养。」
那神情，郑重而认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那时苏明夏就想，他外表虽然看上去冷淡，但心底其实特别柔软。
两人站起了身，兴许是见她待了许久，程光愿误以为她喜欢，便问：「你要摸摸它吗？」
苏明夏愣了几秒，讪讪地说：「好啊。」
她伸出手，手颤抖着接近，在碰着小狗的那一刻，反而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可怕，反而软软的、很舒服，她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小狗特别乖，一动也不动，十分顺从。
她後来问过他，那只狗怎麽样了。
他说：「有个朋友喜欢，又比我有经验，就送给他了。」
苏明夏得知小狗有了好的去处，也就放心了，「那就好。」
公车的头灯照亮了黑暗的道路，令她从回忆中抽了身。
苏明夏站起，叫了他的名字：「程光愿。」她眼里终於有些光彩，似乎是公车的灯光，或是月光。
「周五晚上…」她补充道：「我明後天都要加班，我周五晚上有空。」
她抿唇想了想，「我们...去学校附近逛逛？」
他坐着，就这麽看着她，勾唇浅笑，「听你的。」又看向侧边，提醒道：「车来了。」
引擎声逐渐逼近，在公车站停下。
苏明夏轻笑了笑，「再见。」便匆忙地上了车，对着窗口与他挥手。
他目送着她远去。
今晚的夜，柔和得令人动容。
公车驶去，苏明夏摇摇晃晃地走到後排，找了个位子坐下。
思绪有些恍惚，彷佛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
回到家中後，苏明夏洗完澡收拾了一下後就躺在床上玩手机。
不知怎的，她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心情特别好。
苏明夏打开了郑靖颐的聊天介面，打了一句：【我遇到程光愿了。】
那边很快就回覆，一个字：【谁？？？？？？】
苏明夏：【......】
苏明夏：【你是我高中同学吗？？？？？】
她是知道郑靖颐的记忆力向来不好，有一次在路上偶然遇上郑靖颐的大学同学跟她打招呼，她还一脸疑惑地想了许久，也没记起人家是谁。
大约只有她觉得重要的人，她才能记起吧！
郑靖颐：【高中的！！！！！！】
郑靖颐：【你这麽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郑靖颐：【让我去翻一下毕业纪念册！】
苏明夏：【......】
那边沉寂了几分钟，苏明夏心想：她不会真的去翻了吧？
在十分钟後，苏明夏手机响起。
接通後郑靖颐的声音传来：「我想起来了！」她语气十分雀跃，「就是那个不知道突然哪根筋不对去打了...谁谁谁！」
说完又自我肯定了一番：「肯定对的！我把毕业纪念册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你还真的去翻了......
说起这件事，苏明夏那时也纳闷了一阵子，程光愿向来不是这麽好斗的人，为什麽会突然去打架呢？而且还是他先去挑衅的。
她唯一记得的画面是，在保健室里，黄昏夕阳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弥漫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她替他擦药，他的脸与她靠得很近，连睫毛都能数出有多少根，彷佛呼吸就要窒息，他的眼神温柔而缱绻，那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特别大声。她的眼睛不敢看他，又不得不看。
苏明夏顿时脸色一红，幸好郑靖颐不在这。
她讷讷开口：「对，就是他。」
郑靖颐问：「他之前不是你同桌吗？怎麽现在连络上了？」
「前几天偶遇的。」
「那你现在什麽感觉？还喜欢？」
苏明夏被她的话吓得不轻，结巴道：「你...你怎麽知道？」
少女的心思向来隐晦深沉，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又生怕旁人看出，便要假装着不喜欢，妄想着骗过了所有人，却不料，所有人心知肚明，唯局中人深陷囹圄。
原来还是被看穿了。
「废话！虽然你藏得挺好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你是骗不过我的，哈哈哈！」她得意地说。
郑靖颐怕她没信心，又鼓舞了一番，「喜欢就追啊！我看好你。」
苏明夏否认：「没有，我没那个意思。」
「好吧。」郑靖颐说：「小心到时候变成别人的，你别後悔啊！」
後悔吗……
如果要後悔，六年前就该後悔了。
最後这通电话的结尾有些古怪。
「你...只有遇见他一个人？」郑靖颐的语气特别轻，似乎在害怕什麽。
「是啊！怎麽了？」
「没事。」
苏明夏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夜深人静，心跳的声音格外明显，她能感受到心是活的，温热的，不安分的似乎想要跳出躯壳。
她的思绪有些杂，莫名地又想起了今天的一切，像一部老电影，色调怀旧，节奏缓慢。
一个月前。
正好是苏明夏头一回看见他的时间。
这麽巧，从他回来时，她便看见了他。
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吧。
突然，她想感谢那场雨，给了重新相遇的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