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我身穿黑衣黑裤站在老妈的遗照前。
耳内听到的全是身後的老妈朋友、亲戚的抽泣声与议论声。
「真遗憾,她工作很认真又受到老板的爱戴,还以为她能长命百岁呢。」
「是啊,她明明是那麽温柔又爱笑的漂亮女子,真是可惜了啊。」
「不过那孩子只剩下一个人了,该由谁扶养?」
「真是可怜啊,还没成年就失去了妈妈。」
「但至从他妈妈过世之後,我就不曾见过他哭,难道是跟他妈妈感情不好吗?」
「我想不是的,他只是在忍耐而已吧。」
「也是,他可能还没走出他妈妈过世的事实吧。」
我只是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那种真实感罢了。
看着那张笑的很开心的老妈的遗照,我竟觉得这其实只是一场梦,只要醒来了就能看到老妈在我眼前,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
但我知道,这种像是地狱般的世界,才是现实。
结束葬礼後,我在附近的咖啡厅店面前,遇到了那曾经害老妈变了一个样的混蛋老爸。
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走向了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蔚空。」
我只是瞪了他一眼,就准备走人。
但是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让我无法甩开。
「跟我聊聊吧?」
听到他那恳切又无力的语气,我无奈叹了口气,才走回他的面前。
「在这说就行。」
「那也行。你妈妈的事……我很遗憾。」
「如果你只是要说这个的话,那我走了。」
「我跟你妈并没有离婚。」
「你说什麽?」
我有些震惊的抬眼看向他,在看到他那双眼眸里并没有心虚之意时,我才相信他并没有说谎。
「她当时跟我说,她不希望她过世後,你变成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也不希望你被其他朋友嘲笑说没有父母。至少到那时,我才能把你接过来,但我没想到这一天会那麽快到来。」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眼前这个混蛋,讲出来的话语会那麽令人感到恶心。
「所以呢?」
「所以我会把你接过来跟我一起──」
「我不需要。」
「蔚空,这是你妈妈的愿望,难道你不──」
「在我看来,老妈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蔚空……」
「你凭什麽这麽做?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恶心吗?其实在老妈发现你外遇的那一刻,你早就不配当我的父亲了!」
愤怒,布满了我的全身。
有史以来第一次那麽生气,也不曾在人面前怒吼。
这是在迁怒吗?
我不懂,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麽事,也只是好意想带我回去而已,但是我却觉得异常的恶心与愤怒。
不知何时,我已经拽住他的衣领,面对他那充满惊恐的眼神,讲出最後一段话。
「我不会跟你走,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如果你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我甩开了他,看了一眼因愤怒而被我不小心使劲甩到地上的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我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人行道上,脑袋混乱到有些头昏脑胀的,走路也开始变的摇摇晃晃。
在看到前方的天梯时,我已经坐在了天梯的楼梯间了。
我抱着头,脑海里回想的全是老妈那血肉模糊、身体扭曲的样子。
如果我那时能够在卡车撞上老妈之前赶上的话,老妈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如果我当时不顾会被车撞,闯红灯冲上去的话是不是就能赶上了?
如果我能够快一点走到目的地的话,那台卡车是不是就不会出现了?
如果我没有因为想跟老妈聊天所以走慢一点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
不,不对。如果当时我没有出门的话,老妈就不会站在那等我了。
所以这都是我的错。没错,都是我害的老妈以那种模样离开的。
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
应该死去的,是我才对啊。
「才没那回事。」
熟悉的悦耳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应该要又惊又喜的转头看她才对,但现在的我却没有那种心思。
从我的手臂前方出现了一双白皙又纤细的手抱住了我。虽然没有任何气息与触感,我却意外的感觉到了温热的体温,非常温暖。
明明我感觉不到她的气息,我却能知道她正在我的身後紧紧抱着我,也能够想像的出来她有多担心我神情有多悲伤。
我明明应该说点什麽的,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就好像被割掉了声带一般,难以忍受。
不对,难受的不是喉咙,而是我的心啊。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你一定很痛苦吧?对不起,没有陪在你身边,没有一开始就到你身边去。没关系,你不用再忍耐了,所以,哭出来吧。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就在我怀里尽量哭出来。没事的,会没事的,蔚空。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那风铃般悦耳的嗓音就像在施展魔法一般,让我那颗异常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好不容易抑制下来的泪腺,在此刻就像涌泉似的不停掉落下来。
我那发不出声音的喉咙。虽然还是没办法开口说话,但是我能发出抽泣的鼻音声了。
「呜……呜……」
我咬紧下嘴唇,却还是会无法控制的发出呜咽声。
我有多久没在别人面前哭的那麽悲伤了呢?
不,我根本没在别人面前哭过,连流泪都没有。
但是我在她面前哭泣,却不会觉得有多丢脸,反而把那压抑过久的心情爆发了出来,令我感到些许放松。
我就这样听着她那不断笨拙的哄着我的悦耳嗓音,持续不停的哭泣着。
有史以来第一次,内心充满了温暖。
是她救赎了我那脆弱的心灵,是她走进了我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心。
我很庆幸我喜欢的人是她,很庆幸是她在这里陪着我。
──谢谢你,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