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江凛才踏上位在港埠旁的木制地板上,还来不及感受造景优美的岸边,她已经被远方入口处准备登船的人潮给愣住。
目测下,正搭着红线排队的男男女女,已经延伸快一百公尺。
「简代表,这边请。」
司机将车钥匙交给泊车的工作人员後,他动作迅速的走至简筠曦前方,领着路,带着自家上司的客人走向VIP通行处。
跟着司机的步伐,简筠曦及江凛慢步的走向另一处小港,看着眼下一排价格不菲的休闲快艇,江凛感概,真的是想像力不能贫穷,有权有势的人连代步工具都要与众不同。
不仅如此,身边的员工各个也必须身手不凡,瞧,司机大哥已经先行一步上了快艇,发动着引擎。
「简代表,江小姐,请慢慢下来。」
朝司机点头,江凛正欲先行上船好让身後人能搭着自己的手下来时,简筠曦已经早一步的迈开长腿跨到快艇上,站定後朝她伸手,「来。」
水面上,正反射着勾在夜空的白色月光,以及不远处巨大船只上的霓虹色调。
点点水泽的波澜直接映在简筠曦美丽的颜面上,视线暗沉的海面,只有眼前人身上盈着不容忽视的光亮,彷佛不论在明在暗,都藏盖不住自身存在价值的钻石。
晃了下神,江凛瞬间沦陷进眼前最为明亮的指引,不自觉地抬起左手,轻轻的叠放在简筠曦探来的右手上。
「你的手好冰。」一上快艇,简筠曦便来了这麽一句。
「的确是有点冷。」
语毕,江凛悄悄松开简筠曦帮着自己稳住脚步的手,是因爲身份尴尬,也怕冻着对方。
江凛的指尖才动作,简筠曦发现身旁人的意图後,反手,将对方已经先脱离掌心的小拇指给牵了回去。
眨了下眼,因着快艇已经开始行驶的关系,江凛突然分不清被简筠曦牵回的手是瞬间动能的关系,还是对方的刻意为之。
前者还好解释,那麽,後者呢?
「就暂时牵着吧,我的手可以帮你挡点风寒。」
笑了下,江凛笑自己再次的自作多情,道:「是呢,你比我高,手掌也比我大,体温也总是不分春夏秋冬的维持在三十七度点一,极其厌弃夏天,最喜欢秋日的沁人凉意,体质是属於不畏寒的类型。」
抬眸,江凛看着与自己视线交接而上的简筠曦,继续调侃道:「如果其他员工知道我这麽奢侈的拥有了副总亲自借予的暖暖包,我会不会哪天在下班的路上就被人盖布袋了呢?」
明明心里并不是想这麽说话的,但是那枚简筠曦已经取下一阵子的婚戒,不知是在今夜为了表明身份,还是仅仅作为装饰而又再次戴上,上头冷硬的海蓝宝石,深深的磕疼了江凛的手及眼。
「我开始慢慢相信女店长说的话了。」
简筠曦直接忽视眼前人的酸言酸语,虽然目前她心里上的感受很是奇妙,但不能否认的是:「你是真的了解我。」
竟然是意料之外的答覆。
惊讶的微张口,江凛前阵子透过「下一个右转」的女店长告知,其实简筠曦已经私底下找她谈过一次。虽然她很意外为什麽对方会发现那间店的蹊跷,明明,两人仅一同在那用过一次餐。
但一想到总是将精明藏得不外显的简筠曦,江凛很快就接受了女店长给予的资讯。
得知消息的当下,女店长并没有透露她们俩谈天的内容,只知道简筠曦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曾经与她的「关系」。
当下,江凛心焦地追问着最在乎的事情:「她的反应是什麽?」
相较於江凛的急切,女店长则是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斟酌什麽样的说法,才不会令话筒另一边的人再次受到刺激。
只是,终究是避无可避的,女店长浅浅的叹了一声息,不愿说谎的,对着宛若自己亲妹妹的江凛,道着实情:「筠曦她......很震惊。」
震惊着,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们。
所以,江凛最开始在简筠曦面前撒的那点小谎,早已被对方看穿,只是眼前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点破,如此。
「言而有信呢,我真的可以有话直说。」收回心神,江凛淡淡的笑着。
「商人最注重的不就是诚信?」
「听着你这句保证,我突然很想作恶。」稍稍在指间施着力,江凛能感受到简筠曦突然因着她这句话而开始僵硬的身体反应。
微微牵起嘴角,江凛给了简筠曦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掌握得如何的笑容,轻语:「尽管想这麽做,但是——」
将目光移开,江凛不愿再说下去。
见状,简筠曦松了口气,她眨了下被风吹得有点疼的眼睛,想着,江凛总是将台阶及後路留给了自己。
今天的「接收量」对她来说,已经快超出所能负荷的极限。
伦理、情感价值观的考验是一点,但最紧要的,果然还是後续接踵而至的问题这块。
目光随着江凛往目的地看去,撇开性别不谈,简筠曦好像能稍稍理解从前的自己,为何会心动於身旁这位身型不能保护她,气力可能也不如她的女人。
表象的事物,她从来不甚在意,这些都能靠後天的努力或是金钱交易而获得。
如果是以最简单的途径来释怀,有着理想情人称号的季雨翔都没办法使自己心动,那麽,江凛又是凭藉着什麽?
因着,理解,吗?
「简代表,江小姐,贵宾的入口处到了。」
闻言走上前,江凛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两人轻握在一起的手,三人依序下了快艇。
踏着石阶,江凛抬头看向可能有十五层楼高的巨大船只。瞳眸微眯,江凛心里嗤想,阮代表嘴上说的海上酒吧,其实就是最近新开幕,话题性十足的海上饭店。
该说居心何在吗?
一路随着司机先生的领路,简筠曦与江凛走进不同於一般宾客的大门。
沿途具象成人形的七宗罪大理石雕像,还有中庭那座被信使之神,荷米斯,伫立在其上的宽大许愿池,他面上轻挂着的慵懒,真是极尽嘲讽了预备走进慾望之海的宾客。
站定於雕刻着错综复杂炼金阵式的大门前,司机抬手缓缓将其推了开。
室内,是装潢相当豪奢的十七世纪英国贵族风格,那散落在四周风格极为抽象,各个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摆设,江凛眼睛还来不及看过船内的大概,她与简筠曦便被司机领进了长廊尽头的透明电梯。
「两位请直接乘坐到最高楼层,我家老板已经久候光临。」
司机语毕,他也不等简筠曦及江凛说声道谢,便直接按下电梯按钮将两人送达他今日的任务所在。
电梯门一关上,江凛身上压抑许久的冷漠,透过眼底的不屑姿态尽显。
看着一旁正在整理衣着的简筠曦,江凛紧握垂在一旁的手,终是忍不住的问:「一直以来,都是这麽辛苦的吗?」
若是从前尚未「知情」的简筠曦,她定会认为江凛的发言逾越,更甚,无礼。
「这就是我的工作。」
简筠曦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她的每一次战场,都攸关着许许多多家庭的安业。在尚未有着季思江与季念凛之前,她也能说自己算是享受於其中所带来的刺激与成就感。
但看着身旁好似正在生闷气的江凛,简筠曦心里无奈,她可以理解成江凛是在心疼「她」吗?
直至现在,简筠曦仍对曾在「下一个右转」兼职咖啡师一职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每每忆起只觉得荒唐。
简筠曦实在无法想像,那时正处在事业上升及公司整顿期间的自己,每天的行程转得跟陀螺似的,怎麽可能还会有额外的精力来做那些分身乏术的事。且,在那间餐厅任职的时间,似乎还持续到她「婚前」——
那可是近十年的光阴啊。
如果非要说一个合理,能说服她的解释,就只可能是曾经的「自己」,真的很爱,爱极了江凛。
但,这是可能的事吗?
爱情,听起来就如童话故事那般的不切实际、虚幻,简筠曦不认为自己会倾心一个人到那般癫狂。
没别的理由,只因为她相当爱自己。
「总是这样一个人吗?」忍着颤抖的语气,江凛再问。
「是。」
看向江凛,语气淡然的,简筠曦回答着。
若非江凛眼里的自责与心痛太过於真实——
那副情深意切的真实,惹得简筠曦都想心疼「她」自己。否则,她已经在心里不下百次的全盘否认了那段咖啡师过往。
启唇,江凛还欲说些什麽,眼前的电梯门已经「识时」的抵达顶楼,叮了一声,开门。
「江副总监。」
抬眸,看着已经站在大厅中央的阮代表,简筠曦马上将表情转换为商场上的脸谱,迈出步伐,「记得,保持笑容。」
江凛原以为自己已经强大了起来,但直到站在与简筠曦一般的视界时,才发觉,她终究还是追不上不断向前行的对方。
看着简筠曦走在前方的背影,江凛苦笑,「她们」果然是同一个人,一点让人心疼的空间都不给予。
终究,她们的距离仍像淌在肩上的白梅刺青那般,永永远远的刻在那,尽管稍加浅淡了些,却不会有消逝无痕的那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