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逝世了。在加护病房和黑白无常搏斗了五日。再强的生存意志、终敌不过死亡。最後还是败在急性并发症:肾病变。逝世了。
在五日里,阿公频频的念起了阿嬷的名。ㄧ句:「阿芳,我欲来找你了。」又ㄧ句:「我终於看到你了。」都在阿公的儿女下传遍了。
至於阿公的丧礼,经过讨论,最後选择火葬。这是阿公生前有微微的提起过,因此:阿爸、大姑、二姑、叔叔、二叔,的决定,是选择火化。在法师送完经,在灵堂。每一张脸孔都是极悲极痛的哭脸,那些眼泪和表情,在阿嬷的头七日,我就曾见过。今日又再度忆起那日的伤悲。
他们掩面流泪、他们泪眼朦胧,但就是没有夸示的哀号。我想经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他们看淡了不少,而我的泪水,不及亲人第一次死亡时的繁多。这回平淡、但心有无数的针扎着。
会疼、但我不说。我强忍眼泪,在阿公的遗照前,跪了又拜、拜了又跪。我终於知道阿公不是个无情人、是个假扮无情的有情人。再烧银纸时,大姑说了:「原来爸对妈的无情是假装的。」二姑回:「也不能说是假装的,我看爸好像是把思念放心里的某一层,而且是很深、很深的那一层。」
叔叔红着眼说:「我们都误会爸了!他并没有对妈狠心,他只是爱面子不肯说。」二叔手里剩余的银纸都丢进火炉,他镇定的说:「若不是爸在加护病房的那几日,念念有词,我们也不晓得他多麽想念妈。」
阿爸沉默许久,还是开了口:「你们有看到吗?爸在喊妈的名子时,他的眼角有泪。」所有人都将眼神愣住了。我在一旁安静的烧银纸,但全看再眼里。听着他们的一来ㄧ往、ㄧ字ㄧ句,我的心被弄疼了。
原来阿公对阿嬷的无情是强忍的、是伪装的,是把思念放在心头。也难怪阿公在生命最後的时日、道尽他所有的相思。初以为阿公是狼心狗肺、铁心石肠、但那却是:生死不渝、重情重义,所伪装的。
阿公很成功的蒙骗了所有的人,他竟能乐观看待一个生命的逝去,不会影响他自个的生活。我敬佩他、我羡慕他。我敬佩他可以把对一个人的相思,等到寿命已尽时,才全部释放。我羡慕他不会因为最爱的人已逝,就让自己的生活过得不好、过得闷苦。
从小到大,我看尽了阿公的漠不关心。那些有关阿嬷的相片,ㄧ张也不留全都丢弃。那些他写给她的情书、ㄧ张张的投入火海里,没有留情的余地。所有他与她的交往过程、生活琐事,他ㄧ字也不肯透露。
阿公是无情、但他的无情里住着满满的情意。我终於懂了、懂得太晚、心碎才懂。但我更明白了一件事,他能做到的我未尝不能做到。他能狠下心的我也能狠下心。我也能无情到底,但无情住着有情。
我在心头、悄悄下了一个最勇敢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