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像什麽样子,都要造反吗!」这几日,我虽闭门不出,但院里喧闹不断。春影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推开门便训起人来。
「时下天气渐暖了,人也不似冬日般老是拘着,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略走了几步,喝住了春影。婢女们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罢了,你们且去吧。」我无心生事,只打发了便罢。跪在地上丫鬟们纷纷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跪在地上对我感激道:「小姐果然心善,上天福报,这才没跟了太子……」
「你说什麽!」春影见我息事宁人,本不欲追究,谁知这没眼劲的丫鬟竟如此大逆不道,她怒喝起来,「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小姐再不济也轮不到你……」。
「等等!」我意识到了不对,打断了春影,把她推向身後,「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
……
我日夜抚琴,琴声时而激荡,时而婉转,如此往复,直到指尖渗出血来。钻心的疼痛摧人心肝,我身着月白单衣抱膝坐在了地上。月色如水,冰冷刺骨。
春影双眼湿润,饱含关切与怜惜之情。她替我披上一件褙子:「夜里凉……小姐的手要不要……」春影欲言又止。点点血迹凝在裙上,似那冬日绽放的红梅,我突然笑了。
谋反罪?宫眷株连?我颤颤地伸出手,将萧置於怀中:「他是故意的……」
春影泪盈盈落下,此时的她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只怕她也是故意的……」我的思绪从恍惚中明晰起来,「有人存心要我听到这个消息,碍於母亲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今日之事怕是算计已久,只盼我死呢!」我缓缓站了起来,徐徐挪了一步,一字一句,语气冰冷之极。
「小姐是说二夫人?」春影摸不清我的情绪,试探地反问道。
王姨娘?她就算有这般头脑,也必得有人为她撑腰。我的脑中飞快地转过无数个念头,看来想要证实猜测还得透过一个人。
「近来父亲那里可有什麽动静?」
「朱大人为人谨小慎微,太子被圈禁後,他似乎仍是闭门谢客……」春影仔细回想着。
「父亲向来仔细,出此变故更要避嫌。可他绝不会毫无动静。」我略一思忖,「那麽,应是在城中酒楼了。」
「小姐是想要探听消息?」春影放低了声音,瞪大了眼,忽而又发愁了,「即便可以寻到酒楼,安插人,可是朱大人必会提防,紧要机密仍是难探。」
「你可还记得何姨娘?」我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春影有些反应不及。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自不会忘。当年的她舞技卓绝,让朱大人动了心,纳为妾室。她出身不好,据说朱大人初见她便也是在酒楼……」春影说着说着,语速放缓,似是悟到了什麽。
「父亲是小心,可惜他好女色。即便是商议机密,仍少不了歌妓舞女弹琴陪酒。」我不屑道,却又犯了难。我自是不能去,该让谁去呢?
春影似是看出了我的难处,跪了下来:「小姐有所不知,我家中有个表妹,正是做此营生。我自幼与她感情颇深,若承蒙小姐不弃,我定不负所望。」
「此行凶险,我不愿让你犯难,只是如今,我已没有别的出路。」我细细打量着这个对我赤忱忠心的丫头,向她伸出手去。她愣了愣神,顺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情势咄咄逼人,他用命护我,我自是要好好的,定不教他们称心如意!」我已无路可退,眼中再无一滴泪水。
数日後春影带回了消息。她面色犹疑,似有难处。
「此行他们防备甚严,并不曾让人近身……只是看到了相貌。有个人倒是稀客……」我一颗心悬到了嗓子口,手无意识地用力抓紧毡垫。春影看看我,迟疑道:「是宋太尉。」
宋太尉?太子妃之父?难道他也……我的心沉入了谷底,整个人如同被彻头淋了一桶冰水。
「好厉害的做派,连自己的嫡出女儿都舍得!」
我说着便苦笑了起来。我自己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只怕我若不是被休弃,我也活不到今天。
一个丫鬟忽然叩门,并传来一声清脆的通报:「夫人来了。」
春影前去开了门。母亲直视着我一双心事重重的眼睛。门被春影轻轻地阖上。
「母亲怎麽不说话?」她长久地望着我,却不发一言。
「太子的事,我思忖良久,早晚瞒不过,不如亲自来一趟。」母亲端详着我的脸——毫无一丝诧异,「看来你早就知情了。」
「是。」我波澜不惊的语气让她颇感意外。她动了动唇,终究没有顺着话继续问下去。
「本来以为是个好归宿,却不料还是走错了一步。你虽不曾被牵连,可多少影响名声,以後恐怕难嫁了。」母亲的话直白极了。她挽起我的手,彷佛有千斤重。
「人生本充满变数,对也好,错也罢,有时不过是天意弄人。」我故作轻松。
「如若你的哥哥姐姐还在就好了。你也不用负担许多。」提起哥哥姐姐,母亲红了眼眶。「唉,不提也罢。」母亲用丝帕轻拭了下眼角。
「太子失势,意味着有人得势。四王是琳妃亲生,宜修又是次妃。你父亲现在踌躇满志,根本无心帮你。甚至想让你剃发做姑子去,保全家族名望。」
死一般的沉寂。
「那母亲呢?」我开口打破了僵局。
母亲的眼神深处有一瞬的凄哀,随即变得坚定。「我仍是那句话,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永远会为你作最好的谋划!」
拨开云雾,一切了然於胸。我们相视一笑,那一刻我们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