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与吕宓谈完後，许多事情如雪花般纷纷而来，压得我视线一片雾茫茫，一时之间辨不清眼前之路。夜里，我反覆地思考着，这些经历过的所有，当所有的错怪、误会与欺瞒遭受刨根究柢时，内里也藏匿着幸运、心动与真心。
过往的回忆，抽离了仇恨与心痛，与他相处的画面竟然清晰了起来，而我也慢慢厘清，自己心的位置与方向。
隔天早晨，我走到了霍祈劭办公室外头。我正要敲门时，小柒手持着公文书从里面走出来。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便闪身让开了路，并没有关上门。我走了进去，看见霍祈劭正在沙发，埋头看着公文。
「霍祈劭。」我唤道，语气中夹杂着微乎其微的颤抖。
他抬起了头，看见我来，有些错愕的放下笔，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便向我走来。他依然像我第一次看见他时，俊逸非凡，眉头之间拧着无数的皱摺，像是承载着无数的沈重，但他此刻的笑容却绽放着暖意。
过去，他曾向我不断靠近，而我逐步後退，甚至连偶尔的走近，都步步算计。
但这一次，我想主动走近他、想抱着他。
於是我走上前，伸手抱住了他，紧紧的将手环着他的周身。
他总是外表冷漠，却满怀温柔，明面上看似在专制蛮横，却总是用他的方法在保护人，从不透露，异常坚定。
这半年多来，我被愤怒所占据，错恨了人，处处对他怒目而视，夺取一切。他从未开口解释，而是用实际行动回答。
在自以为的仇恨中蒙住双眼时，我在四周墙壁撞得头破血流，始终不愿意承认喜欢，只以为恨是我最终的目的地，如同我压抑了多少次情感，其实早已不自觉从涓涓细流中汇出。直到所有的阻隔烟消云散之时，我方才觉得，这个人是多麽的好，多麽多麽的好。
「你⋯⋯」他双手被我紧紧环着，难以动弹。
「对不起。」我始终欠他许多句道歉与感谢，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埋在心底的深处，最後只化为这一句。
我什麽都想说，却都说不出口，突然明白他过往的沈默与走近。
过去，他朝我走来，双手捧着诚挚的情感，而我一再的辜负与伤害，好像这样就能少去一些心底的愧疚感，却在这一瞬间全数反弹，成了满载的千斤石，压得我倾刻泄了气。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就给我好好吃饭。」他将手轻轻抽开，放在我的腰上。「都瘦了⋯⋯」
「你为何从不解释？」我低着头，有一股难以压抑的歉疚涌上。
「假如知道这一切，比你恨着我，还要让你痛苦吧。」他淡淡说来，却温暖的如火焰，把周围照耀得明亮光灿。
他的话如同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重击我心头的一块。我眼前突然一层雾色，鼻头传来酸涩感，於是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前，遮去满脸的复杂。
我早就知道，他喜欢我，却不断的骗自己，骗自己那只是假象，只是他伪装的保护壳。而我也骗着他，用算计不断逼迫这份感情後退，只为了让这份喜欢能够再沉得更深更深一点。
也许我根本不敢面对，无论面对是他还是自己，我都胆怯不已。
「但其实，我还是不想让你这麽恨我的，尤其当你说出我们不可能的时候，我差点就告诉你全部了。」他接着说，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你是傻子。」我微微哽咽地说着，喉咙沙哑的说道。
「别哭。」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眼泪，略为粗糙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庞。
「你难过吗？」想起过往种种，我的手抬起，再轻轻放到他胸口的位置。
心，肯定会很疼的，比我的疼痛要苦上好几倍，还要忍着不出声。
「只要能看着你，便不难过。」他伸手将我更紧的拥入怀中，单手一下一下的滑过我的发流。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躺在他的胸口。他像是一处荫凉的空间，遮蔽着外头的风风雨雨，让我安心舒适的依靠着，清理我的一切思绪。
我突然抬起头，想确认一件事。「吕宓真是你妹妹？」
「对，她都跟你说了？」他在我耳边小小地说着，语气微微的惊讶。
「对不起。」我认真的说道，心中歉疚连连。
当大部分的事情昭然若揭，我便知道他每每的沈默，他理所当然在我追问时沈默，而我的处处逼问，其实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
「不准再道歉了，都没事了。」他柔柔的抚着我的头发。「再说，我怎麽会让两个素未蒙面的人任意闯进你还昏迷着的房间？」
「你是啊，你不但放他们进来，威胁我威胁得彻底，还半点都不告诉我。」我假意半眯着眼看向他，偏过去头，却仍些在他的胸口上。
「我检讨，以後事情全都告诉你，谁也不许威胁你。」他将我的头轻压到他胸口，话语断得乾净俐落。
我偷偷一笑，却在思忖片刻後，皱起了眉，忍不住叹道：「你父亲当真狠心。」
我想起他们各别所说，当融合到了一块，却成了残酷的成长历程。他的父亲不仅让霍祈劭多年在外头流浪，更让吕宓从小便到苏州生活，在敌人的羽翼下强大。
为了孺州，他们甘愿牺牲自己子女的童年，未曾过问，甚至又利用了他们的一生，在痛苦之中仍倾心奉献孺州，这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你放心，以後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小孩这样的。」他深深地看着我，内里饱含无限的柔情。
「谁跟你我们的小孩？」我听闻马上推开了他，眼珠子一转，仰高了下巴说道：「还有，你是不是因为答应了我父亲要照顾我，才对我这般好？」
「一半对。」他失笑，轻轻将我拥了回来。
「哪里一半不对？」我的手顺势搭回他腰上，歪着头，眯起了眼示意着，若然他再敢胡乱回覆，便将他远远推开。
「你说呢？」他的手轻柔地握住我的脸庞，俯身便吻了下来。
这一吻，不同於过往的所有贴近，是实在在在的紧密。在我们紧贴的瞬间，集结了两颗真心的温暖，带着理解去徐徐的靠近。从刚开始小心翼翼的动作，慢慢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深入寻觅。
时间骤然停止，在他刚强却又柔软的力道下，他的手不断游移，从脸庞到颈部，再缓慢地移动到後脑勺。他的唇瓣来回熨贴在我的唇上，从适才强硬的索取，再到缓慢地摩挲，像是在细细品嚐着一盅的茶水，肆意温柔的包围着。
我们极尽所能的探取对方气息，紧紧纠缠，像是漫天的雪花，突然出现刺目的太阳，一瞬间白皑皑的雪地全数融化，成了滚滚的急促河水，直要将乾涸的土壤漫淹而过。
我喜欢他，喜欢他双眼里头，永远为我敞开的真实与温暖，喜欢他坚定保护底下，那猝不及防的温柔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