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
「这……」我短短迟疑。
不自觉的,我望向墙角那张还没被拆下的航海王拼图。
那拼图上头的字用的还是海贼王,航海王改名前的名字,是十几年前航海王刚窜红时我在大卖场买来的。
我皱眉,耳边彷佛还可以听见当年拼着这拼图的时候,我不断对自己说的话。
「不敢一个人在这里睡觉的话,就专心拼拼图,拼完之後天就亮了……」
那时的我告诉自己。
专心在拼图上,就不会想起再也看不到老妈的事,好好把拼图拼完、挂在墙上,有了一个属於自己的角落,也就不会觉得这偌大的屋子陌生的让我窒息。
时光荏苒,即使过了这麽多年,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思。
该说,当年刚住在这里的我,只有十三岁,没有了母亲,而唯一有的家人,我老爸,当时也早有了另一个家庭。
我只能一个人待在这间空旷的房子中,在这个没有温度的水泥建筑里,告诉自己,以後,这里便是我的家。
那个时候的我,天天哭,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特别容易想起我妈。
想起那个两个人一起住的岁月,虽然只有我跟她,但她微笑的时候,下班赶回来煮饭给我吃的时候,晚上睡前我们母女俩一起聊天的时候……
那些时候,我多希望自己不要想起,因为想起时总是让我感到孤单。
一个人独居在这里更是如此。
只不过……
过了这麽多年,那时候的我自然想不到,转眼之间,这屋子里的一砖一瓦,已经塞满了我的记忆。
独自哭泣也好,学会微笑也好,找回自己的乐观也好,年年岁岁,在跌跌撞撞间逐渐学会独立,尽管还是一个人,但这间屋子始终陪着我。
这里是我的归处。即使没有真正的家人住在这里,但这座偌大的城市中,这里已是唯一为我留有温暖的角落。
──我没有办法搬离这里。
我吐了口气,承认了这个事实。
莫宸昕抱起胸,缓缓往後一靠,「那我想,你就是同意了?」
她唇角轻勾,随之漾起的冷酷微笑,让我怀疑她是一开始提出这个要胁的时候,就知道我没有办法拒绝。
彷佛早已看穿了我。我皱眉。她冷漠的目光锐利如刺,不仅伤人,似乎还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我只能叹息。
「但为什麽是我……」为什麽非要我照顾你不可?我喃喃,後头的话没有说尽。
「嗯?」她柳眉轻扬。
我吁了口气,知道期待她给我答案的话,该只是缘木求鱼。
「我同意就是了。」我无奈道,没有灵魂的嗓音像是被阳光晒到龟裂的泥土地般,了无生气。
「接下来的日子,作为你让我继续住在这里的条件,我会负责照顾你,包含你的三餐、还有帮你洗衣打扫那些杂事……」我用着极为平板的声音说,照本宣科的说出她在医院那晚要胁我的内容。
但我拒绝说「收留」两个字。
这里明明是我家。不自觉的咬紧唇。我打从心底拒绝面对莫宸昕才是这房子屋主的这个事实。
还好莫宸昕对我的用语似乎并不在意,她拍了拍手,眼底漾开一抹满意的光彩,短暂冲开原本盘据的冷漠。
莫宸昕有一双很美的眼睛,美得可以让人想起世间所有的璀璨美好,比如星辰,比如宝石,比如夏日晚风里的静谧湖面。
虽然我着实不明白眼神如此好看的女人,为什麽实际上却这般讨人厌?
可在我的思绪间,她甜美却毫无情感的声音已再扬起,「再来,是第二件事。」
「还有第二件?」我惊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唇边本就冷酷的笑意,在见着我的反应後,似乎逐渐加深……
不对。
我眨眨眼,逐渐看清了什麽。
她的笑容,不仅冷酷,还多了从容跟自信……
意识到这点的那刹那,尽管站着的明明是我,坐着的明明是她,我却觉得她如居高临下的女王般,俯视着如同臣民一般的我。
我心一冷。
──掌控一个人就最简单的方式,或许,就是掌控她的弱点。
知道我搬不离这个地方的她,已经完全掌握我的死穴。
她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第二件事情就是……」
喝了口咖啡的她,笑意更深。
「平常不要跟我说话,尤其,不要像今天早上一样鬼吼鬼叫,我喜欢安静。」
「没事的话,最好也别待在家里。」她搁下咖啡杯。
「因为不经大脑说话的人,说出的话很容易妨碍思考,我不想被妨碍。」
莫宸昕用着她那极为好听的声音说,尽管字字锐利如针。
啊?
我眨眨眼,不用四下张望,在这只有我和她的屋子里,「不经大脑说话的人」这个词代表的对象,很显然的……
就、是、我。
我瞪大眼。
「我很吵?说话不经大脑?莫宸昕,我明明是因为...」
「不是,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我忿忿回击。
她却无视我的愤怒,潇洒起身离开。
而瞪着她的背影,那刹那,我终於彻底意识到一个事实。
比什麽她劈腿、她不再是我偶像什麽的,还要更重要的事实……
恶魔,这个女人是恶魔。
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