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央宫侧殿。
长安看着叶桑给她准备的二十个“学徒”,顿感压力很大。她以为的学徒是十岁左右的孩童,没想到——
垂手而立的二十个人中有白发垂垂的老者,也有正值中年的妇人,还有少年和少女。
长安原本是坐在侧殿最前方的椅子上,这样一看,她也坐不下去了,在那些“学徒”行完礼后也站起来,回了礼。淮夷是有回礼的规矩的。长安知道后对此还很新奇,内心也并不排斥。如今,她站在那二十人前面,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位老者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便拱手上前:“君夫人不必为难。有言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等神往大周医术许久,幸而得到夫人指导。”
若不是这位老者碧眼卷发,长安只听声音只会觉得对方是大周人。此人的大周话十分纯熟。长安心里有些敬佩,便对那二十人报手道:“长安不敢托大,请各位多多指教。”
长安医术师承大周名手沈徐风。沈徐风不仅医术了得,还带出许多徒弟,大周太医院中十之二三均曾师承沈徐风。沈徐风也没有传统的狭义师徒观念,他时常鼓励徒弟博采众家之所长,不要仅局限于他一人。在他的影响下,长安虽然谈不上精通所有医术,但对大概的流派皆有所涉猎。
那位前来学医的老者名字叫做热合曼,已过知命之年,走起路来有些跛脚。听其他人说,热合曼在三十年前曾前往大周学医,好不容易有位医师接收了这个徒弟,后来被人告发,那位医师为了保护热合曼而死,热合曼也残废了一只腿才逃了回来。长安原本便对这个年纪还学医很是倾佩,听了热合曼过去的经历,更是敬仰,在进行传授时更加仔细耐心。叶桑挑选来的这二十人皆精通大周的语言与文字,长安一开始关于语言和文字的担忧随之而解。
自长安开始做这件事,她一开始关于怀孕的计划便被推后。为了避免误会,她在医馆开业的前一天晚上找到在政务室处理事务的叶桑。
她进去的时候室内还有十几个人正在和叶桑交流着事情,气氛颇为凝重。她认识其中一个人,是一个小将军,叫苏里木。叶桑看她来了,便暂停了讨论,温和着对他们说:“各位大人,我们明天再继续讨论吧。”众人纷纷告退。
叶桑站起来伸了伸胳膊,笑着看向长安:“你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找我。”
两人已经相处了这么久,长安还是不习惯直视他,撇开眼睛:“因为有件事要对你说。”
叶桑端了杯茶递给她:“嗯,你直接说吧。”
长安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接过茶杯,茶水温度正好,她喝了一大口后将茶盏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因为最近在准备医馆的那件事,就是,”她又停顿了一下:“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应该不太适合,”她又又停顿了一下:“有孕。”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声音极小。虽然她是医师,但多年礼教还是让身为女子的她有些羞褚。
叶桑明白了她来的意思,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是专门对我说这件事吗?”
长安轻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你希望我先做哪件事?”
叶桑一下子笑出了声。
长安抬头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害羞。这种事你不应该问我的。”叶桑敛住笑意,神情严肃了些:“长安,你自己想做哪件事就做哪件事。”看到对方有些迷惘的眼神,他轻轻用手理了理长安有点乱的头发:“而且关于孩子,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长安被他的话惊讶了,怀疑的看着他:“大周的规矩是出嫁从夫,而且都以子嗣为重。你是不是故意在试探我?难道你不希望有孩子?还是你害怕有了孩子后哈萨木会造反?”长安的脑子一片混乱,瞬间想出了无数种假设。
给她编着头发的叶桑又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你的想法总是这么有意思。”
长安又瞪了他一眼,眼神在问:那是为什么?
叶桑将编好的辫子整理好:“因为我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你很想要孩子,那就先把医馆的事停掉;如果你想先处理医馆的事,那就先不要孩子。长安,我希望你一直开心。”然后他又看到了长安飞快红起来的脸,她一言不发的跑了出去。他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处理着事情。
晚上就寝前,三秋给长安解开头饰,发现了那根与众不同的辫子:“公主,这辫子是你自己编的吗?”
长安不想给三秋说关于叶桑的事,便支吾了一声。
三秋帮她梳着头发,因为这根辫子突然想到:“公主你明天要不要试试他们这里的发饰?阿依她们教了我好几个编发的方法。”
长安那句“我才不想给他看”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这说出来不是做贼心虚嘛。而且她觉得自己老是保持着大周的发型,在一帮淮夷人中实在是太过扎眼,便点头同意了:“三秋你明天和我一起换吧,要不我们去医馆实在是太招摇了,衣服也换了。”
这是长安和三秋第一次到宫外的医馆,前方有两位宫人引路。原本三秋准备了马车,但是长安觉得医馆离月央宫并不远,加上她还挺想好好看看淮夷街道的风情。上次她半夜离开的,一大早就走了,什么也没看到。
虽然她和三秋都穿戴着淮夷的服饰,但白皙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珠很明显的暴露了她们的大周人身份,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注目礼。因为长安早已熟悉无数人的注目,倒也不觉尴尬,三秋则是满心都是她的公主,倒也不曾注意这些。
这个部落名为萨拉,处在一片草原上。他们大都分布在月央宫周围,住所多是帐篷,只有一些贵族或者富裕的商人才能盖起院落居住。在月央宫前方规划了一条长街,是居住在月央宫附近的居民进行商业活动的主要场所。市集每天都进行开放,会有专门的官员进行管理与登记。长街上既有零散的摊贩,也有正式的店铺,但后者的数量远远少于前者。月央宫附近也可以说是居住了这个部落的上层阶级。其他的人居住在月央宫的外围,他们基本都是一个村落聚集在一起生活,住在祖辈流传下的帐篷,以放牧、捕猎等等为生,有时候也会赶来街市进行贩卖。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便到了医馆。说是医馆其实只是一个四合院。但在淮夷这里也算得上是奢侈了。院子后面是一大片空地,专门留出来为了种植药材。长安看过了所有的房间,勉强感到满意。这些东西都是前几天她让呼延尔采购过来的,包括了很多药材器具等等。至于医书,因为在大周,医术属于上层阶级才能够学习的东西,所以民间并无医书。长安只能让那些通晓文字的人将她所带来的医书进行抄写。谁能想到三秋当时只是将她身边的东西整理后带走,到现在能有这般用处呢。
在之前的一个月里,长安已经将最基础的知识教给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们实际进行练习,根据病患的不同情况进行讲解。说来也巧,当初三秋为了更好的照顾长安,也跟着那些医师们学了些妇科的东西。长安便编成两队,一队由自己领着,另一队交给三秋。
于是,长安小医馆正式开业了。
第一天的生意不可谓不好。因为之前长安解决了他们的瘟疫,因此淮夷人对她的医术很是信服,加上大家也纷纷好奇这位大周公主的模样,便不管有病没病都进来小医馆看看。
长安就保持着冷漠脸坐在正厅中央。原本还存着几分戏弄心思的人被这气势也镇住了,老老实实的看病。因为这家医馆不仅仅是为了看病,更多的是为了教学而存在,因此一个病人基本要经过十几轮诊断,十几个人围绕着一个人,弄得病患压力也很大,但淮夷人生性豁达,习惯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前来就医的人比长安想的要多很多,都到傍晚了,医馆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长安饿的肚子叫了好几轮,只能交待下去给剩下的那些人发号码牌,让他们第二天再过来。二十多个人在医馆院子里吃了顿晚饭后,长安和三秋又开始和那些学徒们一起讨论和记录第一天遇到的各种病症,讨论结束后,天已经彻底黑了,长安困得已经走不动路了。三秋扶着她出来的时候,看见了正等在外面的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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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好困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