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流离,还看今朝。
今朝无悔,便是人间日日晴。
无论风雨无论晴,皆愿与君共携手,从此同赴暮暮与朝朝。
──穆容雅。
这世上所有情感都是无解的题。
像一张复杂痴缠的网,团团将我们围困其中,不得解、也不得挣脱。
或者,我们也从未想过要挣脱缚网?
因为那样好似就代表着,我们也终将与所有在意的人事物远远分离。
我们人呀、终究是有太多太多不愿意割舍的呐……。
後来,顾丰鼎还真的找了一日带着全家去看了海。
那天,小夫人、二太太、还有纪爷爷,以及顾今朝小朋友都在。自此而後,整个顾家上下彷佛拨云见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顾盼晴说不上来,也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便不提了。顾家就这样迎来她前所未见的太平岁月。
真正的太平岁月。
之後的某一日便传来小夫人又有喜的消息,是对龙凤胎。
顾丰鼎对穆容雅的一片情深已到了他不必开口,所有人亦皆能感受到的程度。顾盼晴能理解也赞同他将已然逝去的母亲放下,可不能理解的是,顾丰鼎在不能舍去的状态,却又与小夫人好了起来。
然而好了也就罢,偏偏他还是那样对小夫人若即若离、时而亲昵、时而疏远,即便小夫人又再次怀上了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众人皆知晓,他应是十分在意的,可表现出来的,却又是全盘的漫不经心。
直到顾盼晴有一回终於忍不住问了他「究竟爱不爱小夫人」时,顾丰鼎眉眼一歛,沉凝久久,方才闭目,低声吐出一段,可能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回应。
他说:不知道啊。只是有时,真的太想念穆容雅了……。
一句话,轻浅的语气,却重重敲在顾盼晴的心窝处,浑身血液好似皆为此凝滞了片刻。
当时夜深,客厅的灯已然暗了大半,顾丰鼎的神情背着光,阴阴暗暗,很复杂又很令人心疼。顾盼晴一时语诘就愣在那,一门心思翻涌无度,又恨自己何必开了这个无解的话题,可既然提了,她亦是无惧朝风雨前进的。
纪爷爷总说,她这点,特别像她的母亲。
「爸。」顾盼晴檀口轻启,这一个字,她还未喊过几回,显得还那样生疏。她抿抿唇,顿了一顿,才稍稍趋近了他一步,又道:「顾家倾尽一切给了我所有,即使那不是我最想要的,可我都知道,你是爱我的,很爱很爱的那种。」
语罢,顾丰鼎眼色倏地一黯,一瞬间,好似那些下在岁月里的风雨全浇灌在了他的头上、肩上、还有心窝上。
凉透了他一身、一心。
他不知道自己眼下能给女儿任何的哪种回应,只有收得紧紧的五指掐在掌心,指甲陷在皮肉里,却不见疼痛。唇畔紧抿,浓眉紧锁,他闭上眼,勉强才吐出了这几个字:睡吧。夜深了。然後转身便要走。
不想,後头却又传来女儿坚定的嗓音,将他唤住。
「所以爸,我们把妈放在心里爱着就好了,不要感到亏欠、也不要为此犹疑。只要我知道你对她情深义重,而对我亦然,且今生不移。如此,足矣。」
顾盼晴就着阴暗灯影,瞧着微微一震的男人背影,确认顾丰鼎听清楚了,却不确定他究竟听得明不明白,於是,在男人微不可察地颔了颔首後,她仍坚决强调了一句:爸,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不会轻易因为什麽人而改变。
「你曾说,我要是想她的话,就照照镜子吧,因为我长得很像她。」
「现在,我要告诉你,你要是想她的话,就多看看我吧。反正、我长得很像她。」
顾盼晴说完,又过了很久很久,才终於得来顾丰鼎的一声回应,是有些颠簸的一声低吟。
「嗯。快睡吧。」他说。
快睡吧。
一觉醒来,让我们把曾经的缺憾都填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