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冲过了路口,转弯,我随着离心力摇晃。
母亲用眼角余光瞄了我一眼,「不然你要我怎麽办!好不容易你都忘记了,为什麽还要再想起来?」
奔驰的轿车猛然在由黄转红的灯号前煞停,安全带紧紧勒住我,胸口间的余气悉数吐出。
「请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然後呢?好让你再回去找那个老师?」
「你觉得如果你不说,我就不会去找能问的人问个明白吗?」我半威胁半恳求,「拜托,请不要再瞒着我了。我们搬到这里来,是不是因为你想要让我离开那些传言?」
过了许久,母亲的话语静静传来:「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我跟你保证。」母亲的疲惫,像是被刺破的轮胎,嘶嘶泄着气,把厚实柔韧外表包藏的空洞内在一点一点释放了出来。「我还能怎麽办?我到学校去,才听说你都做了什麽好事。你的那个好朋友——以前你们会一起上学,她都跳出来证明了,她说你有多喜欢那个老师。」
「哪个朋友,你记得她叫什麽名字吗?」
「我怎麽可能记得名字,就一个矮矮的女生,头发卷卷的,戴着眼镜。你搬回来之前住她家附近,跟她很要好,什麽事都会告诉她,她也全都告诉我了。」母亲皱着眉想了想,「还有你写给老师的简讯跟卡片,我都看过了。」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里面写了什麽?」
「还会有什麽?」母亲语气疲惫,「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一直怀抱着错误的感情。我见过那个老师,他说他努力保持界线,你却不断想要跨越,後来悲剧发生,他也很後悔,说他应该要早点采取行动,而不是消极被动地逃避。」
我往後靠,陷进椅背,才发觉自己有多紧绷。
母亲又继续说下去:「所以你醒来後,把一切全都忘了,我居然想着,太好了,这样你就可以摆脱过去,重新来过。我还问过医生,能不能让你只忘掉某些记忆、记得其他的事,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会用课业压力的理由来应付你。你也许会怪我,但我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你好啊!」
我真的不怪母亲,我能够体会那种想将过往一切一笔勾销的渴望,但是我也深切感受到那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恐慌。
「那个老师叫什麽名字?」我问,引起了母亲一阵恐慌。
「你想要干麽?」她声音尖锐,「你又想回去找他?你又想殉情吗?」
「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我轻声说。
「反正我也忘了他的名字了。那种人油嘴滑舌,就靠那张脸骗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我知道。」我真心地说。
和母亲说开了之後,我觉得我们之间原本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下来。或许是她不用再担心我哪天发现跳楼的真相,不用再随着我的心绪起伏萦绕在过往之中。她终於可以放下过去,真正开始往前迈进,而不再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