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帮我把林墨找来?我有一些话想对他说。虽然不好意思打扰他,但越快越好。』他转而道。
「嗯。」
『你觉得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这个她之前跟他分享过了呀。不过还是细细数来:「聪明有才、理性正直、处事细心、体贴、洞悉人心,并不如外表的冷漠,可是又有点太深沉了,捉摸不定。」其实她到现在都不敢笃定自己跟他算不算关系好。
『他还是个固执、极度内敛、因为太慢热所以会活在逝去的熟悉人事物里的人。这样的他其实很怕孤单。』李牧醒补充。
「咦?他不是当独行侠当得自得其乐吗?」
『那是他的习惯,不代表他喜欢。他是不喜欢依赖人,但没有人不希望能有理解自己的人陪在身边。』
「所以你怕你的……会困住林墨,」纬荷心下发凉,蓦然大声,「跟我说这个做什麽?你现在是在托孤吗?太快了李牧醒,太快了、我不准你这样!」
『即使是还存在世界上的,只要曾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他都会一再演绎那些过往。』
『我想说,无论我在或不在,或变得如何,都请继续在他身边当他的朋友,如果可以就去理解他,不要断了关系。』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管他是不是有其他过去,他现在在乎的是你,就算通融弃赛让我来这边也是不想让你寂寞而已。」李牧醒这样把她硬塞给林墨,也不管林墨会不会觉得烦?
等等。把她,塞?
『纬荷,你不应该事事都看轻自己。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值得被珍惜。』
她冷笑,有一滴晶莹再也忍不住地滑下:「听好,有你珍惜我就够了。我是你女朋友,就算不能永远在一起,也请你不要急着摆脱我。」
说罢,转身,消失在他仅有的余光。
李牧醒微带痛苦得皱起眉。明明尽力想让一切不要在离别时崩盘,才好不容易有勇气把打算说出口,她却还没准备好。
他不知道,是她甘愿让自己卸下所有防备。本来不是这样的,但这样好像就能假装他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尽管又是不欢而散,也好过两颗心想要紧紧拥抱,却始终隔着不能明说的芥蒂。
他想他们的爱不会减少,但会慢慢地、慢慢地就接受了现实吧。就像他也慢慢地、慢慢地,厌倦了只能呼吸着偶尔通畅的呼吸,什麽也不能做。
希望纬荷会履行答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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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一周非人的训练,让新人几乎是踏进排练室就要头晕目眩,旧人看到林墨的身影就脚底发虚。
「你倒乐得轻松……」徐祖祈哀怨得瞪了只是来看看大家状况的纬荷。
她轻叹一口气,一脸真挚:「我也不乐意啊。」
「这个特权横行的世界哟……林墨学长都偏疼你。」
纬荷因为李牧醒那天异常的话语而十分敏感:「他才没有!」
「我偏疼谁了?嗯?」倏然一道声音像冰锥般插入,吓得徐祖祈就算脚筋酸痛得像缠在一块儿也赶紧倒退三步。
「没、没有,学长最公正严明了!训练辛苦了!我先走了!」一连三个「了」好像在唱歌似的,最後一个还破音,显示徐祖祈逃难的紧迫。
林墨挑眉,目送他飞也似的离去,心下觉得好笑,但绝对没有一丝歉疚。
他很满意目前战队的表现,也满意自己为了提前完成进度而执行的斯巴达式训练。
他看向一旁的纬荷,她却赌气似的只留给他一个发旋。
确定成员们都鸟兽散後,他才启唇:「我明天会去看李牧醒,你要一起?」
「不要!」她脱口而出。
「哦?」他颇为惊诧,难得有人敢直言拒绝他,更难得她在这件事上拒绝他。
「……我自己去就好啦。」她突然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谄媚:「学长现在硕班课业一定很重,又为了决赛焦头烂额的,不用特别排出时间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确实是他坚持要魔鬼特训的原因。
再强大的人也是人,他的声音虽然沉稳,的确透着一股疲惫:「他还好吗?」
「很好!很好!话挺多的!想得也挺多的,思考能力没有退化。」还有心思为她跟林墨的未来打算呢!
「是吗?」林墨的眉宇稍稍松懈,凝视她的目光也有一丝细腻的柔和,「看来让你退赛是正确的。」
纬荷不置可否,毕竟这也不是个最完美的决定。
「好吧。」他将衣服甩到肩上,飞舞间有一股清新安神的味道,「我去换衣服了,等等还要去帮教授整理论文,留你关排练室可以吧?」
「嗯。」
叫我关就关,干嘛跟我交代行踪?
经常也是让她关,干嘛跟她说这麽多?
两人心里各怀疑问地分别。
余光已没有林墨的身影,「……这样,他是不会去了吧?」纬荷自言自语。
不管李牧醒要跟林墨说什麽,那态度都太像在交代遗言,她不愿让他这样。
可能、她直觉,可能他想说的,跟那天他跟她说的糟心话,会有关联。
请原谅一次她的违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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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在星期日的清晨无情响起,正式叫醒本来就在床上辗转无眠的他。
放下毛巾,修长乾净的手指触及细镜框,他带着牙膏清凉的吐息喷薄在眼镜上,擦亮了镜片,戴上,镜子里映照出齐整得有些冷硬的自己。
窗外覆着薄纱的天空,透出的晨曦像被抖落的亮粉。如此的天光云影,正适合不贪睡的人拿本书坐到窗边,并在床头柜上放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开水,情绪同环境的色调都是平淡而悠闲的。
但他却没有片刻停留,换上衣服抓起钥匙就出门。
清晨六点的曙光中心是那麽名符其实。
「哎,这麽早我们还没开放探望喔!」今天坐柜台的是生面孔,和林墨互相不认得,一板一眼的把大步流星的他拦下。
「他没关系的。」女人抱着一叠病历自没点灯的走廊走出,是往常坐柜台的那位,纬荷称她玉琪阿姨。她说:「他是来探望牧醒的,都是年轻人没有我们那麽多时间规矩。进去吧!不过今天真的够早的,跟他们约好啦?」
他们?
不及深思,林墨帮忙她将病历放在桌上,便往病房去。
门外几步距离,他隐约听到房间里传来细碎语声,虽听不清内容,但应该是个女生。
还会有谁呢。他扶额,都特地这麽早了,就是为了躲掉她,竟然还是碰上。她昨天晚上是睡这里了是吧?
他还没敲门,门就突然被打开,出来的人看到他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惊愕,随即毫不客气甩他个闭门羹!
这家伙!果然有鬼!
被拒於门外的林墨眯起眼,不是他多疑,几天前排练完她快速转换的画风和带着一点讨好意味的体贴,确实不像平常拘谨的她会表现出的。
「蒋纬荷,开门!」避免吵到其他房病人,他叩门三下,压低声音吼道。这让他本来就难以亲近的嗓音听起来极具威严,门内的纬荷也不禁抖了一下。
『有人来了?是林墨吗?快叫他进来!』饶是李牧醒有失灵敏的听觉也捕捉到了,萤幕上浮出字句,可惜身边无人在读。
林墨轻巧而急促地不断敲门,逼得纬荷不得不闪身而出,来到他面前又快速把门带上。
「你在搞什麽?」林墨严肃道。
「我、呃……」她还没想好说词,紧张得瞪着他的胸口,「你现在不方便进去,我、我们刚才在……」
林墨在心底冷笑,挑起朗眉:「把话说清楚?」
「在……」明明只是想误导他,自己却先通红了脸。
「让我进去。」拙劣到家的障眼法。他拨开她要开门。
「学长你不能进去!」纬荷情急之下抱住林墨的手臂,那一刻,他的心跳特别重。
他定格一秒,转头:「那你给我个理由。」
看着她一脸悲愤快哭的表情,他心里竟然生出一股作弄的戏谑,完全没有可怜她的意思。
她用力甩掉他的臂膀,丢下一句:「反正不管他跟你说了什麽都不关我的事!」就逃难似的跑开。
敌方弃城,我方可以长驱直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