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音岚再度睁眼时,却是身处异地。
此刻的他,正伫立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之上,身旁的路人来来去去,仅有他像根木头杵在中央动也不动。
音岚咬了一口下唇,一股腥红在他口中蔓开,让他确定这不是梦。环顾四周後他发现这里并非梦然京城,但见着却有些眼熟。
他正想在街上晃悠时,一年迈老者拦住他的去路,「将军,您这是要去哪?」音岚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所有的记忆又在此刻翻涌而现,包括他最初在千千国的记忆,顿时历历在目。
「李叔!」他不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李叔和蔼的笑着,「将军,您刚回京,还得进宫覆命,怎麽还在街上晃悠?莫要耽误时辰了。」
音岚一脸狐疑,「进宫覆命?」
「将军您忘了?君上连夜下旨,让您将离月战犯押解回京,您全忘了?」李叔担忧的皱起眉头,将军莫不是操劳过度才如此?
押解离月战犯?难道是回到那一日?音岚抬头眯起凤眼,望向南方,果真看见熟悉的宫殿。
眼下情况有些怪异,时间竟是回到三千多年。音岚一时间找不出怪异之处,打算先照着当时的情况,届时再见机行事。
如同多年前,他走向那处深宫,宫中侍卫认出他,唤起他久未被人叫起的称呼,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重回当时般。
踏入熟悉的宫殿,坐於龙椅之上的男子,虽渐染白发,但不怒自威的霸气仍存,此人正是千千国的君上,亦是养育他成人的义父。
「定远将军此次出征西境有功,又擒获离月第一女将,应大为封赏。」君上的话和那日一模一样,同时眼角余光也瞥见当时在场的第三人──若加使臣。
就如旧事重演般,若加使臣禀明来意,君上几番思量最终仍妥协应允使臣所求。
「音岚,你想要什麽封赏呢?」同样的话,音岚在经历一切後,再听,却是有不同的感受。
音岚跪地行三叩首大礼,「君上赐予音岚已够多,但若可以,音岚想将君上的恩赐给一人。」
「可是要本君将绦秋府的庶女绣娘赐婚与你?」三千多年前,他自认无法带给她幸福,於是将她让给他人,几经历练,面对同样的抉择他再也不会放手!
「音岚倾慕佳人已久,求君上成全!」
「绦秋府那丫头也是苦命,若能嫁入将军府受你庇护,或许可享些清福。」君上和蔼一笑,虽然音岚将爱慕之情藏得极深,但他还是看出来了。他膝下无子,一次微服出巡带回孤儿音岚,将之当作亲生骨肉,栽培他成为国之梁柱,此时的他就如寻常人家的父母,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幸福。
音岚的狂喜之色掩藏不住流露於表,「多谢君上成全!」
离开宫中,他依循记忆中的路,停在一处邸府前。在庭院清扫落叶的小厮眼尖认出他,热情的招呼道:「音岚将军!」
「不必招呼。」音岚素来不喜绦秋府上下攀权附贵的嘴脸,除了彼岸,他才懒得与他人多言。
循着小径在绦秋府的僻静处,有一间绣房,挽救绦秋商行衰败生意的绣品皆是出自庶出小姐的彼岸之手,而她便是在这绣房撑起绦秋商行。
推开木门,一抹纤瘦的身影坐在桌前,手持针线全神贯注於眼前的绣品上,音岚终於再次看见那抹朝思暮想的容颜!
「彼岸!」音岚难藏内心的狂喜,激动的上前一把搂住彼岸。
「将军?」被音岚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彼岸手中的针线散落在地,羞红着脸试图挣脱开音岚的怀抱。
「彼岸,对不起,我非故意轻薄你。」音岚这才发现自己唐突,赶紧松开搂着彼岸的双手,「我向君上请求赐婚了,不管你是否倾心於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彼岸清丽的脸容有些迷茫,朱唇微启:「赐婚?」
「这些年,你在绦秋府的日子过得如何,我都看在眼里。彼岸,嫁入我将军府,让我守着你吧。」音岚经常想着,若是能回到当初,他绝对要保护她,哪怕彼岸恨他一生,他也要护她一世平安!
「彼岸出身不好,将军值得更好的女子。」眼前的彼岸红着眼眶,一双灵动大眼含着泪,我见犹怜。
「我只倾心於你。」音岚将累积三千多年的思念之情一股脑儿的宣泄而出,「若你心有所属,我会成全,但请让我带你离开绦秋府,让你摆脱受人操控的生活,可好?」
此时的彼岸泪流满面,「将军──」
「算我求你了。」音岚放下所有尊严,像个弱者般卑微的乞求。若是要让他再次看着彼岸从他眼前消失,他做不到!
「将军当真不悔?」彼岸黯下眼中的光辉,悠悠的问。
音岚坚定的望着眼前的她,「不悔。」
「将军可有带着荷包?」音岚点头,随即从腰间掏出她赠与他的荷包。
彼岸接过荷包,打开取出里头的东西,除了她特意去佛寺所求的平安符,里头竟还藏有一张尺寸精巧的绣帕,只见她将绣帕递给音岚,正当他还摸不着头绪时,忽见绣帕上绣有一句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顿时明白彼岸心意的音岚,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捧着彼岸巴掌大的脸庞,温柔的望着怀中佳人,良久才落下轻轻一吻。
「彼岸原以为只是一厢情愿,未料将军亦有此情。」彼岸素来打扮简淡,平日穿的衣裙也皆以素色居多,少有花样,但此刻在音岚眼中,她便是天下绝色。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誓言犹存於耳,一股离心之力拉扯着,不过眨眼瞬间,眼前的场景竟又变换。
是梦吗?此刻的音岚躺在软榻上,不一会便响起敲门声,李叔在门外道:「将军,已经卯时,该起身准备,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
大喜之日?是他和彼岸的大喜之日吗?他一起身,确实看见木桌上摆着一套喜服,这时李叔端着一盆热水入内,伺候音岚梳洗。
见音岚神色恍惚,李叔笑道:「将军,如今您如愿抱得美人归,怎麽还一副怅然若失?」
「多年的美梦成真,竟有些不真实。」此刻的音岚也开始迷惘,如今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他记得三千多年前彼岸在大婚之日自焚而亡,而他後来拜师,因缘际会下成了冥界缉鬼使,这一切难道仅是南柯一梦?
李叔将音岚乌黑的长发梳顺高束在後,系上象徵喜气的红绸缎带,并伺候音岚换上喜服,现在的他英姿飒爽,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李叔是君上亲派照料音岚的人,看着音岚从小长大成人,眼前的俊逸的翩翩公子如今便要娶妻,李叔心中甚感欣慰。
迎亲的队伍长得将京城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骑马领在队伍最前头的音岚心中无比忐忑,停在绦秋府等候的每一刻都让他觉得度秒如年。
终於在喜婆搀扶之下,一袭艳红嫁衣的丽人缓缓朝他走来,喜婆将红盖头递给音岚,由他亲自为她盖上。世人都说绦秋府未出阁的大小姐与三小姐人如其名,一位如牡丹花艳冠群芳,一位如出水芙蓉立於尘世,但今日众人看见庶出的五小姐精致的妆扮,不禁纷纷感叹这五小姐也是闭月羞花之貌,清丽的气质更胜两位姊姊。
待彼岸坐上喜轿,迎亲队伍折返回将军府,准备展开重头戏。
不一会便抵达将军府,音岚跳下马亲自牵着彼岸下轿,把步伐放得极为缓慢,在众多宾客的注目之下,两人步入礼堂。
早先到将军府的君上看着音岚如此宠溺的对待一人不禁莞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礼官一步步引领完成拜堂仪式,新嫁娘暂时由喜婆搀扶回喜房等候。喜宴上,音岚心不在焉,最後更假作不胜酒力提早离席。
好不容易才从喜宴上脱身的音岚,此时站在喜房外却不敢推门而入。
他怕,这美好的一切皆是一场空梦。
音岚杵在门外给自己一番心理建设,终还是轻轻推开木门,见彼岸顶着红盖头坐得挺直,他悄悄走近,掀起他迎亲时亲手盖上的红盖头。
彼岸垂下眼睫,害羞得不敢直视音岚,只低低唤了一声:「将军。」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音岚起身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彼岸,眼底尽是宠溺温柔,「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饮尽合卺酒,音岚已然有些醉意,迷离又炙热的眼神始终落在彼岸的身上不曾移开,他张开大手紧紧揽住她,「你我已成夫妻,今後不许你离开我。」
「不论将军生老病死,彼岸此生不离不弃。」音岚温热的气息吐在彼岸的脖颈间,一阵酥麻袭来,惹得她轻颤。
音岚厚实的大掌细细抚摸她的脸,「彼岸,唤我一声夫君,可好?」
彼岸轻咬朱唇,更使那抹红显得娇艳欲滴,虽然害躁但还是依着他唤了声:「夫君。」
他再也不愿压抑深层的慾望,趁此良夜温存缠绵,欲醉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