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心不在焉的和白渊他们斗嘴玩耍,直到七点多,快要到集合时间了,白渊才忍不住开口:「去你的,席宇谚到底在干嘛?别以为我们你他妈的看不出来你一整天都在敷衍我们。」他停下脚步,口气很冲。
所有人都停下正要前往广场的脚步,包括我。
「没事。」我闷闷地说,倔强的把头撇到一边。
「他妈的......」
「白渊,别这样,宇谚也许只是不舒服。」一向沉稳的何莫霖拉住白渊,跳出来打圆场。
只见白渊一把甩开他,直直地看着我:「席宇谚,你有没有打算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他的口气冷静了不少,但也冷漠了很多。
我低下头,不说话,我也不打算回答。
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多年以来的不满、委屈、自卑,告诉别人。
我也不会无谓的期待有个人,像当年的她一样,明明还不认识我,就对我露出全然信任、包容的灿烂笑容。
或许,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指望我会回答,「好,席宇谚,很好。要我自己猜吗?」
震惊的何莫霖和张其还来不及阻止他,他就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云伴月,没有资格跟她并肩站在一起,在她身边只会带给她灾难,应该要永远离开她,她和宇文寒那种人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他一个字一个字,用力的说。
「你连试都没有试,就想直接退出他们之间,自以为是的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但是,最终伤害她最深的还是你。」
被点破心声的我一阵难堪,後退半步,大吼:「你根本什麽都不懂,你凭什麽站在这里,自以为是的对我说这些话?」
意料之外的,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我的衣领,低吼道:「我懂,我知道那种心情。昨天你在我手机桌面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叫庄柠夏,她比我小一岁,现在在美国最好的理工学院MIT读大二,每次她千里迢迢飞十三个小时回来看我,我总是会有自卑感。有时候甚至会拒绝与辛苦飞回来的她见面。呵,你知道一个读高二的男学生,有一个比自己小,却在顶尖学校念大二的女朋友,他会多自卑吗?你懂那种心情吗?」
白渊冷笑一声,手上又施了一点力,「如果你不懂就别在这里跟我大吼大叫。有一次,她在我家门前淋雨站了一个小时,只为了见我一面......那时候其实我在家,但我最後还是没有理她。她隔天就飞回美国了,在那之後我传讯息她都没回,过了几天,她的朋友才透露说柠夏重病住院,还特别交代她们不要和白渊讲,怕他担心。
「那时候,我了解到,伤她最深的,一直都是我。我在那天对着雨幕发誓,我要一直对她好,直到她厌烦我那一天。」
说完,他眼底泛出深不见底的冷意,用力推开我。
我踉跄退了半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白渊竟然会对我动手?
我咽不下这口气,直接上前一步,揪住他的手腕。
「我觉得,是你要给我一个交代。凭、什、麽、对、我、动、手?」我尾音微扬,带着威胁的味道。
「你打我啊,打我啊!谁不是各自拼命,走到生命最灿烂的尽头?你这个胆小鬼!」他站到我面前,一脸挑衅。
我一时冲动,揪住他的领子,举起右手,握拳。
最终,还是停在半空中。
我挫败的放下,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不理会何莫霖他们,在我背後的叫唤声。
……
「学长——!」
夜色若墨,我心中的那个女孩,穿着一身亮丽的长裙,缓缓拾级而上。
她不顾地上是否乾净,微微拨了下及踝裙摆,直接在我身旁落座。
在我诧异的目光中,她向我淡笑:「我心情不好时,也是会想要独自一人,在世界的角落静一静的。」
那笑意......很淡......很淡。
就像是......仲夏夜里,星空下......最清幽的一抹昙花暗香。
话音落下,她转过头,望向远方,无声的安静在我们之中蔓延。
「你倒是聪明的刚刚好。」我忍不住说道。
「唔......」她含糊其词,「学长,烟花快开始了,我们就在这里看吧。」
我看了眼她腰际上的对讲几,淡淡的把视线放回跟她一样的远方,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样,宁谧的坐在一起。跟以前每一次都一样,又跟以前每一次不尽相同。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她轻轻地倒数。
当她数到「一」时,天空「哗——」的一声,炸出五颜六色的花火。
「好美啊......」她轻轻的喟叹。那声音轻到,彷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这墨色之中。
「对啊。」我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烟花在这没有光害的天空中互相交映,演出一部最美的青春电影。
「学长,你看啊......」她偷偷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像是料定了我不忍心推开她。
「学长,你看,那些烟花,终有落尽之时。花开花谢,天早已注定。」她清澈的声音,渐渐沉入这深不见底的夜色之中。
「不,我不信这一套。我坚信,这是上的东西,绝不是上天注定的,凭我的力量,可以改变它。」我偷偷的撩起她一缕柔细的发丝,在空中放开,一根根,缓缓落下。
「是啊......不是上天注定的......原来,故事的序幕,那时候就拉开了......」
说到这里,连我都可以感受到她强烈袭来的悲伤......
她抬起头,抬起她清澈乾净,明暗交杂的眼眸,「既然命运可以改,那学长,你在怕什麽呢?」
我心一震。
云伴月,不要跟我告白,因为,我们是错的时间错的人。
这段感情,注定会没有结果。
不,连开始都没有,何来结果?
呵,是啊,现在,我相信天注定了。
白渊说的对,我就是一个胆小鬼。
注定一事无成的胆小鬼。
「学长,我喜欢你。」她看着我的双眸,看着我的瞳孔,看到我的心里......
不行,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就这麽自私的毁了这个骄傲女孩的前途。
「我们之间,只有两种可能。学长学妹,陌生人。」
我颤抖着,闭上双眼。
这一刻,我遵从理智,拒绝了。
这一霎那,连我都痛的心如刀割了......那她呢?云伴月呢?她是否......会比我更痛?
是啊,我们之间,就真的只有两种可能,学长学妹,陌生人。
再睁开双眼时,云伴月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
看着她神色平静的精致妆容,我忽然惊醒。
是啊,云伴月精通心理学,麽可能料不到我应该会有的反应?
她转头望向无边黑夜,看向那一个又一个,昇起、绽放、殒灭,的烟花。
「燃烧华丽的烟火,绽放一次就足够了,奢求什麽呢?」她的声音,慢慢变的渺如尘烟,「学长,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她再次转头,望向我。
我正要再说些什麽时,她冰凉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放到我左脸颊上。
冰冰的,很舒服,同时我也震惊她的体温为什麽这样的低。
不等我说些什麽,她俯身靠近我,轻轻的吻上我的唇。
最一开始的震惊过後,我麻木的看着眼前、放大了好几倍的容颜,心中只有一片悲凉。
我感受的到,她的无力与决绝。
我用力推开她,冷声道:「既然要走,就走的乾净俐落,不要留下一点东西让我挂念,这样很有趣吗?」
她的眼底透出狼狈,但是声音还是很冷静:「你为什麽这麽说?」
「直觉。」
跟你有关的所有事,我都有一种近乎尖锐的直觉。
她的神色放松了一些,但是,还是很凉。
「学长,我说过,会把你从迷途带回来。」
「你既然记得你说过这一句话,那我也记得,我拒绝了你。」我冷然。
听到我的话,她笑了笑,没有说什麽。
云伴月在夜色之中,娉娉站了起来,抬起看起来不盈一握的纤细脚踝,头也不回的走下,凉如水的台阶......
这时候的我,并不会知道,我们故事的倒数,已悄悄启动。
待到烟花落尽时,彼岸,早已没有她。
——花开叶落,痴情难留。
——落叶归尘,渺泪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