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七十八章 鷓鴣天

「王爷,臣妾这儿有四个坏消息,依照严重程度大可区分成二件小坏,一件中等糟糕,还有一特糟心的事。请问您想先听哪一个?」妆容素雅的珵王妃,一边送了只手炉给重伤养病的少年王爷暖身,一边低声在寒玥面前道:「老实说,我觉得都挺让人不省心,让我不禁好奇你到底为了何事同陛下正面冲突。」「皇上不喜的太多,我实是无从谈起。」少女微微颦了瞬眉,忍着喉间痒意开口询问:「特别糟糕的为何?」黥檀先是替自己倒杯蔘茶,後徐徐呷了几口方回应:「启禀王爷,太皇太后下旨,命皇后和昭贵妃挑选一品行端正温婉贵女,赐予您为珵亲王侧妃。」

寒玥听闻此言,果真呆愣一会儿,反覆思虑推算前因後果,逐面露一丝浅笑说:「本王不认为是坏事。」「王爷这话可真伤臣妾的心。」黥檀难掩悲凄之色的抬袖遮嘴,语气满怀控诉怨妒的逼问:「夫君莫是忘了成婚之日,您对臣妾起誓永不纳侧妾吗?」深知黥檀脾性百般弯绕的少女,倒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王妃久未生育,本王已替你顶住压力多年,这回可不能再让太皇太后失望了。」「臣妾…臣妾…王爷果真负心无情!」嘴里虽是说着泣诉言语,可珵王妃的眼睹却蓄满促狭之意,并拿了张宣纸提笔写下:『夫君可有中意人家?』

『你觉得哪家适合?』『臣妾定是同王爷您一般思量。』『既然如此,我这便派人去传话。』笔墨方落,青冥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等候寒玥将信签撰写妥当,逐携着东西消失於两人面前。黥檀稍稍挑了挑眉,且伸手添满专为少女熬煮的温补汤药,一面示意她喝个乾净,一边平静的开口道:「皇上将择日赐一名平妻予宰相大人。」搅动汤药的手顿了顿,寒玥强压满心恼怒愤恨之绪,不嫌不淡的轻哼一响。明白少女定是难受的紧,珵王妃罕见露出温柔神情,握住寒玥持拿白玉绘兰汤匙的手劝慰道:「宰相夫人身份尊贵,任谁来都得忍着敬着,况且她手腕高超,怕是吃力不讨好呐!」

「我自是清楚宰相夫人手段高明,又是玄桦世家贵女,旁人难以得罪不敬。可若皇上许配宗室族女为平妻,这事怕就不好办了。」寒玥喃喃叹了口气,在饮毕汤药并漱去药味後,指尖轻敲着桌案沉吟道:「大哥近日待皇上的态度,已不再如往常敬畏,反倒有些对立之意。即便请长慕前去探探口风,大哥却不愿透露过多,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了。」黥檀仔细回想欧阳宗室及澜沧朝臣权贵的适龄族女,顺着皇后和昭贵妃的思路挑拣一番,又以耀天帝的心机谋划去删减,终是推算出三名可能人选。

提笔写下三人闺名、身家背景和品行过往,黥檀将笔墨推至少年王爷眼前,毫不意外的瞧见寒玥面露谨慎戒备情绪:「倘若为这三人,各个都有不好相与之处,饶是宰相夫人亦得小心驶船。」少女抿了抿苍白无血色的唇:「长慕,可能替我转告大哥此事?」妖剑剑灵将纸张摺叠收妥,并温和的摸摸寒玥的头道:「别担心,你身子大亏虚软,不该多费心神反覆思量布局。这些繁琐事,不如让黥公子和翼王爷处置,你且好生调养疗伤。」「此话很是有道理。」珵王妃显然赞同长慕决议,张手收回桌案上若干密信薄册:「王爷赶些歇息,莫让爷爷担忧才是。」「剩余二事为何?你说完再走。」

「一为荣贵妃遭皇上冷落,加之您遭禁足责罚的消息煽动人心,自然有心思大的意图取代。二是太子殿下不日将挑选侍读和亲卫,隐门传来消息,让我们仔细白豫始同易水寒的踪迹。」「原来如此……」「我想着後宫闹剧无伤大雅,荣贵妃虽有那本事把人整治个死活不能,但怕只怕耀天帝会寻你麻烦。豫始虽有易水寒照护,可若圣旨一下,恐怕他们也无法逃离皇城算计。」「如你所言,这二事看似无碍,深思後却仍令人糟心。」寒玥默默摇了摇头,後力不从心的朝地面斜倾,离魂倏然现身并把她拥入怀中:「你该沉眠休息。」「嗯…黥…檀……」

望着少女明显消瘦一大圈,且孱弱虚软的身形内息,黥檀无奈的叹口气:「她得养上无数月,方能重回昔日康健模样。行前算的大凶卦象,果真不出半分差池,这王府能禁足责罚多久,全得看耀天帝是否有意让寒玥调养得当了。」离魂警戒的朝外头瞄了一眼,长慕亦消散自身身影踪迹,黥檀正困惑剑灵们的异状时,青冥的声音却突地自门外响起:「主上,太阿奉命来访。」离魂将少女抱入浸满渮雺云瀑的紫晶棺,并冷声回了话:「寒玥在休息。」清楚珵亲王的两把剑灵皆对帝王无半分好感,太阿亦不多做打扰:「待殿下精神些,还请殿下亲自入宫一回。」「知道了。」

「若照碧婕妤所言,赵淑仪同你在石梅亭巧遇,邀你一道来浮香阁品茗闲谈,却因底下奴才不仔细而於青花回廊跌落小轿?」「回皇后娘娘,妾句句属实毫不隐瞒,亦急忙遣了宫女禀报此事。请您相信妾并无谋害皇嗣意图,恳请娘娘明察啊!」「这般冷的天,石梅亭的梅林的确开得好看极了。」荣贵妃模样散漫的欣赏自己染得艳红贵气的指片,道出的话却令碧婕妤胆战心惊:「後宫嫔妾的备置素来比宫奴们来的用心,内务府的人办事也不曾差错,可怎麽赵淑仪的太监脚会打滑,你的便不会呢?」「贵妃娘娘,妾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啊!」「好了,本宫又没说是你起歹念,慌张什麽。」

眼角不着痕迹的瞟了自己的心腹一瞬,荣贵妃稍稍换了坐姿,好让举止瞧起来端正可信些。果不其然,脑海顿时响起略显陌生的嗓音:「主上有密函需交付,寻个机会让我传递信签。」半歛眼眸使旁人摸不清主意,向翦思考了半晌,後随手拔落一支银凤琉璃玉瑶钗,忽地猛砸向跪在碧婕妤身旁的栖贵人。只听闻栖贵人尖叫一响,脂粉细腻娇艳的脸顿时多出一道血痕,一贯与荣贵妃不对盘的令妃立即出声喝斥:「荣贵妃当真狠毒残暴,竟是朝无辜嫔妾下手!皇后娘娘,臣妾恳请您定要责罚这张狂的女人,她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闭上你的嘴,少在这儿丢太皇太后的脸面。」瞧着嶭雪被这话给气得脸色通红,荣贵妃丝毫不掩饰自身对其及嶭家的不屑:「使了低下手段怀胎,结果倒生出个晋惠公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宫以为嶭家多能生养,想来是本宫太看得起你们,不过人各有命,令妃妹妹的命就是没福气。」嶭雪猛力站起身子,直指着向翦一阵讥嘲:「说的好似自己多能耐,没了珵王府的支持,我看你还能嚣张几日!珵亲王犯下过错,皇上正厌弃着,我就不信欧阳寒玥能活过这回!」皇后闻言,随即厉声大喝:「放肆,当本宫和昭贵妃是死人吗?」

接过贴身宫女递上的红玉镶金翩蝶钗,向翦懒洋洋的将钗饰簪戴入髻,且回了方才令妃的恶言:「皇上的心思向来无人知晓,可有一点本宫却深信不疑。在本宫这些年瞧来,珵王爷乃皇上心头最爱,那条命都比任何人都娇贵重要。且不论皇上待会儿将如何处置,令妃,你妄议朝政诅咒皇族,恐怕得吃上苦头了。」「你这贱人!珵王府的走狗!」「本宫就是嚣张跋扈,仗势甚喜欺辱你们这群蠢货,但你们能奈我何?」荣贵妃恶意满满的笑道:「告诉你们,皇上再嫌恶本宫,这贵妃的位置还是本宫的,谁也无法取代。」「贱人!贱人!」

「好了,吵吵闹闹像什麽样子。」昭贵妃皱了皱眉,冷眼睨了满怀愤恨不甘的嶭雪一眼,使其畏惧的闭上嘴落座。皇后摆了摆手,一边示意太医去替正哀哀低泣的栖贵人察看伤势,一面略显愠怒的对向翦说:「荣贵妃,下回不可如厮狂妄,本宫知皇上宠信於你,但莫不能恃宠而骄!」「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错。」「现下赶紧查办是谁毒害皇嗣,好给皇上一个交代,暖儿。」得了皇后意思,萧环玉的贴身宫女即向前一步:「启禀娘娘,奴婢适才亲自去踏踩青花回廊,却在薄雪下发现此物。」「呈上来让本宫细看。」「是。」

暖儿将寻获物品放置於绣帕上头,小心谨慎的捧至夙海娆面前,昭贵妃亦靠上前察看。只见二片光滑细致的琉璃瓷片,因寒冬而结满冰霜,倘若宫人鞋靴久未更替,或之步伐稍急些许,甚是容易打滑跌跤。这明显要人出事的东西,便如此大喇喇的埋在凛冬薄雪下,说无半分恶意谁皆不信。皇后脸色阴沉如墨,语气尽是震怒之绪:「当真丧心病狂!本宫定要严查此事,好给这等歹毒女子一番教训!」昭贵妃正肃穆回忆宫中,可有喜爱琉璃制品的嫔妾,却愣是被向翦的话给惊了一瞬:「本宫瞧着眼熟,似是在惠妃那儿看过。」

「娘娘!娘娘,请您替妾做主!」遭了偌大惊吓的赵淑仪,虽是幸运保住腹中胎儿,却对试图杀害自己孩子者恨之入骨。赵家官位家世仅算中流,亲族全盼着她母凭子贵,好替族人添些底气。打从太医诊出腹中怀有男孩,赵淑仪是万般仔细防备,仍险些在今日让人得逞。思及日後凭依差点去了,赵海珠对惠妃态度更是恶劣怨毒:「亏得惠妃娘娘大家出生,没想到心肠手段比谁都狠!」荣贵妃似笑非笑的瞥了赵淑仪一眼:「本宫有说是惠妃害你吗?」赵海珠愣了一瞬,有些呐呐的道:「可娘娘您刚才说…」

探手示意暖儿靠前,向翦拿过琉璃片仔细端详,同时开口询问沉默不语的良重紫:「惠妃妹妹觉得如何?」近日深得帝王怜爱宠幸的惠妃,顶着众嫔妾幸灾乐祸的目光,徐徐站起身朝皇后盈盈一拜:「臣妾素来厌恶这等低劣法子,更不论臣妾乃名门良氏嫡女,无需和旁人计较身份地位,还望皇后娘娘明监。」令妃在旁讥笑道:「不过是旁系罢了。」良重紫温柔娴雅的浅笑回应:「妹妹记得嶭姊姊是旁系庶出,倒是有些缘分。」「你!你这…」「荣贵妃可瞧出端倪?」萧环玉微提高音量,强势打断令妃毫无教养的言词:「此物真从惠妃居处而来?」瞳眸稍闪了闪诡光,向翦轻轻笑说:「自然…不是。」

「怎麽去如此久?」「宫里正出蛾子,适才替主上传递密函时,不巧碰上残害皇嗣事宜。」百般确认太阿的气息远去後,青冥方回应离魂的提问:「眼下後宫后妃忙着审问查办此事,荣贵妃一时半刻走不开身,故而将信函幻化为一支红玉镶金翩蝶钗,且入主贴身女官躯体,好替他换了头面。」离魂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青冥几次,尔後露出欣慰赞赏神情:「你去了重光幻境一趟,行事倒不再如往昔般欠缺考量,只是那只赤眼得赶紧消退才行。」伸手抚了眸色邪红的左瞳一下,青冥并未对此多做回应,反是开口询问:「何时要召回神兽睚眦和逐日?」

鬼剑剑灵微侧过自身脸庞,瞧了沉眠於晶棺内的少女半晌,方略显担忧的低语:「得看寒玥的调养程度,他的状况同是不佳,只怕这回帮不上忙。」察觉到黥檀有心探究离魂话中之人,青冥冷淡的阻断对方念想:「我们不会透露任何消息给你,与其在这儿耗费心思,不如赶些将王府要务处置妥当,好减轻主上与翼王爷负担。」「说到底,我好歹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妃,於情於理都有资格过问一切大小事。」黥檀神态淡然的对上青冥隐夹杀意排斥的注视,忽地轻笑出声:「原来是这麽回事…也罢,在下便不再打扰二位。」「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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