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自己保持在一个微醺，有点飘，却又不至於没了意识的程度。
我假装自己喝醉了，事实上，也真的离喝醉只有一线之隔了。
「如果我说有呢？」我脑中又浮现刚才在厕所与文文的对话。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又扯出一抹微笑，「那也没关系，反正他现在是我的。」
「你就是来跟我宣示主权的吗？」我看着镜中的她。
「不是。」她摇头，拍了拍我，「我是要谢谢你。」
我懂她的意思，她谢谢我多年前的离开，她才能跟韩生在一起。
不过我还是不解，韩生明明就没有说过他喜欢我，为何她要这样把我当假想敌呢？
我笑了，「我没喜欢过他，放心。」最後，我留下了这句话。
我又喝了一杯酒，觉得今天莫名的来参加这个聚会实在太荒谬了。
「我送你回去吧。」韩羽将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我点点头，我就知道他会这麽说，毕竟他还是韩羽。
曾经属於我的韩羽。
「那下次见了！」大家愉快的道完再见便各自离开了。
韩生看了我一眼，也带着文文走了。
「你什麽时候回来的？」我眯起眼，抬头问韩羽。
「几天前。」
「为什麽？」
「放下了，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他深吸了口气。
「你难过吗？」
「什麽？」他不解。
「不难过为什麽要离开大家？」我问着，却是明明与我无关的内容。
「我一开始觉得很自卑，所以想逃跑。」他轻笑，「但後来想想，我可能只是给自己一个藉口，成为不一样的人。」
「你成功了。」我轻声说。
「还没，但快了。」他在我面前蹲下，「我背你。」
我哈哈笑了一下，「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是啊，但我更讨厌的是明明该讨厌你却讨厌不起来的我。」他回头，直视着我。
我别开眼，继续装作不清醒道：「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为什麽来找我却又跑掉？」
「嗯？」
「我不想再重复一次。」他低声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我困惑的说。
不是你不愿意见我的吗？为何现在说的好像是我的错？
「你不是来舞蹈教室找我？」
「对啊。」
「我明明叫小月请你等我一下，为什麽你就跑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愤怒。
我彷佛听见「喀擦」一声在我脑中响起，小月，就是那个在柜台的女生吧？
「她跟我说的是，你说你不会有时间见我......」
「她是这麽说的？」
我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到，才又嗯了声。
他沈默了半晌，「我那时候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关於舞团的比赛，我看到了纸条上你的名字，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你，我好想见你，尽管我是这麽希望我能恨你......」他脚步顿了下，「我请她叫你等一下，没想到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她骗我。」我得到这个结论。
我难过了这麽久，原来是误会一场吗？
「你......和那个小月，是在交往吗？」我又问。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只是她喜欢我。」
「哦......」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们聊聊吧。」他这麽说。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的头还有点昏昏的，他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不知怎麽的，我突然想到连翔，想到我回台湾做的一切，便感到很愧疚。
可是......可是他是韩羽啊，他不是别人，是韩羽啊。
「我去上海找过你。」他开口。
我点头，这句话我听韩生讲过，但亲口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还是冷不防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给了自己七天的时间，如果找不到你，我就再也不要见你，我就要离开我生长这麽久的地方，我要展开新生活，然後忘了所有。」他继续说。
「我当然没找到你。」他无奈的笑了，「韩生说得对，上海这麽大，我怎麽可能找得到你？」
「但你还是这麽做了。」我轻柔的说。
我望着他，彷佛望着当年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个总是在我身边，把我当成全部的少年。
「我以为我有好多话想问你。」他的手轻抚过我的头发，「但是见到你的刹那，我突然发现，我不想问了。」
我仍是望着他，听他继续说，「对，我不想问了，不想问你为什麽离开，不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不想问你是如何度过没有我的日子，更不想问你当年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我突然觉得，这些好像都不是这麽重要了。」
「我始终无法忘掉你。」我终於说道。
他怔怔的看着我，眼里已没有了愤怒和哀伤。
「但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们了。」
我们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意挥霍青春的年纪，不是那个可以奋不顾身的年纪，青春带给我的美好和伤痕都已经被我藏在了心里的盒子里，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而我相信韩羽也是。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一直只是朋友，那该有多好。」我接着说。
他的眼中有着了然和释怀，他笑了，是那个我许久未见到的笑容。
「是啊，我们都不是当初的我们了，这麽多年的纠结，似乎只要知道彼此都过得好，就好了。」他说，而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听韩生说你有男朋友了。」他突然提到。
「是啊。」我点头。
「你这次......」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给打断，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我看向他，他示意我可以接起电话。
「喂？」
「喂？晓彤，拍摄还顺利吗？」连翔的声音传来。
「今天还没开始啦！」我笑，「但是见到了很多高中同学。」
「嗯，那之後加油，不要太晚回家，知道吗？」他的声音很柔和。
「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晚安，宝贝。」
「晚安。」
我挂掉了电话，韩羽始终看着另一个方向。
「你这次，是认真的吧？」他又问了刚才没问完的问题。
「是。」我轻声说。
「浪子终究会找到他的港湾。」他起身，「殷晓彤，你要幸福。」
「你也是。」
那一夜，我们都哭了，也都笑了。
我们给了彼此最後一个拥抱，一个结束的拥抱。他是我过去的所有，但我的未来，他的未来，早已走向不同的岔路。
七年的分离，到现在回头，竟也只是一瞬，我们都长成了更好的人，然後再遇见能让我们停靠的港湾。
是啊，我们认为的所有，可能回过头来只是一瞬。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季，忘不了韩羽，忘不了韩生，但既然都已经错过，已经失去了，就该让他停留在最美的那个瞬间。
曾以为的所有，其实都不过是青春送我们的礼物，有些疼，有些令人难以忘怀，但现在都只不过剩下那一句。
「你要幸福。」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