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走进麦当劳的洗手间,第一时间就是转身对着镜子,扭头观察自己裤子後面有没有什麽异状,但我什麽都看不见。而这并没有使我放心,反而使我更担忧了。
於是我赶紧走进其中一间厕所,胆战心惊地脱下裤子——我感觉自己连手心都在冒汗。
看见裤子上没有任何血迹,我不禁松了一大口气,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我能听见自己连呼吸声都已紊乱不已。
——幸好,月经还没有真的来。腹部的那种沉重感,大概只是快要来的徵兆而已。
一放松下来,我整个人都有点瘫软。我站稳身子,抽了几张卫生纸,垫在自己的内裤上,以防月事待会真的突然造访。最後我走出厕所、冲洗双手,离开麦当劳。
我一推开麦当劳的门,就看见了方寅学长。他一动也不动,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我远远地望着方寅学长,突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端庄肃穆……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呢?
方寅学长似乎察觉了我的存在,慢慢地转头,望向我。随着他目光的转动,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这个瞬间,我知道为什麽了——因为,我所钦慕的方寅学长,就是我的信仰。
「你在发什麽呆?」方寅学长拧起眉头,疑惑地问。
我回过神来,立刻快步走到他面前,抿抿唇,说道:「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突然间,有种懊悔和歉疚的感觉袭上心头——但是,我为什麽要觉得对不起他呢?
「……还好。」他淡淡地回答,又说:「走吧。」方寅学长说完後,就立刻迈开了步伐。而我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後,保持距离慢慢地前进,我甚至不敢再像早上那样与他并肩同行。
然後这一刹那,我又明白为什麽了——因为,我所心仪的方寅学长,是我心中不可玷污的圣洁存在。光是让他皱起眉头,都让我觉得是滔天大错。
越来越接近正午,阳光烫得有些灼人。
我感觉到肌肤底下都有热气在缓缓流动,一点一点蒸腾上来。
突然,方寅学长停下了脚步,我差点撞上他的背脊。
「怎、怎麽了?」我出声问道。然後我慢慢抬起眼,才发现我们正停在一家冰店前面。我不禁困惑地望向学长。
「我周末在图书馆读完书後,都会来这里吃冰。」学长说。
——学长每个礼拜都来的冰店?我重新看向冰店门口,感觉全身都因他这句话而躁动。
但当学长迈开步伐、走向店家门口的时候,我立刻察觉不对!难道我们现在是要在这里吃冰吗?
我的月事都快来造访了,我还吃冰……岂不是痛死自己?一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惶恐。
「怎麽了?」学长见我始终不回答,开口问道。
我一顿,突然就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了,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学长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瞳孔是浓郁的墨色。
而我本来想用来拒绝的说词,就这麽被他那双幽深眼睛卷入,然後失了踪影……
我紧紧抿住唇,垂下眼睑,摇摇头。
「没事?」他见我摇头,似乎是为了确认而问道。於是我又点点头。
「那走吧。」方寅学长说,然後重新提起步伐。
我跟上他的步伐,在方寅学长背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比我高很多,还有着宽厚的肩膀。
我的心跳,彷佛随着他每一次踏出的步伐,而一次次地猛烈撞击起来——光是看着方寅学长的背影,我就已难克制内心的悸动和怦然。
高一时的我,总是站在舞台下,如痴如醉地听着他唱歌、弹奏乐器,然後为他喝采欢呼……我从未想像自己会有站在身後跟随他脚步的一天,如此贴近、如此触手可及……不知不觉,我已伸出了手,想要触碰他的衣角。
蓦然,他停下了脚步,然後转过身——我的手就这麽停在半空中,感觉到他转身时卷起的衣角,快速地掠过我的手指。而他的衣角带着些许冰凉。
他显然看见了我停在半空中的手,於是皱起眉头,眼神有着疑惑。我乾笑了几声,慢慢收回手指,覆在背後。
幸好,他并没有问我在做什麽,只是指向旁边的座位,说道:「坐这吧。」
我点点头,和他一同入座。
又并肩而坐了呀。我内心一阵澎湃。
「这里的冰份量很大,我们点一份,一起吃就好?」他问。
我一想起自己即将造访的月事,立刻点头应好——我可没有大胆到自己吃一碗刨冰,肯定痛到在地上打滚。能少吃一点都是好事。
但我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我拿起汤匙,准备挖一口刨冰时,学长的汤匙已经抢先挖了一勺,然後含入口中。看见这个画面,我立刻傻住了。
——我怎麽就忘了,刨冰这种东西如果是两个人吃一碗,就是不停地交换口水?我的脸立刻滚滚地烧了起来……
「怎麽不吃?」学长问。他似乎不觉得两个人吃同一碗冰有什麽需要犹豫的。
「我、我……」因为慌张,我有点语无伦次。
最後,我投降了。我整理好思绪後,慢慢开口:「学长,我还是自己吃一碗冰吧。」
交换口水什麽的……我真的无法想像。
眼前的人可是方寅学长!他对我来说,是那麽完美而不可侵犯的存在,要是他真的吃了我的口水,那感觉就像神明被我吐了口水一样,是种赤裸裸的玷污和亵渎……连我都替他感到恶心。
何况,光是想像我们共吃一碗冰的画面,我就已经觉得脸颊热到要冒烟了……不如我自己再吃一碗冰吧。比起让自己痛死,我更怕自己现在就因为心跳过快而猝死!
「那好吧。」方寅学长有些无奈地回应道,然後招来了店员,替我点了另一碗刨冰。
当我舀了一口刨冰含进嘴里,咽下去的同时,我感觉到一股沁凉直直从喉咙直达胃底,我感觉自己本来浑身的热气都被瞬间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的寒气在我体内游走。
这样的寒意令我心惊,我不自觉地把另一只手覆在小腹上,吃得提心吊胆。但又怕学长察觉我的异状,只好硬着头皮,一口接着一口咽下去。
甜腻的炼乳在我唇齿间发香,但我根本心不在焉,一点美味也感受不到,只是觉得小腹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学长不晓得什麽时候已经吃完他那一碗冰了,好整以暇地盯着我。
我被这麽一看,心脏猛然跳得厉害。我乾脆埋头吃冰,几乎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了……结果,我也很快就吃完了。
看着见底的碗,我对学长扬起一抹笑,开口说道:「我吃完了。」而我的手仍不自觉摀在小腹上。
「嗯。」学长淡淡应了一句,又问:「那,要走了吗?」
我心里是不舍的,可是吃也吃完了,似乎没什麽理由再延长我们今天的时光。於是我垂下眼睑,闷声地回答:「嗯,差不多了。」
学长表情疏淡,问道:「你知道怎麽从这里回去吗?」
我点点头,「知道。」
这附近有一家缝纫用品专卖店,我常常去那里买社团要用的东西,所以对这里的路还算熟悉。
「我待会还要到附近的书局买参考书……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可以吗?」
我又点点头,「好。」我乖顺得像一只宠物。
方寅学长站起身,我也跟着离开位子。他微弯了一下唇,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再见。今天很谢谢你。」
我也跟着扬起笑容,对学长说:「是我才要谢谢学长。再见!路上小心!」
虽然即将面临分离,心里有点不舍,但光是能像今天这样和学长一起吃东西、一起看书,我心中已经很满足了。
学长很快就离开了。而我也在他离开後,慢慢地走出刨冰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自己的下腹变得更沉,甚至开始闷痛了起来——我心想,肯定是我的月事来造访了。
越来越清晰的疼痛,让我摀着下腹、弯着腰在路上缓缓前行。
我进了一家超商,买了一包卫生棉,结帐後立刻跑进超商的厕所里。一看,果然内裤上已经出现血迹。幸好我先前用卫生纸垫着,而且目前血量也不多,没有让我当众出糗。
打理好自己後,我洗手出了厕所,又随手买了一条巧克力,坐在超商里的用餐区,准备休息一下,缓解自己的不适。
但随着时间过去,我只感觉到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下身那种黏腻的感觉也让我很不舒服,我整个人病恹恹地坐在用餐区,外头有无数行人匆匆而过,看得我眼花撩乱,眼前世界彷佛都在天旋地转。我乾脆趴了下来,也不想管这桌子乾不乾净了。
我平时来月事通常不会这麽痛的,一定是我刚才吃了太多冰,现在正在发作。我摀着小腹,感觉四周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我低低地喘着气、冷汗直流,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好像发烧一样。
正当我怀疑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我听见自己面前的玻璃被人敲了几下。
我费力地抬起眼,立刻就看见宋弥恩正张大眼睛看着我,像是不敢置信。
他透过玻璃窗对我说了什麽,但我只看见他动着嘴唇,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後来他似乎也发现了,立刻跑进超商里。
我实在没力气应付他,乾脆就静静地望着他,也没主动跟他打招呼。
宋弥恩依旧处於惊讶的状态,跑过来对我说:「学姊!好巧喔!」
我没有回答,只是睨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手里提着很眼熟的袋子——是那家缝纫用品专卖店的塑胶袋。难怪宋弥恩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刚才跑去买社团课要用的缝纫用品,刚好经过。
宋弥恩似乎察觉我不太对劲,坐到我身边,低声问道:「学姊,你不舒服吗?」他的声音很温柔,是种礼貌的探问。
我轻轻点头。
他一时没说话,盯着我半晌,才又压低了声音问:「是……那个来吗?」
他一问完,耳根子就红了。
我心里有点惊讶,他是怎麽看出来的?
「嗯,你猜对了。」我低低应了一声。
面对宋弥恩,我可以很大方地承认这件事。
但不晓得为什麽在方寅学长面前,我连说一句「我要去厕所」都感到难堪,甚至连吃冰都没办法开口拒绝……
宋弥恩的脸红了,但双眼却闪着认真的光芒,「很不舒服吧?」他紧紧皱起眉头,担忧地问。
我没有答话,只是盯着他。
他的五官即使在超商的灯光下,依然是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