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靳童以为自己做的菜多了,还盘算着明天要带饭,结果赵远晟像整天没吃饭一样,把菜汁都要舔光。
「够不够吃?」她早就饱了,今晚煮的量够她自己吃三晚了,但他放下碗,神情看着有点意犹未尽,抽了张手纸擦嘴,才说:「有水果吃就好了。」
她点头,对他露出友善的笑容:「是啊,日本的静岗蜜瓜好不好?」
他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语气有点兴奋:「好啊好啊,真的有吗?」
「有……有你个头,你以为我是你家阿姨啊?快去洗碗!」说罢她站起来,在厨房拿了双洗碗手套,他在後面收拾了餐具跟进来。
她指指锌盘,让他把碗碟放下:「伸手。」
赵远晟乖乖伸出手,他人长得高,手也大,小尾指比她中指还长,她拿着手套比划,觉得他可能带不上,便按下了他的手,自己带上手套:「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什麽?我答应过要洗的。」他拉着她的手臂:「别怕啊,我在家里也有洗碗的,不会摔破的。」
她把双手举在胸前,展示带在她手上刚刚好的洗碗手套,得到他了然的眼神,扭开水龙头洗碗。
赵远晟本想立刻说:我不用手套也可以。可是顿了顿,还是说:「我下次记得买洗碗手套,一定帮你洗。」
就这样约好了下一次的存在,刘靳童却无知无觉,只点头说好,又向冰箱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那你去削个苹果吃吧。」
他拿出一个苹果,又取了水果刀,左右张望,找不到个好伸展的地方,最终在厨房门口蹲下来,在垃圾桶上面削。
刘靳童用手臂擦去弹在脸上的水花,瞄到赵远晟的模样。她的厨房本来就小,他一蹲整个把门口挡住,可是苹果却削得漂亮,削了半个苹果皮也没断,长长地垂在垃圾桶上。
她有点恍神,每个晚上肩并肩在厨房收拾,正好是她当初幻想的样子。
「你看,我还是削得那麽好。」他举起削好的苹果,沾沾自喜地笑,递到她嘴边,她自觉地张嘴咬了一口,却皱眉扭过头说:「酸,我不要了。」
他直接就着缺口咬:「不酸啊。」然後用刀切下一小块,再递到她嘴边:「不准挑食,再吃一块。」
她抿着唇躲开,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捏着脸颊,被迫张了口,无奈地嚼着果肉投诉:「坏人。」
他拍拍她的头,然後三两口把剩下的苹果吃掉。
刘靳童把碗筷整理好,见他还宾至如归地打量着她冰箱里的东西,不禁开口问:「你不回家吗?」
他才关了冰箱门,摸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道:「要怎麽回去啊?」
於是他们两个沉默对望了五秒,刘靳童从口袋拿出手机,搜索出地铁路线图给他看:「你住得近哪个站?」
上百个站名,看得他眼花撩乱,他眯了眯眼,把手机还给她:「没有。」
「什麽没有?现在的地铁可不比我们大学的时候,可方便了,你住哪区啊?」她不相信,乾脆自己埋首帮他看。
「南区。」
「南区嘛,南区不就……,没有……」她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他,他正对她笑。
南区是富人区,对公共交通需求小,一直没建地铁,她无奈:「都这麽穷了还学人住南区。」
他摊摊手:「那我也没钱租其他地方啊。」
「你本来今晚怎麽打算的?」
「买泡面回公司通宵。」他摸摸肚子:「可是现在吃太饱不想干活了。」
她没好气地反了个白眼:「你都没钱开工通什麽宵啊?」
「接了两个兼职啊,回去画图。」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是该回了,我这周末要交货。」
她点头,跟住他走到门口,看着他弯腰穿好鞋,忽然叫住他,她转身奔回厨房,拿着一个盒子出来给他:「这个薄荷茶挺好的,提神又解秽,少喝点咖啡。」
他转过身叫住她:「童童。」
她家的灯光不太好,淡淡地橙黄打在他脸上,磨淡了他被时光雕琢过的轮廓,忽地一看好像见到了初中的他,还有些稚气的婴儿肥。
他问:「能抱抱你吗?」
她眨眼,下一秒便被他拥着,他身上还是那股好闻的肥皂味。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头上,她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很陌生的姿势,他比大学时又更高了,现在的她更像被他包裹着。
他说:「我好想你。」
她忽然眼眶一热,在他怀里点点头,伸手想回拥他,最後却只轻轻拉着他的衣摆。
她说:「我怕见到你,显得自己太不堪。」
他放开了她,她却只盯着地下。
「我现在也很不堪啊。」
刘靳童抬手抹了下眼睛,才仰首对他摇摇头,然後走近一步:「再抱一下。」
好想告诉你,活着太忙碌,我总是一不小心就以为自己已经丢失了你,回忆就是会淡淡淡淡的东西,但有时耳机里随机播放了一首老歌,发愣间在所有时光里拼命寻找你的身影。我没有什麽新的朋友,没有什麽新的兴趣,一切感触都来自讲过千百遍的旧故事,在每个不安难耐的晚上自我安慰的床前故事,每个故事都有你。
然後一觉醒来,笑容是假的,言语是假的,不敢轻言过去,怕假笑和谎言脏了千锤百链後唯一保留下来乾净的东西。
赵远晟变得真的身无分文,是从他闭着眼把所有表都交到买家手上,那钱碰也碰不着又拿了去开工开始。
他还是有抠下一点,车子加了满缸油,主要是他观察了好几天,没有同事住在那附近能捎他出入,没车子他基本上不用回家了。
陆苇知道他有钱开工,表情已有点僵硬,听到他把宝贝都卖掉了,更是艰难地保持不苟言笑的形象,趁他不注意,急步走回角落向赵老先生打小报告。
办公室里的人终於开始有工作,因为之前走了不少人,忙起来有几分手忙脚乱。
他接了一个来自开发商的电话,对方老板是他父亲的大学同学,现在想想这份企划之所以能到他手上不无其他原因。
项目经理的语气一直没有变过,仿佛泰永从来没有要求过延後开工,一切顺利且合作愉快,也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解决到这个大问题,就算几乎整个业界都在看泰永笑话。
他简单交代了两句便挂了电话,愣了愣,又拨了电话给刘靳童,响了好一会也没有人接,他看看桌上的钟,想现在她大概正忙,於是他最後发了个短信。
刘靳童的公司说大不大,关系户员工却出奇地多,有时候她宁愿一个人完成全部工作,也不想跟关系户交流。
可是生活总是不如意事更多,现在她身边坐着个叫美雪的女孩,美其名是刚刚毕业来实习的大学生,但全公司都知道她是秃头老板包养的小五还是小六。
不知道从谁那听说刘靳童没读完大学,从野鸡大学毕业的她看着刘靳童竟也多出几分傲气,说话时总有意地抬高自己,但因为老板交代,她却不得不带着美雪去见客户。
其实刘靳童也是知道原因的,公司太依赖自己,从那次老板发现她认识赵远晟之後,总是觉得她会造反,於是她去哪都会被人跟着,见什麽客户都要被盯着。
刘靳童却是没所谓,她没有想过要挖客户,更没有要自立门户,只是要应付这些无脑的监视者让她有点不胜其烦。
比如现在,坐在对方公司的会议室里,秘书小姐递上两杯热茶,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上面的大会还没开完,可能要稍稍等一下。」
「不要紧的,你先忙。」
於是不大的空间只剩下尴尬的两人,刘靳童从袋里拿出合约和资料,美雪从袋子里拿出镜子。
她看着美雪问:「资料你都看过了吗?」
美雪举着镜子补了补唇膏,完了瞄一眼她桌上的资料,对她露出笑容:「靳童姐,现在上个网就能知天下事,五分钟就能把人家公司摸底了,你那叠比字典还厚的资料还是扔了吧。」
刘靳童是看过她履历的,虽然她刚刚才毕业,可只比刘靳童小两年,大概不是重修过就是有停过学。
可是她偏偏爱把刘靳童当大妈看,说话说的像她们两相差一个世纪,刘靳童都以为自己要靠打电报通讯。
刘靳童托了托额,虽然本来就没想靠她,可得避免在人前出丑:「我劝你还是看一看,这些不是维基能出来的东西,而且网上的资料真假难辨…」
她还未说完,美雪「啪」的一声合上了镜子:「呵,多上点网就能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了。」
今天要见的是一个建材商,跟她们公司合作了好几年,今年提价太厉害,刘悦童不得不亲自约谈。
罗经理喝了口茶,手指敲打着桌面说:「刘经理,不是我们要提价,你知道今年原料贵了多少?这已经是我们最优惠的价格了。」
「罗经理,往年我不知道,今年我倒是清楚。你们在越南新开了一个厂,原料是贵了,可人工低了近四成。」刘靳童向他微笑,续说:「而且合作这四年来,我们每年取货只多不少,想必你也知道,今年政府不同部门总部都要进行外墙检查,我能保证比去年多取两成货。」
「又不一定能中标,还给人保证呢⋯⋯」美雪在那边轻声喃喃,但全部人都听到了,罗经理皱眉,刘靳童屏住气差点想捏死她。
「看来你们对中标也没有很大信心啊。」
「不是的经理,她新来的不清楚而已。」刘靳童赶紧摆手:「我们连标书都做好了,势在必得的。」
但她的说话显然没有打动到他,他看着美雪像发现了个弱点:「那麽,如果今年你们能多提四成货,我们就按这个价钱减一成。」
刘靳童对数字不敏感,她定了定神,一会才算出公司根本没可能多要四成货,就算便宜一成也划不来。
这边扬起笑容想要再商讨一下,那边美雪和罗经理已经在握手,美雪声音都带着欣喜:「老板一定会很高兴的。」
刘靳童赶紧按下他们相握的手:「四成太多了。」
「是吗?可是你同事不这样认为吧。」他拍拍桌面上的备忘录,已盖好公司印章,代理人一栏上美雪的签名洋洋洒洒。
她都忘了要怎样反应,就连罗经理离开时她也没有打招呼,死盯着美雪,盯到美雪混身不安,不禁轻声自辩:「老板说把价压下来就好了嘛。」听到减价,她还怕这功被刘靳童领了,先急急签了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