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迷路的我們妳們他們 — 迷路的我們妳們他們 CH17.

胃里好似有酸液在翻搅,眼睁睁看着与孙楟相似的那张面容、那个身体被一刀刀划破,莫以禕想起在机构的某几天,自己在地窖被注射药剂,据说是要测试伤口复原速度,所以皮鞭、利刃、烙铁接续不停地在身上留下痕迹,该说幸好药剂结果是成功的吗?不过得咬牙忍耐过那些疼痛,卧倒在地大口喘气,半晌後他就会站起身,实验再继续。老实说,他觉得什麽痛苦都可以忍受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目睹他人遭遇类似情况,莫以禕的内心无法承接这种画面。更何况,那可是生活在自己周遭生活圈里的人啊。

「乖,别哭,亲爱的小公主。」男人冷冽的语气使整个房间降低了温度,莫以禕轻颤,感受到眼泪自脸颊滑落「这种同性恋本就不该存在,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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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喜欢女生,女生喜欢男生,是天经地义的大自然法则。童话故事、电影情节、学校课本,处处灌输孩子男女须结为连理的观念,带领孩子们认识与分辨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

男孩子要时时锻链身体;不应该留长发、穿裙子;语气举止要粗旷些,小声轻柔等於没自信、没责任感。女孩们则最好去除自己所有大剌剌的行事风格,凡事优雅得体;手工艺、家务打扫、烹饪之类的都是女性的职责,别忘了,还要生育下一代;露出两耳的短发专属於男生,女生剪那样的发型就是想当男生。

莫以禕想起机构的那个小房间,实验员身穿俐落的直条纹西服、脚下踩着黑色高跟鞋,胸前是一本手绘风的绘本,微笑着询问自己是不是想当王子。

记得自己第一次回答说王子很帅气,他也想成为那个样子的时候,实验员皱起眉顿了两秒,接着又再问一次。彷佛接收到某种讯号,莫以禕模仿起眼前女子微扬的嘴角弧度,反正她也在伪装着笑容,自己回以假笑应该没关系吧?一边这麽想着,一边告诉女子他刚刚是开玩笑的。女子的表情果然因此而和缓下来,或许刚开始自我训练敏锐感与学习能力的目的,都是为了用在回答这些实验员他们所希望的答案上吧?

後来女子询问自己为什麽不留长发?这样位於肩上的头发长度实在是太有少年气。莫以禕将目光扫视过一遍女子那头能看见耳朵、比自己还要短许多的发型,笑笑没有回答。他想自己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所以眼前女子留短发大概有什麽背後原因吧?所以并不怪她、不想点出这个相悖之处。他只是觉得有些荒谬,人们总没有底线一般,建立一堆规矩以达成某方面的限制,但同时人们其实也总是没有办法遵守自己建立出来的规矩。因为这些规矩建立出来就只是用来规范别人的,对吧?

画面快转至大学时一个有关性别议题的课堂上,他记得那堂课後自己躲回车里大哭了十几分钟。当时教授说,性倾向该是由自己本人定义,没有对错、没有好坏,也没有人有任何资格对其批评。莫以禕想起小时候还在探索、什麽都还正在认识的阶段,已经被贴上了不正常与同性恋的标签。他觉得最难过的是,都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麽,却将自己这样等於有罪的观念记得很牢固。

牢固到跟孙楟在一起这件事,偶尔对自己而言罪恶感会远远超过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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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那种人」,人类应该被分类得那麽清楚的吗?他不明白,只是觉得心好疼、头好痛,没人有权否定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此刻情绪混杂着愤怒与难受,今晚已爆炸过好几次的脑袋,似乎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冲击,胀痛感阵阵不停。陷入过去记忆中难以回神的自己,泪水突然被用力抹去,莫以禕抬起头,男人面无表情的脸映入眼帘,空洞的眼神里似乎不解自己现在哭泣的原因。

「小禕,我们…」男人伸手想先卸下莫以禕身上的装备,大抵是方才拥抱时摸到了吧?反正自己当时也已经抱持着豁出去的心情,现在有没有那些防身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但指尖刚要接触衣物布料的瞬间,巨大的声响先行传达到房内,男人随即收回手瞥了一眼手机时钟。莫以禕抽了口气,三小时的时限看来的确包含不只一项游戏,但刚才的声音该不会是…这次他真的很希望自己猜测大错特错。

「该死,一不小心就玩得忘记时间,都是那女人的脸添上红色挺赏心悦目的关系。」听见这话,莫以禕认知到自己的理智弦离断裂只差最後一丝距离,玩?敢问刚刚说要惩罚的,其实是在玩吗?到底该不该放弃拯救这个自己认定为哥哥的男人?「再十五分钟就三小时,所以顶楼先开始了,这些都要清乾净才行。」

「清乾净?该不会是要…」

男人漾起笑容,莫以禕看见他清楚表现出来的雀跃,却也因此更加反胃。

「既然得清乾净,有什麽比炸掉整间旅店更快的方法呢?」

请白霠帮忙买了张新的机票,刚上飞机先行告知空服员整趟航程都尽量别打扰自己後,莫以禕裹好毛毯深深窝进座位,衬衫底下还贴着纱布的部位隐隐作痛,手腕上明显的勒痕,似乎也引来方才空服员多停留几秒的目光。但他已无暇顾及外人的反应,每分每秒似乎都会浮现孙谊失去血色的笑容,这下自己真的成为罪人了吧?孙楟得知姐姐的死讯该有多难过啊?还有什麽方法能保护身边的人们吗?自己根本就还不够强大,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想到明明就是一同出的国,却只有自己能回去,未曾晕机的莫以禕在座位上频繁地反覆乾呕,他有些分不清这纯粹是因为机舱内空气不流通的闷,还是那快压垮双肩的大量罪恶感让自己喘不过气。莫以禕掏出一颗糖果含进嘴里,是孙楟在起飞那天早晨塞到自己手中的,他当下便收在内层口袋想晚点再吃。而糖果甜味此时发挥了良好的愉悦作用,舒缓他紧绷已久的神经,似乎也因此能感受到将熊宝宝抱在怀里的柔和与安心感。他真的好想好想快点见到孙楟。

对了,现在的感觉总归一字应该就是闷吧?生理胸闷包裹着心理的烦闷,如同两天前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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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两天前的夜里,男人自顾自地兴奋、自顾自地大笑,对自己大声叫喊了句什麽,同时响起距离更近的爆炸声所以他没听清,待莫以禕回神,房间里早已不见男人的踪影。瞟过一眼禁锢自己的手铐及铁链,他心想这男人的行为大致上已经超出逻辑范围了吧?说要娶我?我还被绑在你打算炸掉的地方!是打算冥婚?抱歉,我莫以禕死也不会嫁给你!更何况,我今晚还不打算死去!表面极致平静,但他内心其实一边疯狂碎念,一边刚骂完一轮自己会的那不到三句的脏话。

这时孙谊模糊视线里的莫以禕,是个死到临头也不慌张的「怪人」,却也在心里偷偷庆幸自己将妹妹的安危交给这样的人。即使是女性也能保护人,英雄从来不曾规定是男是女。毕竟,她也是一位想尽办法都要护着孙楟的女人啊。

「孙谊!听得见吗?」发现铁链末端綑在沙发椅脚,只要自己冷静下来,将力道集中多拉几次就有机会移动到床边,莫以禕一面动作着,一面确认女子的意识状态「我先过去你那里!你能试着也往我这靠近一些吗?」

女人没有回应,但缓缓拖着身子开始移动,某些伤口还在流血,用力摩擦过地毯,暗红色的痕迹在上头晕开。莫以禕心疼地咬起牙关,奋力扯动链条及後方的沙发,他这才发现孙谊那侧的墙面就装有一个炸弹,计时器上的数字对此刻的状况实在是火上加油…

倒数八分钟。

莫以禕来到孙谊身边,女子挺起身,让他看见她胸前口袋别着的回纹针,女孩立即将其抽出解开两人的手铐。莫以禕想先找些什麽来帮孙谊止血,却被女子呜咽着扯住衣衫下摆,他伸手搀扶她起身。因为动作关系他左耳凑近女子唇边,孙谊呼出的喘息扑上来,手臂接触到的地方则体温高得吓人。其实除了孙楟之外,与其他人肢体接触还是会引起生理的防卫机制,但救人要紧,所以莫以禕将女子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打算背起孙谊一同离开这个鬼地方。

倒数六分钟。

被女子挣开推倒在地的时候,莫以禕瞥了一眼计时器,他不明白孙谊现在想做什麽,只是糊里糊涂地接下她方才塞到自己手里的小刀。

「杀了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对上了女子坚决的目光「你如果成功把我救出去,就真的成了拯救公主的王子。就没办法再说服Z相信你了。」

浴染血迹的纤细双手覆上自己的颤抖,刀尖被女子拉向她的胸口,莫以禕的视角看去已经与其相抵,只要稍稍一用力…他回神朝反方向施力想抽离…

「没关系,我带你出去…我们先出去再想办法…」

「你要保护的是我妹孙楟,不是我。所以活着出去是你唯一要做的事。」理解女孩的犹豫,但现在的时间并不允许选择障碍发生「你答应过我的。带着我只会拖累你,这样我们都逃不掉…」

「孙谊,与其浪费时间要我杀你,不如一起走,我们能逃多远是多远!」

倒数四分钟。

顿了顿,女孩看见女子快速闭上眼再睁开,一个咬牙,她无奈地笑了。

「好,一起…」孙谊的力道缓了些,莫以禕趁机甩开小刀「不要扶我。」

倒数两分钟。

幸亏房间离逃生口不远,两人好不容易来到逃生梯。用力推开门,正准备回头扶孙谊,就被那名负伤女子使尽力气地推下楼。滚了好几圈,这里嗑到、那里撞过,快要失去意识前,莫以禕听见自己费上最後一股劲大喊的声音…

「别走!」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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