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樹下的約定 — chapter.1

「抱着吧,至少会比较暖些。」

徐尹轩

公车站充斥着吵杂声,里头混合了同学间嘻笑的话语、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的鸣笛,这是车站早晨的声音。

早上六点半的等车时刻,是大家一天里难得的休息时间。

我独自一人站在角落,和其他人一样等待公车的到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论是谁,身旁都有个能聊天的对象,我却只有一本因噪音干扰而读不下去的书。

这种在人群中的落单行为,对我来说是挺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甚至说自己是长期边缘者也不为过。

毕竟我早已习惯了那种感觉,那种一个人脱离人群的感觉。

司机总是准时的在四十分时到站,我走上公车後也总是随意的找个落单的空位坐下。

望着窗外,广阔的天空映入眼帘,那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彷佛是这抹蓝太过完美,天空为了不破坏这幅美景,竟丝毫没有一朵云彩的出现。

明明怎麽看都是个晴朗的大好天气,不知道是因为心情所使,还是因为太过耀眼,总在那不经意的瞬间,感到一丝丝的压迫感。

眼看剩几站就要到学校了,我不安的情绪便随着缩短的距离逐渐涨高。

今天是我们高中的开学典礼,当我准备迈入学校大门,就清楚的感受到,畏惧已经迎面向自己扑来。

拖着不愿而缓慢的步伐,一步接着一步的向前方走去。离教室的距离不停缩短,伴随着自己的恐惧也逐渐散开,只感觉脚踝像被人绑上了铅球,越走越沉重。

刚到教室门口,就能听见一阵阵欢乐的笑声。教室里愉悦的气氛散播出来,却无法渲染到我,反而越听只会让我的心情越发低落。

「再怎麽不想进去,终究还是逃不掉的。」站在门口,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那颗心,掩饰掉原本的情绪,一脸平常的进入教室。

才踏进教室,一眼就看到好几个熟面孔。在班上,所有人都成群的在聊天,我和早上相同,只是走到唯一的空位,当个永远安静坐在他们附近的听众。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去找以前同学校的人搭话,就能解决落单这问题了。但是我并不会有去接近他们的念头,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有想靠近我的想法。

因为这里并不是我能有容身之处的地方,我和这里格格不入,这是谁都明白的事情。

「坐在那里看书的那个女生,是不是之前被七班排挤的很严重的那个吴彼樱?」有个女生看到我,转头低声询问坐在我附近的同学。

「好像是她耶。」那同学迟疑了一下,害怕被我听到,也压低音量回应。

「跟她同个班这样好麻烦哦,你会去找她讲话吗?」问话的人又说道。

「不会吧,很尴尬耶。」而我旁边的同学这麽回答。看来在认识前,我们就不可能说上话了。

「对啊,我们不要再谈那个被排挤的人好了,来聊其他事情吧。」就这样,关於我的话题被原本发话的女生结束了。

虽然已经习惯在背後被人说三道四了,但听见他们的话,在那一瞬间多少还是绷紧了神经,翻书的手也跟着顿了一下。

也就只有那一下,之後依然像什麽也没听到一样的坐在位置上,安静翻阅自己刚从市区图书馆借来不久的小说。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麽闷不吭声?」

我只会回答:「因为那是事实。」

如发问者所说的一样,我国中被全班给排挤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原因,只知道自己只是因为流感请了一两个礼拜的病假,回去上学的某天开始,班上的所有人都把我当作陌生人对待了。

最初我还会努力想去和其他人讲话,在他们聊天时努力去说个几句,但最後都是被无视掉,有时等我转身走後,他们就会遮着嘴巴说:「她终於走了,都不觉得尴尬吗?」。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体育课的自由时间,我跑去和老师说不舒服後就躲在厕所哭了整节课,直到下一节的预备钟响起,我才从厕所出来。

後面几节在教室上课时,我的头都不曾抬起,深怕一抬头眼泪就会在同学面前滑下,只敢低头看着课本上不停滴落的泪珠,以及被泪水浸湿变模糊的笔记。

每当下课,只要看到有人在附近讲悄悄话,我都会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说我、他们是不是又再嘲笑我,搞到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每秒都像被巨石压在胸口,完全喘不过气一样。

那天,是我上国中後第一次觉得来学校过的好煎熬。

虽然一开始很难接受,还会抱着想尝试的侥幸心理。但被无视了一次、两次、好几次,直至数不清後也就莫名其妙的适应了。

也许是本身的个性怕麻烦,也逐渐习惯孤身一人的情况,也就不愿去追究原因;亦或是,我害怕得到的答案,仅仅只是他们的一句「有趣」。

所以从那年开始,我的世界里就没有「朋友」这种麻烦又讨人厌的角色了。

我到目前为止的学校生活都很简单,就是过着比边缘还边缘的生活,能不引起他人注意是最好的。

例如上课时的分组,大家都会跟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而我基本上都是和老师一起度过的,不然就是抽签或被老师强制分配到某组。

通常这种时候跟我同组的人会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好点的同学大部分时间只会把我当空气,只有在操作某些事才会跟我讲话;第二种坏点的同学则是会在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在话里针对我。

对於被人暗地说来说去的这件事,我的情感已经从一开始的难过,一路被磨平到变成现在的麻木了。

所以那两个女生说的,我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了,也一点都不想再去在意了。

我无视掉他们两人的对话,转头望向离自己不远的窗户。看着那片湛蓝的天空,不禁又让我想起国中刚开学那会的某些回忆,一些难得在国中的快乐片段。

以前每当下课铃响起,我都习惯把视线移到窗外,望着那毫无底限可言的天空。在我好几年黑白的人生里,那是我觉得除了书以外,唯一有色彩存在的地方。

对我而言,天空和小说很像,总能激发出我的一些幻想。每次我都想像在天空中翱翔的滋味,像只鸟儿般去享受飞翔的快感,享受着辽阔的自由。

在那里谁也不存在,就连「我」也不例外。

下课时的妄想,总是美妙到让我不想清醒,因为一旦清醒了,就得去面对一大堆讨人厌的现实。

在那堆讨厌的现实里,不只有学校的存在,同时还包含了我的家庭。

我的亲生父亲过世的早,从小一开始我就一直属於单亲家庭的状态,我刚好是个独生女,所以童年也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

母亲为了不让我们两人过上苦日子,为了即使独自一人也要顺利抚养我长大,每天都在辛苦的赚钱。

自从爸爸过世後,我的妈妈就挑了空姐这份较高薪的职业当工作。因此她总是在各国间飞来飞去,有时凌晨出门凌晨回家,常常三天两头都不见她人,往往起床时只见到桌上的留的晚餐钱。真要算起来,几乎一个月里在家也见不到几次面。

在十六年的人生里,除去美好的那七年,其余的九年只有书陪我度过。

有时想到这些事,都会觉得自己有一点悲惨。但我总在安慰自己,对自己的内心说着:「世界上一定有比我更痛苦的人,所以我已经过得很好了,只要活着就好,即使那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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