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樊士芬拿着午餐正要走进办公室，巧遇物理老师卓子仪。
「卓老师好！」樊士芬瞄到他手上也提着塑胶袋，里面有便当和饮料。他的办公室在另栋校舍一楼，好像拿便当，刻意绕过来找她。
他腼腆笑开。「不知樊老师有没有找孟秦问交白卷那件事。」
已经过了一星期，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都快忘记这件不愉快了。
樊士芬尴尬的扬起笑容，「有找他谈过，他说考国文时，突然感到肚子痛，痛得头昏脑胀，所以没力气写考卷，时间到了，急忙交卷去上洗手间。」
这绝对是史上最扯的藉口。孟秦编的，有点蠢，但她想不出更好的藉口。
卓子仪点点头，认真回想，恍然大悟般说：「难怪那堂课我看他都一直拖着下巴，不知在想什麽，才考30分钟他就交卷，我问他怎麽那麽快交卷也没写，他就说他急着上厕所。」
樊士芬一脸别扭。这当然是他们套好的话。「嗯，肚子痛也不说，真是的。」
「喔。」他从塑胶带里拿出一杯饮料，「请你。」
「我有饮料了，谢谢！」樊士芬婉拒，因为孟秦传简讯给她，说班上几位同学合订饮料，他帮她买了，放在她办公桌上。
「那……」他吞吞吐吐的将饮料放回塑胶袋中。
樊士芬牵强一笑，感觉他还有话说，等他接下去。
他从口袋拿出两张票。「我妹妹下星期五晚上在文化中心的音乐厅，举行个人钢琴独奏，樊老师不知有没有空去欣赏。」
接过那两张优待票，樊士芬用羡慕的语气说：「钢琴演奏会？好厉害，那天有空啊。」
卓子仪开心起来。「下星期五几点比较方便，还是你下星期再告诉我时间也可以。」
「这……」她以为这两张票要送她，她才想找钢琴也弹得不错的孟秦去。「不、不好意思，文化中心不远，我可以……」
太尴尬。没想到卓老师会约她看音乐会。平常和他不同办公室交集不多，他突然约她很意外。
「樊老师，我……」身边有学生走过去他停顿一下。心跳加速。「我一直很欣赏樊老师，不知有没有机会……」
「喔。」太别扭了。樊士芬像突然想起什麽事一样，急着说：「我忘了，学务处叫我中午去一趟，我得赶快去，不知有什麽事，我先去看看，卓老师对不起，我们有空再聊。」
樊士芬将票递还他，急忙往走廊尽头的楼梯方向快步走去。
和他去听音乐会，要是被孟秦知道会将她的屋顶掀翻。可是想到这儿，心里竟然有一丝甜蜜。
「樊老师，樊老师……」他失望的接过票，在她背後喊着。
樊士芬回头，却没停下脚步。「再说好了，我先去学务处。」她尴尬指指走廊天花板，楼上是学务处，脚步飞快的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樊士芬提着装便当的塑胶带疾步爬上学务处所在的二楼，上楼後她假装走进学务处绕一圈出来，再姗姗从二楼另一边的楼梯走下楼，下楼梯时她在走廊不时张望栏杆下，看卓子仪有没有再出现，行迹鬼祟。
「喂！」正当她下到楼梯转角，扶着栏杆往外探头时，肩膀突然被猛拍一下，她吓了一跳，七魂六魄差点飞走。
看见笑嘻嘻的孟秦，她松口气，拍拍不规律的胸口说：「臭孟秦，也不出声，吓死我了。」
「我有喊『喂』，是你没听见。」他笑嘻嘻，不很正经的学她鬼鬼祟祟的动作。「你到底在看什麽？」
他将头往栏杆下探，一楼走动的清一色都是男学生，他实在不知道她在看什麽。猜测，「你不会是在闪谁？跟我说，我去帮你看看那个人在不在那里，要是在我帮你斩除。」
他挥手狂斩，模样天真又滑稽，像他十七岁的年纪。樊士芬被他逗笑，嘴里咕哝着：「没有，我哪有在闪谁。」她才不会笨的告诉他，她在躲卓子仪。没事拿石头砸脚。
「没有？」他走到她旁边，不相信的贴得很近，人来人往的她马上跳开。
她不自在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就算是从她身边走过去的学生都可以感受到。
他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又被欺负了。跟随她後面下楼。
下了楼他依然跟着，樊士芬转身说：「我要回办公室了，你跟我下楼做什麽？快回教室啦！」她打量他，发觉他比她莫名其妙，竟然跟着她走来。
「保护你啊！我看你从学务处出来一直看楼下，走路的样子也很奇怪，别别扭扭的，所以……」孟秦像诸葛亮那样托着下巴，捻着人中沉思，猜测她在躲谁？
她瞪他一眼，打断他胡说八道。
「所以……你赶快回教室准备午睡去，别再跟来。」她站住，不管身边有人走过去，在他们中间划一条隐形的线，不准他再接近，然後指指楼上，要他马上上楼回去教室。
离开前他不忘甜腻说：「饮料我刚才放在桌上了。」
樊士芬被眼前的小男生征服了，不想对他勾勒出泄露爱意的笑靥，脸颊上漾开的甜蜜却将心底的秘密倾出。她快步离去，再也不回头看他，免得，感情无所遁形。
她紧张的走进办公室，想了想，卓子仪只不过约她去听音乐会，她到底在紧张什麽？还有，遇见孟秦，干嘛心跳快的像要跳出来一样──刚才跟他实在走得太近了，希望没被别人看穿。
吃完便当，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樊士芬利用闲暇批改作文，才改了第三本卓子仪又出现了。
「樊老师，没休息？」仪表堂堂的容颜红光满面，充满自信的走过来。
「嗯。」她轻应了声，尴尬的看他一眼，眼神又回到作文簿上。看来他还没放弃。
「刚才说的那件事，不知樊老师考虑的如何？」站在她办公桌旁卓子仪笑容可掬，彬彬有礼。他在学校风评不错，也是几位未婚女老师心仪的对象。
以为方才敷衍他能理解。她别扭的笑了笑。
「樊老师那天晚上有事是不是？」他小心翼翼问。
「喔，没有。」一说出来她就後悔了。连编谎都不会，脑海里出现孟秦诡谲的笑容在取笑她。
「没有，那就好，那天我们可以先去晚餐，然後再过去音乐厅还来得及。」卓子仪拿出他教学流畅口条。
「不、不用了，我们在文化中心外面碰面好了。」她有些懊恼，感觉孟秦正在盯着她的後脑勺，她感觉後面痒痒的。
「樊老师不这麽客套，只是随便吃个晚餐，我们就这样说定，下星期五最後一堂课……」卓子仪笑容满面。
看他心情愉快，樊士芬赶紧插话，「卓老师，真的不需要，我可以自己去。」
「就这麽决定，别拒绝了，下星期五，别忘了。」卓子仪怕她继续推辞，高兴的边走边说，走远了，她也来不及拒绝了。
走出二年级导师办公室，卓子仪高兴的握拳欢呼。樊士芬来上班的第一天就惊艳四方，他老早就想约她了，可是碍於大庭广众难以下手。这回正巧「交白卷」事件，让他有机会和她频繁接触，知道她男友过世，没听过哪位老师对她展开追求，想必他捷足先登。
卓子仪走後，樊士芬懊恼起来，她不认为自己很想和他去听音乐会，一开始他说那是他妹妹的个人发表会，基於同事情谊，她想他都开口邀请她了，假使婉拒他的票，不就太不给面子。本来下意识还想找孟秦一起去，原来他计画好。
「嗨──」
从学校关起的後门旁小门走出去，樊士芬被突如其来声音吓到，心跳顿时狂乱几下。看见穿着学校蓝色西装外套，打领带的孟秦背着书包，她拍拍胸口镇定下来。「吓死了，你站在这里做什麽？」
孟秦笑嘻嘻的。「等你。」
「不怕被看见。」樊士芬为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扼腕。走在前面，孟秦跟上去。
「看见就看见，又不是亏心事。」他不以为然。偷偷摸摸谈恋爱，没必要。
樊士芬白了跟上来的孟秦一眼。「你不担心我担心，可以吗？」她看了左右来车，小跑步过马路。这里同校学生多，她必须避嫌。
孟秦又跟上去，握住她的手牵着。「今天我妈跟我爸要去参加朋友喜宴，叫我晚餐自理，你说，我们要去吃什麽？」
孟秦高挑，樊士芬矮他半颗头多。如果他脸庞少了十七岁的稚嫩，他们是很登对的。但是，孟秦被阳光照耀得略微古铜的脸庞，洋溢青春的俊容，未被岁月洗练的青涩，突显樊士芬的成熟，他们并肩、十指紧握显得略为突兀。
温暖的掌心覆盖她的小手，她本来顾忌着想甩开，可是听见今晚没人煮饭给她吃，她心软起来。
又向前走了几步，她说：「去我那里随便吃吧。」她今晚打算煮面吃，多他只是多煮一份而已。以前魏扬在时，他们也都是窝在小套房里开伙，时常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
魏扬！
忆起他，她的心还是会痛。赫然甩开紧握的手往前跑向公寓一楼的大门，胸口一阵酸楚。如果他还在，现在她身边应该是他，不是和他酷似的孟秦。
她明知道他们是不同的，可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中了什麽毒，竟然无法拒绝这种几近致命的诱惑。是孟秦强健体魄，还是他对自己执迷不悟的感情？
她知道他还年轻，终究会醒来。可是，她却仍想暂时沉浸在禁忌的爱慾里，或许这样，她才有办法让自己明天醒来依然能对着阳光微笑，才感觉不到那道伤痛在内心深处隐隐作痛。
她需要麻痹自己，因为魏扬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