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桃园机场飞往香港的班机。
秋末的暖阳肆意妄为,此时此刻坐在张叔车上的我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直到停在熟悉的店门外,我才深呼吸口气下车。
「思婷。」老姐摇下车窗唤我,「跟你的老板娘交代完後,记得帮我带杯咖啡。」我笑着允诺了。
转身推开玻璃门,雨欣姐诧异地起身迎接我,语气微扬,「电话里不是说今天要去香港吗?怎麽还在这?」
「还是想亲自道别。」我拉紧後背包,偏头微笑,「筠熙姐在吗?」才刚问起她,她便从後方休息室走出,同样讶异。
「又不是不见面了,为什麽这麽大费周章?」筠熙姐伸出手将我揽进怀,拍拍我的背。「好啦,我们等你回来,不过下次别再三更半夜哭着说要请假了。」
「唉呦,就别再提这件事了!」我羞嗔她一眼。她放开我,眼神上下打量,捧起我的脸笑得阴阳怪气,「你看看你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都看不到你的眼白了。」
「那我翻给你看好了。」我没好气地说,有人从後轻点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眼前多了一个纸袋,以及阿杰的浅笑。
「一路顺风,不用回来没关系。」
「阿杰!」我瞪他,却感激地笑。接过阿杰递来的纸袋,又与三人简单寒暄後,我便走出咖啡厅外,雨欣姐却追出店外叫住我。「小左!你有跟老师说吗?」
我一愣,摇头,「我没有亲自跟她说,但我想她总会知道我去香港的事。」
「那小海呢?」
「也没有……」
雨欣无奈地微笑,「你是刻意不跟她们说的吧?那如果她们来问我,我能透露你的行踪吗?」
「我想,她们应该不会关心的……」我苦笑。「她们都有我的联络方式,我想,她们会自己来问我,假使她们真的来问的话,可以说的没关系。」
「好,那你现在要直接去机场吗?」
我摇头。「我还要先跟我姐去个地方,之後才去登机。那我先走罗,下星期见。」
在雨欣姐的叮嘱下,我离开了遇见咖啡馆,好像也离开了自己,那颗心随着驰骋於快速道路上的银车,越来越远……
「这个咖啡师的手艺不错。」老姐的声音拉回思绪,我瞥了眼她手上的拿铁笑道,「当然,那是阿杰做的。」
「又不是夸奖你,你尾巴翘得这麽高干嘛?」
「哼,这叫与有荣焉。」
「狗仗人势吧?」
「老姐!」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张叔跳出来调停,好像总是这样的,我跟老姐总爱拌嘴,张叔时常充当和事佬,如果老爸在场的话,肯定是偏袒我多一些。
我知道,老爸一直对我很愧疚。
「是说,放在後车厢里的满天星会不会枯萎啊?」老姐的思考逻辑有时候真的让我无法理解。「……今天早上才刚买的,现在就枯萎?」
「以防万一!」
我已经懒得回她了。
海线开往山线前的最後一哩路,一望无际的蓝色水平面占据我的目光,记忆中的那抹蓝,似乎也是如此的澄澈透明。
然而这样的海,却让我想起了女孩冷然的微笑。
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昨晚我是怎麽回到家的,我只记得我一到家老姐就被我狼狈的模样吓坏了。
她问我,为什麽哭成这样?我说,我终究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三心二意,举棋不定,彻底伤透了两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非常的厌恶……而老姐的话,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她说得如此轻巧诚恳,而我,到底该怎麽做?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喜欢很多人,那也很正常——可是关於爱情,我们的心都很小、很小,小到一次只能有一个人。也许现在的你感到茫然,可是,这些都是必经的挣扎,不是吗?」
「可是……对我而言,无论是许海岑还是老师……我不敢做决定,我不想失去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唯一确定的是——无论是谁,我都没有『永远在一起』的想法。」
「你喜欢她们两个人,却没有办法爱上其中任何一个人,是吗?」
「我想是的……」
「思婷,爱与喜欢终究是不一样的,心,终会告诉你答案。」
停车、熄火,我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至少在妈妈的面前我不可以漏气,也不可以让她担心,至於这些椎心刺骨般的疼,我决定抛之脑後,顺其自然。
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花拿好,别掉了。」老姐大概是看我精神涣散,没好气地出声提醒,「打起精神,别让妈看见你这个样子,她在天上会担心的。」
我点头。
走进了墓园与园主打过照面後,循着记忆中的位置静静走向坟墓,这是我妈长眠之地,我跟老姐特别认真以待,不敢有丝毫怠慢。
走过了大厅,直接穿过回廊,印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花海,往年母亲坟墓周围总会种满满天星,今年也不例外。
「老妈,我们回来了。」
老姐轻轻牵起我的手,我反握她,握紧。蹲下身放好花束,我稍微打扫一下坟墓,也拔掉了一些杂草,待在妈的身边总让我心安。
靠着石碑,我轻轻地道,「老妈,你知道吗?我终於回台湾了,也就读了你曾教过的高中,我在曾有你身影的地方遇见了两个人,两个非常、非常好的人,能保佑她们平安吗?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想,我不会逃避了。」
合掌、拜拜,那片艳阳如此灿烂耀眼,无论身处何地,肯定能将我的心意传达给你的……
我相信,我这麽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