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个多月汪佳韵都只能趴着睡,体质原本偏寒的她背部的伤因为红肿破皮发起高烧,所以有一大半的时间她几乎都是昏昏沉沉的。
在她养伤期间多尔衮一开始天天都来报到,但几乎都让她客气冷淡的态度惹怒,甚至有几次气得当场甩袖而去,於是他出现的次数就随着争吵而减少,最近已经几乎不见他的身影。反倒是有许多人来探视她,表面上是关心她的伤势,实际上却是替多尔衮来当说客,半刻前就连喜儿也让她斥退了。
之前喜儿明明指天立誓说要掏心掏肺服侍她,而且挨板子那天喜儿也在现场,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喜儿会在这场冷战中倒戈多尔衮那方?
不远处一抹暗黑的修长身影走近,汪佳韵收拾散乱的心思,看着依文那总是平淡无波的脸,她突然觉得心情宽慰不少。
因为依文不像其他人那样多管闲事,对待她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让她相处起来没有压力。
「福晋,胡太医交代您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不适宜在屋外多吹冷风。」依文随即看了看四周。
「你是想问喜儿哪去了吧,谁叫她今天净挑些我不喜欢的话说,一气之下就赶她走了。」省得让她越侍候越心烦。
「福晋,您还在生王爷的气吗?」
「生气?我有什麽好气的?反倒是我想问你,那天王爷命你仗罚依武时,你心里可有过不愿或是愤怒?」
依文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了当,愣了一下子才回答。「属下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汪佳韵笑了,他说的是不敢而不是没有。「跟着王爷这些年,你应该很辛苦。」
「您……真的是小玉儿格格吗?」依文脱口而出。眼前的她不但肤色白皙,就连待人处世的态度都和之前打骂下人的小玉儿不同,况且她似乎听得出他话里的真正含意,这样聪慧又敏锐实在很难叫人相信她就是小玉儿。
眸光一闪,汪佳韵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我若不是小玉儿又怎会嫁给你家王爷呢?世上没有什麽是不变的,尤其是像我这种死过一次的人,个性丕变的例子更是曾出不穷,实在无须大惊小怪。」想不到在依文那一身好武艺下还有一颗细腻的心,这麽快就怀疑她是冒牌货。
「说的也是,是依文冒犯了,请福晋别往心里搁。」她完全懂得他心里的疑问,却点到为止不说破。
「没事,不过是闲话家常,没什麽冒不冒犯的问题。」
依文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没有证据说什麽也是枉然,就这样结束身分疑云的问题。「福晋对待下人如此宽容,何不也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王爷,毕竟这些日子王爷也不好受。」
「挨罚挨打的又不是他,我倒看不出来他哪里难受。」
「其实……王爷已经试着补偿,但是福晋却总是对他冷言冷语,莫怪两人最後又是不欢而散。」骄傲的王爷配上娇柔的福晋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料一吵起架来是谁也不退让,才会让这场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还没收尾。
「请太医给依武他们治伤本就是他该做的,谁叫他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这算是哪门子见鬼的补偿?!」汪佳韵让依文的话气得想翻桌,可惜桌是梨心木做的重得要死,翻不动只能作罢。
「不是这样的……王爷他……」
汪佳韵打断他,她不要再因为他牵动自己的喜怒哀乐。「好了,无论他做了什麽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听。」
见依文欲言又止,她声明在先。「如果你想和喜儿一样被我撵走,尽管忽略我说的话。」她拿起桌上的桂花糕一咬,眉头皱起来了。「奇怪,才一个月没吃怎麽味道差了这麽多?难道甜食师父换人了?」
王爷知道福晋爱吃甜食还特地从宫里调来一位专做甜食的御厨,而这位御厨也没让王爷失望,总是做出一道道精致花俏又美味的甜食讨福晋欢心,怎麽可能无故被撤换?既然做法没变师父没变,东西却变得难以下咽,原因该是出在食用者身上。
依文嘴角扬起一抹淡不可见的笑,这两个主子还真别扭,他这当下属的只好帮忙推他们一把了。
「请问福晋现在是否觉得不舒服或是想歇息了?」
「没,我身体好多了,现在也不想休息。」晒着冬日的太阳,好暖和。
很好,依文的笑容加深了,「那麽就请福晋随属下上街一趟。」
虽然不懂依文葫芦里卖什麽药,但躺这一个多月她闷坏了。「好,我们这就上街。」
只是上街回来後,汪佳韵的心情反而更加郁闷了。
看着她异常沉默的样子,喜儿连喘气都不敢大声。「格、格格……你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没,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街上开了两间新的舖子,一间是药舖一间是医馆。」
「格格指的是德韵堂和善韵堂吧,这两间舖子最近在京里的名气不小,很多人都听过。」喜儿一边回答一边观察汪佳韵的脸色,像是怕被发现什麽。「格格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今天我上街去了,发现了一些事情,觉得有哪里不对,想回来问个清楚。」汪佳韵没事地笑了笑,清楚看见喜儿脸色丕变。
她喝了口茶,在放下杯子之际重重往桌面一拍,吓得喜儿一颗本就忐忑的心险些从嘴里跳出来。「说!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竟然是唯一一个被瞒在鼓里的人,叫她怎能不怒不火?
「格格息怒,喜儿不是有心隐瞒的,而是王爷交代绝对不可对你透露此事,喜儿不敢违逆王爷的意思,只好、只好……」喜儿急忙解释,神情慌张。
「只好隐瞒我是吗?你是我的贴身丫环,却总是帮着多尔衮来欺负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格格、有没有我这个主子?」汪佳韵起身怒地再一拍,桌面上的茶杯此起彼落地跳了起来。
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汪佳韵,喜儿着实吓坏了,她跪下磕头,哭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原来那日仗罚过後,多尔衮为了想弥补汪佳韵对他的失望,将脑筋动到那群乞丐身上,不但让人去替那群乞丐治伤,还让依武挂名老板开了两间舖子收容他们在里头工作赚钱,不需要再流离失所乞食度日。
给人鱼吃不如教人钓鱼,她不得不承认多尔衮这样的做法很对,毕竟救济不是长久之计,能学得一技谋生才是生存之道。
汪佳韵放软了口气,「起来回话吧!王爷现在在府里吗?」气了一个多月也累了,既然他有心弥补,她愿意给他谈和的机会。
「王爷已经进宫好些天了,至今还未回府。」
「什麽事可以让他在宫里待那麽久?」
「回格格,喜儿……喜儿不知。」喜儿的眼神闪烁。
汪佳韵轻抿嘴角,「喜儿,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我一直待你如亲人,希望你别一再令我失望。」
眼看瞒不过了,喜儿只能据实以告。「听说前阵子宸妃娘娘的儿子意外死亡,宸妃娘娘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有人密报庄妃娘娘涉有重嫌,皇上一怒就下令将庄妃娘娘关起来。後来是王爷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查明真相,所幸一切辛苦没有白费,皇上终於相信庄妃娘娘是无辜的。」
号称蒙古第一美女,心系多尔衮却阴错阳差嫁给了皇太极,成了永福宫的庄妃,也在多尔衮心中烙下了一道刻骨铭心的痛……
只是,她怎麽觉得那道伤也彷佛烙在她心中,浮现的痛楚刺疼了她的眼。
心像是被凿出了一个大洞,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
「格格……格格……你没事吧……」喜儿唤回了她的心神。
「没事……我只是今天上街有点累了……晚膳不用准备,也不许任何人打扰,我想好好歇息……」汪佳韵若无其事地转身,淡淡地下达逐客令。
喜儿退了下去,轻轻地关上房门,下雪天的寒意渗入屋内,她没由来地瑟缩了一下,不晓得自己为何发抖。
只知道眼前的一切景像开始虚浮起来,她倔强地咬着唇,不肯承认自己受到打击,闭上眼,滑落的眼角的是多余的水气。
那不是眼泪,因为她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