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大厅里人影穿梭,本该歇息的奴仆忙进忙出深怕怠慢了贵客。
「这是您指定要的茶,请慢用。」老总管见多世面了,即使面对大阿哥也丝毫不见慌张。
轻啜了一口茶,八分热,温热却不烫口,香气清淡茶味回甘,豪格对这位睿亲王府老总管又多了几分敬意。要是没有这位总管打点府内大小琐事,相信长年征战在外的多尔衮肯定不会有这样舒适又规矩的府邸可以休憩。
有时,他会不禁想,明明自己年纪比多尔衮大又是大阿哥,为什麽总觉得样样都不如他,在他面前永远矮一截?
「这是府里的甜食师傅最新研究出的小点心,甜而不腻香浓绵密,配上茶更是一绝。」
一口大小,外皮亮泽金黄,一闻,那味道煞是诱人,一嚐,果然一如总管说的,让他忍不住再吃下第二个。「想不到十四叔的府里卧虎藏龙,连一个小小的甜食师傅手艺都能媲美宫里御厨。」
多尔衮啊多尔衮,你为什麽总是这麽好运可以找到这麽多的人才?
「回大阿哥,这师傅正是王爷从宫里请回来的,因为咱们的福晋特爱吃甜食,尤其是这味小点心她每天至少得吃上一碟。」何时曾见王爷对谁上了心?唯有这个总是爱和下人打成一片、不按牌理出牌的正福晋有此殊荣。
「能够让十四叔如此费心,是哪位福晋?」豪格这可好奇了,多尔衮的心除了庄妃,还有其他人的位置吗?
「就是咱们的嫡福晋啊!说真格的,这位福晋不仅仅是王爷疼她,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很喜欢她,老是抢着要到她跟前侍候呢!」幸好王爷将正福晋另置庄院,否则要是和其他福晋住同一屋下,只怕其他福晋每天都要喊着不够下人可以使唤了。
「小玉儿?这怎麽可能?十四叔明明就很讨厌她,娶她也是因为圣旨,相安无事就够勉强的,怎麽可能会有进一步的感情?况且小玉儿的刁蛮跋扈全科尔沁出名,下人们见到她就跟见鬼差不多,还会抢着要侍候她?老总管,我看是你年纪大了,脑袋不清楚了吧!」豪格嗤笑,彷佛听见了一件荒谬至极的事情。
「是吗?本王倒是想知道,为什麽不可能?」
四周突然陷入沉默,多尔衮不冷不热的语调听得人心头发凉,纷纷跪下喊:「王爷吉祥。」
多尔衮落座,环顾厅内,像在思索些甚麽。「都下去吧,这儿不需你们侍候了。」
奴才们纷纷退了出去,老总管殿後,在他离开前,多尔衮淡淡说了一句。「府里之事,无须对外人言。」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多嘴,尤其是关於小玉儿的琐事,更不可对外人言。老总管摸熟了他的性子,笑了笑,占有慾作祟......看来咱家的王爷这回真的得认栽了。
阖上厅门,大厅里头只剩多尔衮、依文、豪格以及他带来的两名护卫。
「刚才问你的话,还没回呢!」多尔衮嘴边噙着笑意,眼眸却如冰霜寒冷。
听到这话,豪格心底一寒,他只是把见到的事实说出来,莫非这样也惹得多尔衮不悦?看来这人根本是个疯子,喜怒无常。「豪格只是猜想像十四叔这样骄傲的人肯定不会甘心让人用圣旨逼婚,才会大胆猜测您与小玉儿处得不好。」
「哦,原来如此……可惜啊,要让你失望了,本王和小玉儿相处得十分愉快,甚至渐渐开始觉得圣旨赐婚是正确的.……还有,以前你和小玉儿的关系称呼如何本王管不着,但从这刻起,你不得再直呼她的名讳,只能称她为十四婶,因为她是我睿亲王的嫡福晋、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懂吗?」听豪格小玉儿小玉儿地喊,多尔衮心里莫名地不高兴。
多尔衮说得极合情理,但他怎麽听就是有种另外含意。那就像在告诉他小玉儿是他多尔衮的女人,你想也别想碰也别碰,就连说也说不得。
「……是,豪格知道,往後不会再犯。」再闷,他也只能忍着,毕竟他今日来是有别的任务,一开始就和多尔衮起冲突只怕事情不好谈。
多尔衮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直接开门见山。「说吧,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我军军情告急,郑亲王和多罗贝勒挡不住明军攻势,希望增兵助援。大臣们联合上奏希望十四叔率军援救,击溃明廷的八总兵。」
「是大臣希望?还是你希望?」轻轻拨弄着白玉斑指,多尔衮问得状似无意。
「虽然是我先提出,但大臣们随後接着附议赞同,可见十四叔是众望所归的人选。」豪格三两下将关系撇得乾净,还不忘把一干大臣全拖下水。
多尔衮清算手段素来残忍,羽翼未丰的自己若是和他硬碰硬较真怕是只有吃亏的份儿。
「哈,好一句众望所归啊......什麽时候本王得照着旁人的意思做事过活了?」多尔衮像是自嘲般轻笑,只是那抹笑里不见温度,有的只是讥讽和残酷。
饶是和他不对盘的豪格见了也心惊。「十四叔息怒,战况危急大敌当前,恳请十四叔以大局为重,答应出兵吧!」说完,他将早准备好的兵符帅印呈上。
多尔衮却只是静静地盯着他,脸上不露半点表情。
僵持了些许时间,豪格尴尬地缩回手,面色不善。
「十四叔此举是不愿出兵了?」贵为大阿哥的他何时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偏偏多尔衮屡次让他颜面扫地,他发誓总有一天会将多尔衮给他的屈辱加倍讨回来。
没错过豪格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阴狠,多尔衮倒是没往心里搁。毕竟,愈是强劲的对手斗争起来得到的胜利才有快感啊。
「愿与不愿,端看本王心情。」语气至此乍变,这是多尔衮发怒的前兆。
东关飘雨西关晴,阴晴难测的他心情转变往往只在转瞬之间。
「但是皇阿玛……」
「少拿皇上摆谱,本王不是让人吓唬大的!」多尔衮罕见的怒喝打断了豪格的未竟之语。
天聪二年,他与多铎奉皇太极之命征讨蒙古察哈尔部,以偏师出击大获全胜,杀古鲁台吉,因而被赐号为「墨尔根戴青」。
崇德元年,他率领水师一举攻克华江岛,俘虏朝鲜王妃、王子、宗亲、嫔妃等人,不但没有烧杀掳掠,反而下令要对这些人质待之以礼,甚至将他们交还朝鲜国王。结果,朝鲜国王立刻率众臣出城投降。
崇德三年,他被命为「奉命大将军」南征明朝,短短八个月时间,他掠山西、破济南,杀明朝总兵卢象升,然後北掠天津、迁安,往返扫荡数千里,共攻陷城池三十六座。
现今大清江山有近半是他豁着命不要拼来的,所有的战争豪格全程参与,现在竟敢拿皇太极来压制他……要他如何不怒?!
「况且,皇上之所以能够成为皇上,理由为何、原因为何,这点你自个儿心里有谱,明白得很!」
天聪九年九月他第二次出征蒙古察哈尔,临之以威、施之以谋使得林丹汗残部不战而降,进而献出中华帝国失传两百多年的传国玉玺,那是极具天命所归的象徵,皇太极也因为这颗玉玺才有办法越过共持朝政的三大贝勒坐上大清帝国的皇帝宝座。
多尔衮倏现的暴戾阴騺吓坏众人,依文心头一震随即掩饰得不见异样;豪格带来的侍卫则吓得冷汗直冒;就连豪格本身也不免一惊。
好可怕的男人、好惊人的气势……对於皇阿玛的名讳多尔衮都敢这样直接冲撞,莫非在这大清他已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一思及这样的可能性,豪格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忽然意识到之前多次蓄意挑衅没丢了性命真是万幸。
见豪格噤声不语,多尔衮也失了和他周旋的兴致。「本王乏了,你回去吧!皇上的意思我懂了,过些天本王自会进宫与会商讨。」
忍着不满和怒气,豪格准备离开,几乎是同一时间,喜儿自外头跌跌撞撞地冲进厅里,脸上满是慌张。
一身湿漉漉又呛了风,喜儿冷得直打哆嗦。「王、王爷......格格、格格她......咳咳......」话说得太急反倒被口水呛着直咳。
「何事如此慌张?」
好不容易缓过气,喜儿顾不得豪格等人在场,冲口而出。
「格格昏倒了!奴婢怎麽叫也叫不醒,请王爷快些去瞧瞧!」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沐浴时昏倒的格格拉到床榻上去穿衣盖被,但是无论她如何呼喊格格就是一直没醒来,她只好狂奔来找王爷求救。
韵儿昏倒了?方才不是还好好同他说话?
冷然的态度丕变,下一刻,大厅内已不见多尔衮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