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飘飘,檀香冉冉,相隔屏风,只见两人相对共奏清乐,正是一派清闲雅致之景。一人音拔高则一人转低,乐音和谐,默契十足。
“与姑娘一对,方知天下尚有如此雅音!”低沉浑嗓,御清绝大力相赞。
“阁下过奖,不过自娱尔尔,尚算不上什麽。”
琴箕双手压在弦上,止住最後一音。
“时候不早,吾先告辞,请。”道声请,琴箕化光而去。
御清绝静静望着相隔的屏风,若有所思。
"小姐,你方才去哪了,我一转身人就不见,可真要把我给吓死!"太罗古拍拍胸口,似还心有余悸。她不过趁小姐弹琴时去泡了杯茶,却不料人竟忽然消失。
"抱歉,让你担心了。"摸摸太罗古的头,琴箕接着道:"有甚麽事要说麽?"
说道这个,太罗古就来气,"小姐,蜃彩流送来一张信笺。说十分期待与小姐一争高下,希望小姐莫让她失望。"
十几年都输她一筹,今年便能赢她麽?
移步书案,宣纸上墨痕沥沥,只书二字。
如是。
窗外晨光好,清早空气最令人心旷神怡。琴箕起身倚在软枕上,望向窗外绽开一抹微笑。梳洗完毕,阁下渐闻人声,不多时,便喧嚣刺耳。
今日是群芳宴第三日了,过了今日,还回她小阁过清闲日子。只是不知为何,昨日总想起那名和她对琴的男子。
他的琴音里,有她不可求的自由。
心有所思,琴箕浑然不觉阁下蜃彩流已是满怀凌云志,准备一拨琵琶。
“小姐,你在晃神什麽,我都叫了你三遍了!”
回神间,忽起戏弄之心。“帮吾拿那套大红舞衣和妆奁里那副红宝石头面,再加上二十个铃铛来。”
“小姐?”太罗古半是疑惑半是惊讶,那套舞衣可是极为……不像小姐会穿的衣物啊?
“不用多说,吾自有想法。”
蜃彩流,既然你如此想与吾一争高下,那吾成全你。你要变花样,吾也奉陪。
不多时,太罗古取了舞衣来,琴箕细细将金铃勾在腰身。
替琴箕梳好最後一绺头发,太罗古看着琴箕,不由屏息。就算同为女子,小姐这副容貌依然是天下女子都艳羡乃至忌妒的。
别上一条红色纱巾,掩去半边绝世姿容。
艳红薄纱舞衣,腰身上二十个金铃,行走间便闻玲玎声响。两管水袖轻抛,就是江南女子婉约。偏生艳目鲜红又带出几分异域风情,直映得肤白如雪,更似凝脂。乌发挽成随云髻,金钗下墨发如云转绕,鬓边两绺垂发,更彰女子柔美。
异域豪迈揉入江南婉约,一身万种风情,妩媚天成。举手投足便教众生颠倒。
"太罗古,怎麽又发楞呢?"琴箕见太罗古这番模样,不免好笑。
"小姐,你这样实在太美了,甚麽倾国倾城我总算体会到了。"太罗古憨憨笑道。怎麽换了装束,便觉小姐完全不同了,连平日冷如冰玉的声音,此刻也如江南吴侬软语,酥到人心底去。
"再拿一丈白绫来。"手擎瑶池砚墨,琴箕心中暗暗一笑。待会献艺,想必太罗古会以为今日她中邪了。
闻声初响,四弦同动,恰似万马千军破阵来,蜃彩流纳天地肃杀之气,拨一曲十面埋伏。
听得一音起,琴箕将白绫系在窗棱,素白垂降间,一足点布,艳红水袖飘飞,随金铃脆响落至台上,仙姿杳然,一如洛神踏波而来。
"是琴箕姑娘!"台下牲口兴奋不已,琴箕素不争艳,未曾这般高调现身,这般艳丽装束可是第一次!
那腰那眼,只一转,就是心旌摇曳。
甫至台面,一足足尖轻画圆,同时柳腰同动,带出金铃叮当。声音恰落在蜃彩流曲子节点上,一声声压过激昂乐音。
蜃彩流一阵恼怒,曲调忽变,已是水乡小调,只冷眼看琴箕如何出糗。
手擎牡丹,琴箕凝聚内力,在脚下化出一朵朵白色牡丹,宛如花神亲临。
黑与白,红和金,四种色彩辉映,夹杂出突兀冲突的美。轻轻卷起水袖,琴箕旋舞回身之际,顺势一抛,尽展妩媚风情。腰上金铃节奏轻快,蜃彩流琴音被制,似成琴箕陪衬,只能跟随铃响而走。
凭空化弦,水袖抛收间,一下一下打在琴弦上,随琴箕游走步伐轻快弹奏。纤纤细步间,精妙无双。
楚腰款款,妖媚天成,再随金铃琴韵,勾勒世间绝代风姿。
台下牲口静立,无一人敢呼好鼓掌,唯恐吓洛神,惊花仙。分明至极妩媚妖娆,但一对上清冷翦眸,偏生生不出任何污秽心思,就怕亵渎台上佳人。
御清绝伫立楼顶,亦是为仙子绰约倾倒。
衣袂扬,舞霓裳,金铃声声留韵长。水袖抛,足尖挑,情意悄悄落眉梢。
朱粉淡淡匀,闲花处处香,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身腰。
声渐悄,袖曼飘,琴箕掌心凝劲,震碎瑶池砚墨,黑色花瓣散洒在空中,琴箕仰起头,一双眸子不经意和御清绝对个正着。初照眼,两人具是一愣,随即各自撇开头。
台下牲口只见琴箕回眸,眼波流动中艳丽天成,更带少女含羞情思,一瞥下众人心魂俱失,哪还留意琴箕动作略微僵硬。
回到小阁,琴箕坐於浴池里,玉足拍打水面。
今日一舞,简直让她浑身骨头都要散架,滴酉楼将她培养成花魁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是下了死本,可是她不爱争颜面,往昔都是一首曲子打发,谁料今日临时起意,竟教自己受了这样的罪。
"小姐,楼主赐酒。"前厅,太罗古声音闷闷禀报。小姐这才刚回阁,为何又要执行任务,瞧小姐回来後的表情,分明是如释重负,如今却又不能好好放松。
服侍小姐二十多年,何时她才能看见小姐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