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医院後立刻带着殷爱梨搭上电梯来到手术房外,门口站着许多坐立不安的成年人症焦虑在外头来回踱步着,由於皆是亲戚的缘故,殷常林对他们的面孔有些印象。
「现在怎麽了?」殷常林担忧的上前询问自己的母亲,殷爱梨亦也愁眉苦脸的看着她,毕竟电视上可是日以继夜的宣传着中风可怕。
母亲轻轻摇头:「还不知道....不过现在手术应该快结束了...,在等等看吧。」
两人坐在外头的塑胶椅上,殷常林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只因这一切过於突然而让他手足无措,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深想却又不是那麽难以接受,毕竟人总是会死的。
他第一次经历亲人的逝去还是在年幼无知的时候,而此刻,他已经明确知悉这究竟是何意义,一旁的小萝莉也罕见的沉默下来。
时间正在从指缝中流去,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终於按耐不住,悲伤的用只有身旁的人才听见的声音低语:「爱梨....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吗?」
他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萝莉,只好轻声安慰一句的回答道:「让我们静静等待吧...」
突然间,手术房的门被打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缓慢走出,众人的目光顿时一齐投射在这名男子身上,自动门阖上的那一瞬间,他平静缓慢的说道:「现在状况还需要观察....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
至少不是坏消息,殷常林不禁松了一口气。
经常见的叔叔伯伯还有父亲都立即上前询问病情的详细,母亲亦也卸下心中的重担,注意到角落中坐着的两名未成年人。
「你们....吃晚餐了吗?」她走殷常林的面前,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急急忙忙的把你们一起叫过来了。」
殷常林以淡笑掩盖内心的叹息:「不会,能够第一时间听到消息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母亲转而问向一旁低头看着地板的粉发萝莉:「爱梨肚子饿了吗?」
她沉默的摇摇头,也不怪她毫无食慾,就连偶尔才见祖母一面的殷常林也都感到惆怅无比,和祖母朝夕相处的她此刻的苦恼肯定远胜过殷常林。
「总之,今晚你带爱梨回家吧。」母亲向她打气的微笑後,又转头回去看向自己的孩子:「她一个人住在老家也不好,你带她回家吧,然後路上买点喜欢的东西当晚餐吃。」
「噢....好的。」继续待在这里也毫无助益,殷常林看向了身旁的女孩提醒一句:「走吧。」
走出医院後,明明身处在灯红酒绿的台中市区,少年仍提不起一丝的玩赏心态,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殷常林此刻才有所感悟,即使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刻,世界上的生命也在高速流逝着。
「我们....该走了。」殷常林引领小萝莉散步走回家内,这个时候与其搭乘计程车,不如安静的散心忽缓紧绷的神情。
他在此时也想起自己那份晚餐究竟是什麽下场,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搓揉在一起,正巧一旁咖哩店的曼妙香气飘入鼻尖,殷常林扭头看向小女孩:「晚餐想吃点什麽吗?」
声音凝止的彷佛深入泥沼时的黏泞,她才无精打采的回答:「爱梨...不饿。」
「不吃点....可是对身体不好的。」殷常林对小萝莉一笑,然後迳自前往一旁的小吃摊买了两串香肠。
「给。」殷常林向表妹递去手上鲜红油亮的香肠,後者瞧了他一眼,才接过香肠微不可查的啃了一口。
似乎是看出她的焦虑和忧愁,殷常林边走边以开朗的音调向她说道:「我们毕竟不是医生....也不是神明,也没办法做到些什麽。」
尽管殷常林自己内心也颇为忧愁,但当他看见殷爱梨沮丧的模样,还是觉得自己该有一点表哥的样子,做为表率激励他。
「想点别的事情吧,比如一周之後的表演。」殷常林向前走着,同时和缓的和她对话:「奶奶也不会希望你什麽都不吃的。」
似乎是想通自己的无力,又或着是厌烦殷常林的碎念,小萝莉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後,张嘴恶狠狠地将香肠数口咬下,发愤似的用力咀嚼後才吞咽下腹,转眼经就只剩下带着油污的牙签被她轻抛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殷常林哑然失笑,此刻看向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是逼近八点,打开line後他下意识的点击关心的问道:「你们安全回家了没?」
群组内纪朝薇当即回应,还能看见藏在话语中的鄙视:「都是16岁的人了,有什麽好担心的?」
陈穗荻接着关心的回应:「倒是你,中风可是不容小觑的严重问题呢。」
就连顾剪梅也用自己的方式为殷常林加油打气:「我也会替你的祖母祈祷的...!」
结果作为关心的一方,殷常林得到的反而却是来自她们温柔的安慰,他哭笑不得回应几句後便关上手机,打开已经在眼前的门锁。
娴熟的用腿踢踢鞋子高速拖鞋,殷常林打开电灯照亮阴暗的客厅,一旁的小萝莉已经驾轻就熟的上前躺在沙发上,毕竟经常来殷常林家解闷和写作业的她对这里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
「换好衣服赶快睡觉吧,明天还要练习呢。」殷常林向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她催促一句,自己则是在她慢吞吞的行动後上楼开冷气,顺带玩起电脑。
一段时间过後,盥洗完毕的殷爱梨推开了房门跑进房间,稚嫩的颈上缠着毛巾,奶白的脸颊残留着水渍,在感受到门扉吹来的冷气候当即轻呼一声:「哇....!好凉啊!」
殷常林回头一看,只见高兴似一只玩水小狗的她摇头晃脑着,没束起的粉发湿漉漉的在冷风中撒出大片水珠,不仅掉落在地,还弄湿了床单还有一旁的书柜。
「喂!不吹头发会感冒的...!浴室不是有吹风机吗?为什麽不用。」殷常林轻声啧嘴,从脚前的抽屉中拿出吹风机。
「过来吧,我帮你吹乾。」以和缓的语气招呼她过来身旁,殷常林只好当起表妹的发型处理师。
她的拖鞋因为走动而趴踏趴踏的响着,转身对向一旁的面镜,殷常林用吹风机蒸发她的粉发。
哦!」热风吹动粉发,她发出呼呼声。
「好了。」过了五六分钟,以生疏的手法将表妹的头发吹乾,他轻拍对方的肩膀任其自由行动,一头蓬松粉发的她拿出书柜的漫画书坐在床上开始细细阅读。
注意到小萝莉似乎没有自己想像中极端的变化,他也松了一口气,以闲聊度过了夜晚的时间,只见近十点时母亲仍未回家,今晚心神疲惫的殷常林也早早起了睡意。
他抱起被单便准备下楼睡沙发将床铺留给小萝莉,他可没有那麽厚的脸皮和她抢床铺睡,临走前善意提醒道:「早点睡,明天还要练习呢。」
将日光灯关闭後,灯光在房间中消逝无踪,只空留一片黑暗还有透过窗帘照入的月光。
盯着天花板,殷常林感觉自己的今夜特别难眠。
「叹....」他情不自禁的长叹一句,一股莫名的悲伤感总是徘徊在心神中不肯消逝,以前在爷爷过世的时候他还不能确切理解意义,而如今他亲眼见证了奶奶身体的每况愈下,也许这次的中风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人...总是逃不过死亡的吗?」
这个答案无疑是确切的,也因为才会想留下些什麽吧。
「呼....呼.....」殷常林摇头想办法让自己忘却这些东西,不远的高处上鼾声却已经传入了他的耳中。
殷爱梨似乎已经沉沉入眠,毕竟练习舞蹈的她消耗体力剧烈。
「想这些也没什麽用....还是早点睡吧。」将眼睛阖上放空一切,不过一会儿就进入了安眠中。
似乎是忘却了这件事而专注在演出上,时间正在徐徐的逼近演出时刻,不过祖母的病情却不见好转,仍在加护病房中持续观察,两人曾经尝试去探望,却因为时间的问题被拒之门外。
「现在的情况怎麽样了...?」带着两人来到医院的母亲关切的向刚走出病房的主治医生询问道。
「很不乐观,需要密切观察。」主治医生所说的却不是众人所期待的话语:「不排除恶化的可能,请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麻烦你了....」母亲悲伤的拿起纸巾擦拭泛红的眼眶。
「当然,我们做为医生的职责就是如此。」维持着处变不惊的冷静,主治医生礼貌的向三人点头後便跨步离去。
简直是被烟霾遮蔽一般,整家人都因为此事心神不宁,殷常林反倒希望母亲别在提及这件事,越是提出反而让人越忧心,越发唉声叹气。
「爱梨....今天你的动作有些脱节了。」在练习结束前的总结时间内,拿着钢笔的陈穗荻将手横置於身前,轻声的提醒一句:「你可是这次歌曲的主角,不专注点怎麽行呢?」
「爱梨会改善的。」两脚蹬直的她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在陈穗荻稍微纠正其他人需要修缮的小错误後,今天晚间的练习就结束了,三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气氛却格外的宁静。
「....」殷爱梨的闷闷不乐一眼可见,在这段时间内她的样子被殷常林看在心里,少年除了遗憾外却也爱莫能助。
而这种沉郁的气氛却让一向活泼外向的纪朝薇感到不是,她当即抱着後脑杓打破宁静:「今天还真是热啊........!」
「说的对阿,还真是热死了。」殷常林帮腔一声,实际则偏眼的注意小萝莉,尝试说些话让她不再如此闷闷不乐:「要不要买几支冰淇淋去去暑气啊?」
「.....」就算提到她最喜欢的零食,她仍然不发一语。
一筹莫展的殷常林又让气氛跌回了谷底,纪朝薇抽了抽眼眉,当即跑向一旁的便利商店买出三支冰淇淋,把一只交给殷常林,她又转向小萝莉并递给她:「要不要吃?」
「爱梨不想吃。」她摇摇头自顾自的继续走着。
面对此状,两人只能追上去,来到一处小巷内路灯下的少年让自己开心的笑出几声向小萝莉搭话道:「因为爱梨不想吃速食,所有今天晚餐我妈煮了义大利面呢!奶油培根口味的。」
然而回应殷常林的却是一片沉默,走入了路灯与路灯间的阴影处,背对着光芒的她突然开口询问:「表哥....知道爷爷吗?」
走在她身後的殷常林见不到她的神情,下意识的时候便搔着脸颊:「嗯...指哪方面?」
当时爷爷去世时他还记不太住事,殷爱梨更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一小片段:「嗯....爷爷很好客热情,每次都会给我一大堆零食的糖果....」
她想听的显然不是这种答案,声音流露不经意的哽咽:「奶奶也会跟爷爷....跟妈妈一样离开爱梨吗?」
她此刻的内心满是焦虑不安。
「爱梨不想要这样....!」几滴泪水滴落人行道上的地面,她既生气又无助的叫道:「要是大家都会死掉的话....那什麽要活着!」
「........」殷常林听见她的话语,顿时错愕不已,只有鞋子在路面上正在高速奔跑的帕踏声逐渐远离。
彷佛要将身心燃烧般的热风吹过殷常林的身躯,他才回过神来,即使思考良久,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纪朝薇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只是低声呢喃一句:「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殷常林叹息一声,随即向身旁的黑发少女致歉几句:「抱歉,爱梨她最近心情不太稳定。」
「你的心情也不好吧?还是别顾着关心别人了。」敏锐的黑发少女向他笑了笑:「最近可是没怎麽看到你笑了。」
「我吗.....?只是单纯忘了而已。」殷常林尴尬的笑出几声:「和大家一起经营团体的时候,我很高兴。」
她忽然间转过头来凝视着殷常林,少年被她的目光盯的有些奇怪,脸上更是一串问号,只见沉默片刻後,她突如其来的向殷常林说出一声:「谢谢。」
「?,怎麽了?」殷常林对她的话语百思不得其解。
「没什麽,只是我一直没和道过谢吧。」她转回头去脸庞稍微发红,才刚说出口就不禁感到有些後悔,但还是压抑羞怯感,认真的说道:「以前的事也是,现在团体的事也是,突然间心血来潮就说一句了。」
「受到这麽多帮助,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她又插起腰来说道。
「原来如此,我根本没在在意这种小事。」殷常林摆摆手,不禁笑出几声:「而且我反而要感谢你让我找到生活的重心呢,比起以前摸鱼的日子,现在的日子虽然忙碌,但是充实。」
「说的真对呢,要不是我,你能有这麽非凡的经历?」纪朝薇顺势傲娇的环抱双臂偏头说道,只是双手完全撑不出穷酸的胸口。
「仔细一想好像很久没有我们两个人这样独处了呢。」早已习惯的殷常林笑出数声:「毕竟平时都是大家在一起讨论练习。」
回想起一切的源头,殷常林不禁好奇的问道:「话说回来,为什麽你这麽执着台中歌剧院?」
「不然呢。」纪朝薇因为少年的疑问有些气恼:「这可是国家歌剧院....台湾的象徵,能够登上那个神圣的殿堂,难道还不足以代表自己的成功吗?」
「说的也是呢。」殷常林抓头乾笑,自己倒是没想到这一部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自我实现追求吧,不过看到她能够坚持至此,殷常林也颇感欣慰。
「所以说....我们什麽时候能登上那个舞台呢?」纪朝薇叹息一声後问道。
「很快了,如果这次演出成功的话,下一次,一定就是台中歌剧院。」殷常林自信的用手扣击胸膛。
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转角处,纪朝薇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发笑挥手和他告别:「记得要好好关心爱梨,掰掰。」
和她分别并回到家後,看着玄关处的红白布鞋,殷常林才松了一口气,走进厨房内,便看见正在清洗碗盘的母亲。
吃下几口面条後,他只觉得原本美味可口的晚餐变得索然无味,只有殷爱梨的话语回荡在脑海中。
「活着是没有意义的吗?」他暗叹一句,真没想到自己会从一向开朗活泼的她口中听见这种消极绝望的话语。
也许她并不是不懂得悲伤,只是不喜欢表露。
「老是住你房间也不是办法。」洗完的母亲收拾殷常林的碗筷时顺便交代一声:「今天趁着空档整理了阁楼给爱梨做房间,不知道她住不住的习惯呢。」
「应该会习惯的吧。」
殷常林上了楼梯间便关门倒头就睡,他只感觉今天的自己疲惫非凡。
而此刻,另一处的顾剪梅却反而因为这件事而下定决心。
今日是难得安宁的日子,顾剪梅的父母因为工作繁乱也没有吵架的心,只是安静地吃着饭菜,在这间一如既往,因为物品随意堆积而显得有些杂乱的饭厅内。
然而此刻他们却听见了许久未闻的脚步声,正是红发的少女抬头挺胸的走进了餐厅内,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们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和以前那个低头沉默不语,只会自顾自吃着然後离开的那个顾剪梅截然不同。
这一切只因为少女的决心改变了以往怯弱的气场。
「最近....我一直在练习偶像活动。」她将音乐会的两张票按在铁桌上,扫视着自己的父母沉稳的说道:「这是入场券,希望你们能够去看我的表演....」
将透亮的手从桌上缓慢抽离,她转过玲珑的身姿只留下了萧冷的赤红长发在身後摇曳:「我还希望你们.....不要再吵了。」
「一起平安快乐的活着...难道不好吗?,」在即将走出门前的最後一刻,单手扶在门框上的她回眸看向了自己的父母,镇静神色里藏着的却是悲伤的神色:「非得要因为一点小事争的面红耳赤,谁又会因此开心呢?」
她缓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内,阖上眼睛後,今晚似乎能够不带着耳塞睡一顿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