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的丧礼後,静好带着承佑去御花园走走,奶娘抱着他和跟在她後头,「秋天了。」静好看着池子里的凋谢的荷花说着,往远处一看,静好皱了一下眉,吩咐奶娘赶快回去,她小步走向荣贵人,福了福身说:「荣主子万福。」荣贵人挑了挑眉,也不让她起,她冷笑一声:「我可受不起。」静好沉默地把头低的更低。她慢悠悠地说着:「请起。」这时,她的手帕掉了,静好顺势拿起双手交给荣贵人,「主子娘娘,您的手帕掉了。」她一手无所谓的拿起看了看,「你把我的手帕弄脏了。」静好知道她存心找她麻烦,也不和她辩驳,保持沉默,弯腰单膝跪下,「娘娘恕罪。」她平静地说着。她轻哼了一声,单手指着静好,「我看你丝毫无悔改之心,来人!」她停顿了一下,拔高音量,「掌嘴!」静好顿时抬起头看向她,居然掌嘴,她也只不是个贵人,她这样做真的过了,「娘娘!」静好出声响制止她,这时,有人从後面走了过来,静好往旁一看,是妃钮祜禄氏,她穿着一件水蓝的杏花春色旗袍,头上戴了墨蓝色翡翠发梳,旁边是银色镂空浮花步摇,婉约又不失清丽,荣贵人和静好转身向她行礼,她点点示意,她笑着对荣贵人说:「妹妹,静好妹妹固然不对,但是掌嘴有失规矩,妹妹就当是为瑞儿积点福分,从轻发落吧,不如……」她转头笑着说「罚她跪个两个时辰,妹妹你说是不是?」果然不是什麽好事,静好也不愿与他们争执,遇到了钮祜禄氏,遏必隆之女,鳌拜之义女,肯定得受罪的。荣贵人甜甜地笑着,转动她那灵动的双眼,「姊姊这主意甚好。」
她叹了一口气,等他们走了,静好请平安传话给皇后,然後孤独地跪在这凹凸不平的石子步道上,跪了一个时辰,身旁经过了不少人,可每个人都头低低的,把她当成空气一般。
「起来吧。」身後温润深沉的声音响起,激得静好一身薄汗,当她看到扶她起来的太监,身上穿的就笃定是皇上了。静好转身向他行礼,不知怎麽静好特不想让皇上看到她这样子,膝盖隐隐作痛,小腿也麻了,静好仍想装作若无其事,福了福身「谢皇上。」
「皇上万福金安。」偏头一看,是皇后娘娘,她穿着一件水蓝百花蝉丝氅衣,上面所绣的有牡丹、海棠、水仙、桃花等等,百花齐放、百蝶翻飞的意象,繁华又清丽,静好知道这件袍子,平常都舍不得穿,如今她却穿着这件,嘴角微微泛起笑意。「臣妾是来看妹妹的。」她向静好走来,眼神略带紧张,「妹妹你没事吧。」她牵着静好的手,示意万福搀扶着静好。
「找太医吧。」静好看不清他的情绪,他轻拍姐姐的肩,说完转身就带着一大票的太监走了。
承佑一天一天地长大,现在她可以牵着他的小手,绕着主殿一圈又一圈,他走累了,静好就轻轻地抱起他,坐在主殿的石阶上,晒着微微西下的太阳。看着他那温暖的睡颜,静好不禁微笑,希望他赶快长大,去看看这个世界,代替她逛逛许久未去的元宵夜市集,看看城门外闪烁的星星。
静好就这样期待着,完全不知道今年静好将陪他过完他人生中最後一个新年。
康熙十一年,粉色喜气洋洋的旗装还未收起,就传来承佑得了急病夭折了。
那天天空很蓝,阳光照在身上出奇的温暖,一个小小生命就没了。当时静好和姊姊正要去看承佑时,一位负责照料承佑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紧抓着手帕跪在地上,她向姊姊磕了头,哽咽着说着:「娘娘,皇子他……」,还未说完,姐姐已经挣脱静好的手,往偏殿跑去。
踏进偏殿,一群人跪在那儿,而皇后就坐在床沿,紧紧抱着承佑,她目光没有焦点,她静静地在那儿流着眼泪,静好伸手摸着他的脸颊,明明还是温的,和平时一样的睡颜,可再也醒不来了。
突然,皇后站起,将承佑抱给静好,「你抱着他出去走走吧。」她轻声说着,像是怕吵醒承佑一样。静好不知道皇后想做什麽,可她看着皇后殷切的目光,静好用力的点点头,她抱着承佑走出偏殿,像以往一样坐在主殿的石阶上,她轻轻拍着承佑的背,偏殿传来的是姐姐犀利的质问声,那语气是愤恨和深切的自责。
「你们通通不要动,也不准哭,再哭!。」她冷笑了一声,「本宫一定会把你找出来,你等着,承佑死的时候是温的,但你给我记住!你死的时候一定冷冰冰的,没人要的。」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宫女,狠狠的说着。
当晚,静好没有到养心殿伺候,而是去了御花园,坐在小阿哥最喜欢的秋千上,手里拿了一壶酒,「这是静好为小阿哥酿的酒,以为长大可以和他一起喝的。」静好没有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的皇上,自顾自地说着,皇上没有说话,迳自拿了她手里的酒,「好涩。」皇上喝了一口,「大概时间还没到吧。」静好抬头望向天空,想起城门外的星星。
她想到昨天离开坤宁宫来乾清宫时,承佑睁着大眼抓紧她的手说:「好姊姊。糖葫芦!糖葫芦!」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昨天才和他拉勾的,说要做糖葫芦给他吃的。」
阳光洒在承佑通红的脸蛋上,微微浮出的光晕,她曾相信这就是岁月静好。
最後,她已看不清那深不见底的夜空,她突然抓着皇上的手喃喃地说:「这是不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