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風中的偶遇 — (第十四章)

匆匆忙忙搭上了飞机,嘉瑜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由早上收到关於父亲的消息开始,她整个人就彷如掉了魂魄一般。她敲打着自己的笨脑袋,心里痛駡怎能把这麽昂贵和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可是东西丢了就是丢了,现在为它不开心也没有用,只好一下飞机先立刻去到姑姑所说的那间医院找她爸吧。

在十几个小时的机程中,嘉瑜满脑子一直想着关於爸爸的事情,想起年幼时跟爸爸一起的生活情景,想起被爸爸温柔疼锡的点滴曾经,想起被爸爸大手牵着走路的安然温暖,却。。也想起爸爸忽然拉着红色行李箱离家出走的惨痛画面。。。这个幼年时刻骨铭心的记忆,在这十几年来形成了嘉瑜无法解开的一道疑问。。她想知道为什麽曾是这麽疼爱自己的父亲,可以在转眼间决定撇弃家人,从此离开我们消失无踪?

曾经有人问嘉瑜,她恨不恨这个自私无情的父亲?

她说她不恨,因为她知道父亲曾经给予她的爱是真实的,那份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内心,一直以来陪伴着她成长。她一直渴望再见父亲并不是出於恨,而是出於一道在内心只属於家人之间特别的爱。对她来説,家人是家人,一天是家人,一生也是家人,她愿意为家人献出所有,这就是她认为该对家人的爱。

她曾经偷偷梦想过,当她大学毕业後,有能力赚到钱的时候,能找回爸爸一起跟母亲和弟弟一家团聚再次生活於同一屋檐下。

不过,以父亲现在的状况。。这个梦想就只会是一个梦想。。

____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终於降落。本来记录在手机内姑姑的联络电话是没了,但幸好她还记得父亲所住的医院名字。一出闸口,嘉瑜立刻叫车直接去到医院。

带着憔悴的脸容,嘉瑜到达医院接待处。

「我是林荣宁先生的亲属,请问他在哪个病房?」

从友善的护士小姐得知病房号码,嘉瑜没有迟疑立即走过去。

『林荣宁先生』

确认病房门前挂着父亲名字的门牌,她伸手握着门柄。然而,在她正要推门之际,她突然停顿了下来。即将是她跟爸爸事隔多年後的重逢,事实上相隔十七年的鸿沟已让他们彷如变成了陌生人。

「哦?你是来探望林先生的吗?」

一名护士刚好从病房走出来。

「嗯。」

嘉瑜礼貌的向对方点了点头。

「进去吧。林先生刚才已经吃过药了,他现在醒着,你们慢慢聊吧。」

护士把门推开,让女生进到病房里头。

缓缓地踏进病房,一名被仪器包围打着点滴的中年男士正卧在病床上向门口方向望过来。嘉瑜双手执着拳头,紧张地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是。。你是。。是嘉瑜吗?是我女儿,嘉瑜吗?」

不知道该表露怎麽样的表情,嘴角努力的勾起尝试微笑,但眼泪却快要从她的眼眶掉下来。眼中看着曾经熟悉的的脸容,只是比记忆中苍老了。

「嗯,是我。」

那一个下午,嘉瑜坐在病床旁边跟父亲聊了很多很多。她把十几年来一直抑压在内心的问题通通都说了出来,父亲也一一的解释回答。

跟女儿深情剖白後,爸爸跟医生说要办即日出院手续。医生劝喻林先生继续留院,可是他也清楚明白就算继续留院医生也没办法把他医好。既然今天终於跟女儿久别重逢,他作了一个决定。

____

离开了医院,爸爸要求跟嘉瑜一起回家。这十七年来,他欠那个人一句说话。

到了家门前,嘉瑜拿出了很久没有用的一道门匙。

咔擦~

门锁突然被打开,吓到了正在家中的二人。

妈妈慌慌张张地跑到大门前,嘉仁反射式的拿起插在旁边的雨伞跟在後头,怎知道本应身在伦敦的嘉瑜正推门进屋。

「女儿?!为什麽。。」

「妈。。我回来了。。」

「姐!?」

「玉珊,很久没见。」

这一刻,正是忘恩负义的前夫和绝情的前妻,从没见过面的小儿子和不负责任的父亲,翘课逃学的女儿和严厉的母亲,被尊重疼爱的亲姐姐和惹人怜爱的乖弟弟,意料之外的重逢。

「。。。」

妈妈从没想过在十七年後的今天,这个男人会突然再次出现在他们一家人面前。

「嘉瑜,先带弟弟回房间,我要跟这个人谈谈。」

呆滞了一会儿,妈妈淡淡地向孩子们命令道。

嘉瑜和嘉仁乖乖地立刻走进睡房,把房门上。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心里担心母亲一定是要发飙了。

「那个人,就是我们的爸吗?」

坐在床上,嘉仁轻声向姐姐问道。

「嗯,他就是我们的爸爸。」

「原来我们爸是长这个样子的,我到今天才知道。」

自从父亲离家出走後,愤怒的妈妈把他所有的照片都烧毁了。所以,自从嘉仁出生以来,他都没看过亲生父亲的模样。

嘉瑜提起手,在可怜的弟弟头上蹭了蹭。

「我刚才跟爸在医院内聊了很多。」

「医院?姐,你为什麽会到医院?你没事吧?」

听见医院这种不吉利的地方,嘉仁立刻紧张起来。

「傻瓜,我没事,有事情的是爸爸。。他。。生病了。。是癌症。。。」

「。。。」

嘉仁从出生开始直到今天才第一次遇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想到那个人一出现就快要死了。

「姐,那麽你们聊什麽了?他有说当年为什麽抛下我们吗?」

像嘉瑜一样,嘉仁对父亲也没有憎恨,但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爱,而是纯粹对这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半点感情都没有。虽然他年纪轻轻,可是他却深深地理解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所带来的伤害。

「原来爸是一名专业自然生态摄影师,在跟妈妈结婚之前就已经从事这个行业。他常常被委派到不同的国家地域进行摄影,每次都要出国好一段时间,有时候是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乎一年以上。他说自从我出生後,妈妈和他总是为了他的工作而吵架,因为当妈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还在外头工作,连想要联络也联络不上。在那一天之前,他和妈妈又吵架了,妈妈要求他把工作辞退以後留在国内陪我们,但他当时无法舍弃这个职业,所以那天他按照公司的安排出差,拉着红色的行李箱离家了。」

嘉仁一边认真地听着姐姐的话,一边竖起耳朵留意住客厅那边的状况。他准备随时当妈妈发飙的时候,他就立刻就跑出去。

「爸爸他说,在四个月後他完成工作回国,他才发现妈妈已经带着我搬家了。他走遍了所有亲戚朋友们的家,没有一个告诉他我们的去向。他深信妈妈带着我回了娘家,但是外公外婆就是怎样也不让他进门,也不告诉他联络方式。足足三个月他每天走到外公外婆家乞求他们让他跟老婆和女儿见面,可是每一天他们都把他拒於门外直到他最终只能放弃。从此以後在这十七年间,他花上大部份的时间在国外,都没怎样回来过。」

敲敲敲~

「你们出来吧。」

姐弟在房间内聊着聊着,突然听见妈妈从房门外传来的声音,嘉瑜和嘉仁跟着走回客厅。本以为妈妈会因为这个男人发飙,没想到一切平静过去。

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四个人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

「你们爸有事情要问你们。」

超乎想像的冷静,妈妈缓缓地说道。

「嘉瑜,嘉仁,我想带你们出国,把我一生的技术教给你们。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医生估计顶多就一年,我想在我余下的日子好好的补偿给你们。我不是要给你们压力,你们可以慢慢虑要不要跟我出国。」

爸爸看着两名孩子认真地说道,孩子们反射式地都看着母亲的眼色。

「我跟他说好了,唯一的条件是,绝不可以毁掉孩子们的前途。你们都长这麽大了,你们自己作决定吧。」

为了让孩子们安心,妈妈补充。

————

爸爸离开後,妈妈一直闭口不言,一句也没有质问斥责突然抛下学业从伦顿跑回来的女儿。妈妈过於安静的态度,反而让两个孩子更加不自在。

当晚,两个孩子自行安排解决睡觉的问题。

「对不起啊嘉仁,我突然回来霸占你的睡房。。」

家里地方狭窄,就只有两个细小的睡房。嘉仁从小到大一直睡在客厅,直到姐姐去了伦顿留学才终於搬进姐姐的睡房。现在姐姐回来了,他当然要有风度地把睡房让出来给女生休息。

「没关系!我怎样可以让漂亮的女孩子睡客厅呢!」

嘉仁调皮地咋了咋舌头。

嘉瑜再次提起手,在这又可爱又懂事的弟弟头上蹭着蹭。

「嘉仁啊,你是怎样想的?」

不用多问,弟弟当然知道姐姐指的是关於爸的提议。

「我当然是要留在这里陪着妈,还要在国内完成中学的学业。虽说那个人是我们的父亲,但他对我来说就只是一名陌生人。妈妈才是母兼父职把我们抚养长大的,我渴望快快长大然後能好好保护及照顾妈和姐你。」

嘉仁看着姐姐,认真地回答。

弟弟窝心的话语叫姐姐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姐,不用说我也能猜到你的决定。我知道爸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你放心去吧,把妈交给我就是了!」

「嘉仁~~」

嘉瑜忍不住扑到弟弟的身上,这个弟弟实在太乖太懂事了!就因为这样,无论妈妈怎样偏心偏爱这儿子,嘉瑜还是无法讨厌他!

铃铃~铃铃~铃铃~

正当姐弟俩在亲热地打闹,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

乖巧的弟弟接了电话,然後把听筒交给了挂在身上的姐姐。

「姐,是霆邦哥。」

嘉仁口中的霆邦哥就是远在伦敦的阿洛。

『到达後要给我通电话报平安哦』

由下飞机开始,嘉瑜一直顾着爸的事情,现在才想起阿洛最後交代的话。手机不见了,之前都没有好好把电话号码背起来,联络变不方便了。。不只是阿洛。。连杰斯也。。。

「喂,阿洛?嗯,我平安回来了,不用担心。」

为了给姐姐足够的私人空间,弟弟识趣地爬回自己今晚将要睡的沙发上。嘉瑜拿着家中的无线电话,一边说着一边走进睡房。

嘉瑜心里在挣扎,百分万分的难为情,可是现在已经没其他办法,这事情就只能拜托阿洛。她深呼吸,决定把要拜托事的说出来。

「阿洛。。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一下。。」

「嗯?什麽事?尽管说。」

「因为我手机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把我家里的联络方式告诉杰。。」

「不行。」

还没有把话说完,阿洛突然冷酷的回答叫她惊讶。

「就那个人不行。怎样也不行。让那个人再次有机会伤害你,不行。」

阿洛的语气慢慢变得激动。

「杰斯他没。。」

「不要维护这个人了,他不值得你为他说好话!他早就已经有女朋友你是知道的吧!?不要再理会这个人了,在陷下去无法自拔之前,现在就停下来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为这个男人哭了!」

阿洛并不是傻子,他早就猜到害嘉瑜孤独在伦顿市中心巴士亭中哭不成声的,就是叫杰斯.利安的这个男人。虽然阿洛的行为确实自私了些,可是他绝对是出於真心真诚的想要保护及爱惜嘉瑜。

跟阿洛挂了电话後,嘉瑜呆呆地坐在床上。

凯莉.斯宾塞。。和。。杰斯.利安。。

在林嘉瑜出现之前,本应是一对的。。

想起他们俩第一次在咖啡室手勾着手的出场,想起杰斯拦着小风不让牠接近凯莉着紧的样子,想起凯莉挂着女主人的衔头为杰斯筹备的生日派对,想起在小狗茶房中凯莉说着梦想婚礼的幸福模样。。。

就如阿洛所说的,在陷下去无法自拔之前,现在就停下来吧。。。

可是,小风。。

可是,在杰斯的家里。。

可是,在泰晤士河畔。。

可是,在无人的画廊。。

可是,在圣家教堂前。。。

可是!可是!可是!!

一道又一道的甜蜜回忆充斥於脑海,嘉瑜用力地不停摇头想要把这些都通通挥去!

深呼吸。

要让理智作决定。

。。。

。。

冷静下来,理智告诉嘉瑜不辞而别是很没礼貌的行为。突然离开了伦顿,还打算离开一年之久,怎样也该。。。好好告别。。。

她拿起了无线电话,在脑海中不停地尝试回想起杰斯的电话号码,可是记忆力甚差的她怎样也无法肯定。

在电话中输入她努力下拼出来的号码,然後按下通话的按钮。

「嘟嘟嘟嘟~您所打的电话并不存在。嘟嘟嘟嘟~」

。。。

。。

她失望的倒在床上,看着手腕上的皮制手镯眼泪如决堤般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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