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樊青大爷……喜、喜欢奴家？」鱼花惊呼，扁阔的圆脸红得像颗浸满辣椒水的大包子，「真、真死相……羞死人了、羞死人了……」鱼花用两只有蹼的圆润短手遮住羞红的圆脸，拚命摇头，头上的玉枝金簪叮当乱响，两条修长的触须也跟着甩来甩去，肉须险些甩到樊青的脸。
「时……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用膳了。」樊青优雅地起身，用阖起的摺扇比向大圆桌另一头、离自己最远的空座位道：「姑娘，你先坐下来歇着吧，别累着了。」
没想到樊青带来的女人们都很识相，立刻把樊青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鱼花羞答答地坐入樊青右侧的座位。
「我……先去看看萅掌柜的情况。」樊青微笑，不急不徐地翩然走下楼。
此时丹焚已查觉到樊青的异常，眉头一挑。
一楼地上，掌柜正好恢复了大半，已能颤巍巍地站起，副掌柜也醒了。
「萅掌柜？」樊青问道，「您可歇好了？」
「好了……好了！十分抱歉，龙爷，小的现下就为您们点餐。」掌柜颤巍巍地拿着泥板与玉枝，颤巍巍地走到楼梯口，回头喊道：「犇六！醒了没？醒了就快跟上！」
副掌柜这才甩了甩头，赶紧跟上，在楼梯口前站定。
樊青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徐缓优雅地一格一格慢慢走上楼梯。
待樊青踏上楼梯，掌柜和副掌柜才恭敬地跟上。
当樊青非常缓慢地爬完楼梯，非常缓慢地走到桌边，非常缓慢地入座後，才开始点餐。
坐在樊青身侧的鱼花羞答答地不停偷瞄樊青。
点菜时，樊青仍然保持微笑，但这微笑十分诡异，彷佛黏在脸上的陶面具，从一柱香之前就没变过分毫。他点菜也点得有点断续，甚至还讲了几道重覆的菜名。
在青龙王忙着点菜时，盘鸦站到鱼花身侧，俯身至鱼花耳边，垂下眼，低声补充道：「血龙王虽然不能接近……但青龙王，你可以尽量靠近。」
丹焚瞥了盘鸦一眼，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深解主心，好个盘鸦。
鱼花眼睛一亮，羞答答地蹭上樊青肩膀，触须泥鳅般扭动着。
樊青嘴角一抽，神色自若继续点餐。
盘鸦面色如常，退回血龙王斜後方站定。
此时掌柜已替青龙王点好菜了，将以玉枝刻满菜名的泥板交给副掌柜，白着脸战战兢兢地走向血龙王，抖着嗓问道：「龙……龙爷，敢问……您要点餐了吗？」
丹焚暗红眼眸睨向掌柜，垂眼思忖片刻。
随後，他突然转头问归海道：「你……想吃什麽？」
归海的蓝眼珠瞪向他，眸底燃着恼怒与愤恨。
这才想起归海全身都被他给定住了，丹焚一点归海後颈，解开言穴，让归海能说话。
取回声音，归海咬牙冷声道：「我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拆了你的筋下酒、拔了你的骨炖汤。」
丹焚沉默。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沉默持续了很久，丹焚才转头唤道：「盘鸦。」
「在。」盘鸦应道。心下不安，想着血龙王应是要他去处置这名鳍隐。
「你喜欢吃什麽？」丹焚问道。
盘鸦一愣。
「什……什麽？」盘鸦不自觉地反问出声，问完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血龙王从来不许下属反问，更不可能再将命令说第二遍。
做好将会被切下一根手指的准备，血龙王却是蹙了蹙眉，又道：「你……喜欢吃什麽？」
盘鸦又是一愣。
「这……这……」盘鸦怔忡道，「属下……属下……都喜欢。」盘鸦难得结巴。
血龙王……竟然问他他喜欢吃什麽？血龙王从来不曾问过任何人是否喜欢什麽，更别说问自己下属了。
丹焚皱起眉，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们……种族，喜欢吃什麽？」
盘鸦一愣。种族？他们种族喜欢吃什麽？但他是混血，这是问他鸦族的那一半还是鳞族的那一半？
呆愣片刻後，盘鸦的脑袋才恢复清明。他厘清血龙王询问的顺序，看了看归海，这才明白大约是在问他鳞族……鳍隐的那一半。
「若主上指的是鳍隐……鳍隐一族喜欢的烹调方法是水分残留较多的烹调方法，如炖、煲、清蒸、汤、浸、熬、水炒、泡酿。食材方面，较为常见的则有水荨菇、鳞藻、银水菜、湿地琴花、海参苗、饢芽菜、绣线蔘、罗纱菜、青须山药、四齿猪脂、甝鸲爪、灯眼鴙足、六螅海瓜子、水澜菜、瓓櫆茎、南海息肉、落山演子、崖底方莨、湖窝窝、湤菽、沼圈。」
停顿片刻，丹焚问：「就这些吗？」
盘鸦蹙眉想了想，才道：「还有……茱芯榐。较为常见的部分就这些了。大约就是一些富含水分与凝胶质的食物。」
丹焚转头看向掌柜。
掌柜一惊，吓得脸色发青。
「记下来了没？」丹焚冷声问道。
掌柜一呆。「啊？」
丹焚眯起暗红眼眸，沉声道：「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是！是、是！记下来了，全记下来了！」掌柜惊恐喊道，拚命在脑中回忆刚才盘鸦说的那一大串。他印象最深的只有「富含水分与凝胶质的食物」这句话。
「那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是是的！小的马上就去！」掌柜赶紧冲下楼梯。到後头的伙房之前，掌柜低声对六角牛鬼说道：「犇六，去把小林的腿剁了。」
「啊？」牛鬼大惊。「这……这……可是小林应该在换班休息……」
掌柜一拍掌心，「那更好！」赞赏地点点头道：「这样下手更容易了。」
「这……这……萅掌柜，为什麽……要去剁小林的腿？」
「你傻啦？龙爷说的呀。」掌柜将音量压得更低了。
「啊？龙、龙爷有说要去剁小林的腿？」
「笨哪！你这笨脑袋瓜子，空长犄角不长脑浆！」掌柜用力拍向六角牛鬼的脑袋，「龙爷说了要富含水分和凝胶质的食物哪！」
「啊……对啦，小林是南寰海参精呀。」
於是，牛鬼提刀走向小厮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