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重……」
感觉今天的被子特别重，又特别暖和。
本来想要在一个翻滚後起身，我却发现右手被什麽东西给压得发麻，快要失去知觉了。
刚醒来的我睁眼一看，若涵姐面对着我躺在我的右臂上。
好近。
昨晚我们明明和前天一样是背靠背睡的啊，为什麽若涵姐现在会躺在我的怀里？
在我怀中的若涵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背部微微地起伏着。长长的睫毛和微张的双唇，还在睡梦中的若涵姐可爱的样子令我内心涌起一股悸动，忍不住用左手戳她的脸颊。
「唔呣～」
若涵姐皱起眉头，像是不太喜欢的样子把头歪向了一侧。
「若涵姐——起床喽。」
「唔嗯～」
我又戳了一下若涵姐的脸，她一脸不舒服的样子扭动头部，然後在靠到我的胸膛上。她像是找到了舒服的位置，露出安心的表情又没了动静。
手……好麻啊。
再这样被压下去，右手可能就要出些问题了，得赶快叫醒若涵姐才行。
「若涵姐、若涵姐。」
由於戳她的脸颊似乎没有太大的效果，我只好双手环住她的腰出力，努力地令她坐起身来。
「唔呣～」
不过，虽然成功让若涵姐坐起来了，但她还是意识恍惚地瘫在我的身上。
「若涵姐，起床喽」我把头靠在若涵姐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唔……小春？你怎麽会抱着我？」
若涵姐微微睁开了双眼，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你终於醒来啊，若涵姐。因为不管怎麽样也叫不醒你，我的右手又快要被压到没有知觉了，所以我只好试着让你坐起来。」
「抱歉啊，小春。因为半夜醒来後睡不着，感觉小春的怀里应该很舒服，就忍不住钻进来了。你的手没事吧？」
若涵姐从我身上爬了起来，坐在我身旁。
「好像没有感觉了，该怎麽办才好？」
我试着举起我的右手，但我的右手却毫无反应。
糟糕，感觉状况有些严重呢。
我用左手轻捶了右手几下，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有一个好方法喔，小春你的手给我。」
若涵姐抓住我的手臂，举到和她的脸差不多的高度，不发一语地盯着。
「等等，若涵姐。你要做什麽？」
「啊～～呣」若涵姐突然朝着我的手咬了下去。
「好痛！若涵姐你干嘛咬我啊？」
我迅速抽起右手，用左手揉着刚刚被若涵姐咬，现在还留有齿痕的地方。
「哎嘿嘿——好好谢谢我吧。你看你的手不是好了吗？」
「对欸。谢谢你，若涵——不对吧，就算你不咬我，待会儿还是会自然恢复吧。」
我用手刀劈向若涵姐的额头，她有些害怕地闭上双眼。
不过手刀在半空中就瓦解了，我张开手掌搓揉她的头发。
「我就知道小春对我最好了，一定舍不得打我的。」若涵姐抬头看着我，露出顽皮的笑。
「恩，或许有一点吧。」
「小春。」
若涵姐收起了狡黠的笑容，严肃地看着我。
「怎麽了？」
「你真的没有什麽想要在消失前做的事呢？要认真回答我喔。」
「好像没有什麽特别想做的事，我觉得像现在这样就很幸福了。那若涵姐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吗？」
「我想要和小春一起去淡泊河边骑脚踏车。」，若涵姐在这麽说後扭头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了啊，今天好像有点晚了，现在这个时间太热了，明天再去吧。」
「那我们还是先去吃早餐吧。」
「嗯，走吧。」
※※※
在距离我家不远的早餐店买了油条和豆浆後，我和若涵姐缓缓地走到了大约两年前来过的公园，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
已经有些年代的小公园什麽也没有，只有两座荡秋千。虽然今天是假日，却看不见什麽人影，只听得见唧唧的蝉鸣声。
当我们正在吃早餐时，一阵风吹来，鹅黄色的小花如雪一般掉落在若涵姐和我的身上。
抬头一看，阳光和鹅黄色的小花相映成辉，伴随着风的吹拂，从空中飞舞而下。
「这是台湾栾树的花喔，小春。它的花语是热情、开朗和朝气。呼——」若涵姐一面向我说明，一面把掉落在身上的小花放在她的手掌上，轻轻地吹了出去。
「若涵姐，你还真厉害，竟然懂那麽多的花语。这些也是你的父母亲告诉你的吗？」
「不是喔，是因为我从小就对花语很有兴趣，所以自己去查询的。」
「是这样啊。」
「等会儿你吃完之後，我们再一起去荡秋千吧。」
还真是壮观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我抬头看着头顶那片开满金黄色花朵的帘幕时发呆时，若涵姐突然站了起来。
「吃完了吗？」
「恩，走吧。」
来到荡秋千旁，我们一人选了一个坐了下来，用脚蹬地面让秋千前後摆动。
映入眼中的光景随着秋千的摇晃而改变，微凉的风吹拂在身上，能感觉已经入秋了。
虽然是同样的秋千，荡的感觉却和几年前截然不同。
我们两人就这样不停地荡啊荡，在这远离尘嚣的公园中享受着这份宁静。
晃着晃着，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令我很不解的事。
「若涵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看向我，将一搓遮住脸的发丝挽到耳後。
「恩，问吧。」
「为什麽你会挑那种奇怪的时间点告白？」
她错愕地看向我，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感觉那时候要是不说些什麽，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小春了，没想到竟然没用呢。」
「那还真是抱歉阿。」
我尴尬地抓抓了抓後脑勺，若涵姐则没说什麽地转头继续荡秋千。
在不知过了多久後，头顶的阳光被厚黑的积雨云给遮蔽。
若涵姐从秋千上下来，双手放在头上遮雨。
「小春，好像开始下起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
听见若涵姐的话，我也跟着下了秋千。
我掌心朝上地伸出手，细细的雨丝滴落在手上。感受着打落在身上的雨水，我突然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若涵姐。」
「什麽事？」
「能够答应我一个任性的要求吗？」
「什麽要求呢？」
「可以陪我一起淋雨吗？」
她先是露出了有些困惑地神情，然後点了点头。
「好啊……如果小春这麽希望的话。」
「不过……若涵姐的感冒才刚好，没有问题吗？」
「如果我又感冒的话，可以麻烦小春吧？」
她向我身旁走近了一步，抬头望向我。
「恩，交给我吧。」
「那就没问题了。」
若涵姐露出微笑，然後张开双臂在雨中慢慢地旋转。
滴……答……滴……答……
我像若涵姐一样张开双臂，试图感受着雨水滴落在身上。但才刚过不久，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渐趋猛烈的雨势打击在身上，我和若涵姐一下子就全身湿透了。
「我後悔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雨吧。」
「我们去那里躲雨吧。」
我顺着若涵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位於公园的对面有着一家有屋檐的店舖。
我们两人用手摀住头部，快速地小跑步来到了建筑物的屋檐下。这栋建筑物有着手绘风格的白色外墙，隔着窗户看进去，能看见典雅的木制桌椅和简单的装潢，看起来像是一家咖啡馆。
「……」
剧烈的雨势看起来在短时间内不会停止，但是看着眼前菜单上餐点高昂的价格也让我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祈祷着雨能够赶快停下来。
「小春，我们不进去吗？」若涵姐疑惑地看着呆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的我。
「若涵姐，那个……对不起啊，我的钱不够。」
还真是难堪啊，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去打工了。
「没问题喔，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不是已经说好了下次一起出去玩由我来付吗？」
听她这麽一说，我想起了我上次和她在看电影时说的话。我都已经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她还记得。
「可是……若涵姐你经营花店也没赚到多少钱吧。」
我带着顾虑的目光看向若涵姐，但她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後，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咖啡馆。
「别担心，一切就交给姐姐吧。」
一进门出现的穿着棕色工人服围裙的服务生，她带领我们来到从门口向左数来的第二张长桌。
我和若涵姐面对面地在沙发区坐了下来。
「小春……你想要点些什麽呢？想吃什麽就点什麽，尽量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喔。」
若涵姐将笔放在菜单上，两者一起从桌上推了过来。
「恩……」
虽然若涵姐这麽说了，但因为不是用自己的钱，看着高单价的菜单什麽也点不下去的我，最终只点了一杯冰咖啡。
而若涵姐则神秘地拿起菜单在上面画记着，不让我看见她到底点了些什麽。
装在优美曲线型玻璃杯中的冰咖啡很快就送来了，我一边盯着若涵姐一边啜饮着咖啡。
一滴水滴沿着她脸颊的弧线滑落，最後从下巴滴落到她白皙的锁骨上。淋湿的若涵姐有种异样煽情的魅力。
「小春，你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啊？我的脸上有什麽东西吗？」若涵姐脸上浮起了红晕，有些不自在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没什麽。」
我也察觉到自己这样盯着她看很是不妥，於是将视线转回了自己的饮料杯上，看着那附着在杯壁外缘众多的水珠。
「小春，你的咖啡能够借我喝一口吗？」
「没问题。」
我抽起一张卫生纸，把吸管擦乾净。
「小春你在做什麽？」
「因为我刚喝过了，所以在给若涵姐喝之前要先弄乾净。」
「这样啊。」
若涵姐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将咖啡接了过去。
「怎麽了吗？」
我不解地看向若涵姐。
她低头拿着吸管以绕圈圈的方式搅拌着咖啡，上头的冰块互相碰撞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响。
「没什麽。」
若涵姐眼神向上撇了我一眼，然後吸了一口咖啡。
「好苦——」
若涵姐的眉头缩了起来，吐了吐舌头。
我将咖啡拿回自己这一侧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伴随着有些果香的咖啡味包覆了舌尖。
不苦啊，很好喝。
「很苦吗？我倒是觉得还好啊。」
「真的很苦，小春你不加一点糖吗？」
似乎是为了消除口腔中的苦涩味，若涵姐从桌上的白色罐子捞出了一些砂糖放在手上，然後一口气将它们放入口中。
有那麽苦吗？
我看着此刻像是孩子一样的若涵姐，觉得有些可爱。
「不用了，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若涵姐的餐点不久後也送到了，一道又一道的甜点很快占满了整张桌子。
「若、若涵姐，你怎麽点了那麽多？」
看见已经快要没有空间让我放下咖啡杯的桌子，我吓了一跳。
「难得来一次咖啡厅嘛，而且以後可能也没机会再来了。因为每一种看起来都很好吃，所以我就把每一道甜点都点了一份。」
若涵姐吸了一口摆在她面前，洒满了棉花糖的巧克力奶昔，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呣～～好好吃喔。小春也一起吃吧。」
若涵姐一边说着一边切下了一块看起来像是抹茶蛋糕的甜点放入口中。
「我就不用了，谢谢。你吃就好，我不太习惯吃甜食。」
「来，吃嘛——反正点了那麽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看着若涵姐放在我面前，已经插上了甜点的叉子犹豫了一下。
若涵姐突然认真地叫了我一声。
「小春。」
「什麽……唔……」
话没说完，若涵姐就趁着这个机会把手上的叉子塞进我的嘴里。
馥郁的抹茶香在舌上绽放开来，接踵而来的是淡淡的炼乳味，搭配上有点像是冰淇淋的浓郁口感。
出乎意料的好吃呢。
「怎麽样，好吃吗？」
若涵姐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我。
「不错。」
我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而她则是摆出了一副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对了小春，你知道吗？」
「知道什麽？」
若涵姐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芒，摇晃着手上的叉子说：「这支叉子是我刚才含过的那支喔，所以这样子我们应该也算有间接接吻过了吧。」
间、间接接吻？
我用手摸着自己的嘴唇，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叫声。
「唔……」
「嘻嘻……小春的反应还真有趣呢。」
若涵姐看着我窃笑，然後把手中的叉子塞进我手中。
「来，接下来换你喂我了。」
因为叉子刚才已经放进了我的嘴里，所以我抽起一张卫生纸，打算把叉子擦拭乾净。
「不可以这麽做喔，你这样是犯规。」
若涵姐把我手中的卫生纸给抽走。
「为什麽？」
我疑惑地盯着她。
被我认真地盯着，若涵姐的眼神开始漂浮不定，四处转呀转，不敢直接和我的目光接触。
她双手放在大腿上，向内互相靠拢，然後低下了头。
「因、因为……只有小春一个人有接到吻，这样子对我……对我不公平呢。」
若涵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後变得像蚊子叫声般快要听不见了。
这个话题明明是若涵姐自己提起的，她却先害羞了，害我也跟着害羞起来。
「那，若涵姐。啊——」
我也插起一块抹茶蛋糕，颤抖地举到若涵姐的嘴前。
「啊～～呣。」
「怎麽样，若涵姐？」
「很、很好吃。」若涵姐的双颊染上一抹绯红，低下了头。
我为了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看向窗外。窗外的雨似乎减弱了一些，但看起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那个，小春。」
听到若涵姐的呼喊，我把头转回来重新面向她。
她的脸似乎已经没有这麽红了。
「你有感觉到想要笑了吗？我在吃甜点时总是觉得很快乐。所以我想，要是小春也试着吃吃看，或许就能够笑出来了。」
「我不知道，试试看吧。」我试着控制着像是像是神经和大脑以断开连结，不属於我自己的嘴角。
「若涵姐，我这样子有在笑吗？」
我维持着脸颊和嘴部用力的动作。
若涵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她在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後给出了答案。
「好像……没有呢。」
「是吗？那也没有办法呢。」
虽然本来我就不抱有任何期待，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赶到灰心。
「不、不用感到难过喔。不管要用什麽方法，我都一定会让小春笑出来的。」
若涵姐担心地看着我，拼命摆手想告诉我这并不是最後的机会。
「我已经不在乎能不能笑了。不需要那麽拼命也没关系啦，若涵姐。」
我整个人向後一躺，头靠在了沙发松软的椅背上，看向悬挂在桌子上方，和花店中的灯有些相似的黑色吊灯。
「这可不行，我可是已经答应过小春了。」
我眼神向下一瞥，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说着在我露出笑容前她都不会放弃。
怎麽事情一和我有关，她就会变得如此固执啊。
有那份心意我很高兴，不过我只要能看见你露出笑容就够了，我自已……无所谓吧。
我看向桌上那些她说能让她露出笑容的甜点，很多都已经随着时间融化，失去了原本美丽的外观。
若涵姐从吃完那口蛋糕到现在都没碰其他的餐点，一直认真地在和我对话。
「若涵姐你还是先别说话了，赶快吃吧，你的红豆冰淇淋都已经融一半了。」
「啊！我怎麽都没发现呢。」
「若涵姐你加油吧，还有一整桌甜点在等着你。」
「小春你也得帮忙吃一些，这麽多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好吧，不过我只吃一点点喔。」
在吃了刚才的抹茶蛋糕後，我发现自己似乎对甜食没有想像中那麽排斥。
不如说，因为是她喜欢的事物，所以也想试着去喜欢吧。
若涵姐在说完之後，从容易融化的甜点开始吃起，我则是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捧着脸颊不停说「好好吃」的她。
虽然若涵姐这麽说，不过最後她还是一个人把绝大部分的甜点给消灭了。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向後靠在椅背上，摸摸自己的肚子。
「好幸福喔，小春。」
在若涵姐脸上的，是和窗外被雨洗过的天空一样澄澈的笑容。
「很幸福吗，这样就好。」
如果一直看见这样的笑容，我应该很快也能够学会怎麽笑了吧。
我们俩坐在咖啡店内，听着舒缓的音乐休息了一下。
「小春，我们走吧。」
「恩。」
在结完帐後，我和若涵姐带着快要被撑坏的肚子徐徐走出了咖啡馆。
「呐，小春。我们去看海吧。」走出咖啡馆後，若涵姐突然抛出这麽一句话。
「看海吗？我没问题啊，只是这附近没有海。若涵姐你想到哪里去看呢？」
「我想要去北宁湾看海。不会很远，从这里大约坐一个半小时的电车就能到了。」
刚走出店内时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大约四点半而已。既然不知道回去要做些什麽，那就照着若涵姐的话去海边吧。
「那就走吧，不过我不知道要怎麽去，所以若涵姐你要带路喔。」
「放心地跟在我身後吧。」
在大约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车後，蔚蓝的海岸线便逐渐浮现在眼前。
一走出车站，就能够闻到带着点腥味的海的味道。黄昏下，能看见海边有几道稀疏的人影。
「到了到了。小春，往这里走。」
「若涵姐，等等啊。」
我连忙追向兴奋地朝大海的方向跑去的若涵姐。
若涵姐在潮间带旁停了下来，什麽也不说，就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大海。我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被黄昏染得有些带红的浪花依次又一次地拍打沙滩，卷走沙滩的细沙。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听着海浪拍击岸边发出的声响，彷佛就能带走所有的烦恼。
「小春……」
若涵姐看着大海，叫了我的名字。
「什麽事？」
「我觉得当初生病好像也不错呢，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和小春相遇了。」
我看向她的侧脸，因为海风的吹起了她的发流，耳朵和侧脸的线条完整地露了出来。她那专注的神情看得我有些入了迷。
「是吗……我也这麽觉得呢。」
「为什麽这麽说呢？」
「如果不是因为经历过同样的痛苦，我想那时候我也不会跑回去帮若涵姐了吧。如果把那段痛苦当作和若涵姐相遇的代价，那麽我觉得很值得。」
在我说完话後，若涵姐突然雀跃地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怎麽了吗，若涵姐？怎麽突然那麽开心。」
「没什麽～」
若涵姐挽着我的手臂，带着我沿着海岸线慢慢前进。
走着走着，若涵姐忽然松开手，蹲下身在沙滩上移动，好像在寻找着什麽。
「若涵姐，你在做什麽？」
「我在找贝壳，我想要带一个回去做纪念。小春要不要一起来找呢？」
「好啊。那这附近交给若涵姐，我去远一点的地方找。」
我走到了离若涵姐有段距离的地方蹲下来，也开始寻找起要带回去做纪念的贝壳。
我很快就决定好要带走的贝壳，拿起一颗扇形贝壳回到若涵姐身旁。
若涵姐一一地拿起不同的贝壳仔细观察，又放了下来，好像都找不到她中意的。因为感觉里若涵姐挑选好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我在若涵姐身後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阵子，若涵姐双手捧着什麽小心翼翼地小跑步过来，像是要展露自己珍藏的宝贝般在我面前缓缓摊开手掌。
「小春，我找到了。你看，很漂亮吧。」
在若涵姐手上的是一块没有缺损，还有着可以称为完美螺纹的乳白色贝壳。
「的确很美丽呢。」
「是吧。小春，你的衣服有口袋吗？」
「恩。」
「那我的贝壳可以先放小春那里吗？我的衣服没有口袋。」
「可以啊。」
我站起身来，将若涵姐手上的贝壳拿了过来，和我自己选的那块一起收入口袋。
「小春，我饿了。」
「那若涵姐，要走了吗？」
天色已暗了下来，海滩上除了我和若涵姐外看不见其他人影。萦绕在身边的只剩下海风吹拂呼呼的声音。
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夜幕上，照在幽深的大海上，模糊的倒影发出盈盈光芒。
「再一下子，我还想再看一下大海。」
「嗯……」
片刻後，若涵姐转过了身，背向大海。
「小春，我们走吧。」
「心满意足了吗？」
「嗯，我们回去吧。」
※※※
回程的电车上只有少数几个乘客，我和若涵姐挑了两个相邻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坐上椅子，若涵姐的头便开始摇晃，眼皮一阖上就又睁开，但很快又再度阖上，似乎在努力抵抗着睡魔。
「若涵姐，你先睡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嗯……那麽就麻烦你了，小春。」
北宁湾的附近没有高楼大厦，视野很良好。沿途中只有白色的路灯和矮小民房中的灯火在黑暗中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
「呼……呼……」
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从一旁传了出来。
睡着了吗？
若涵姐的头朝旁边顿了顿，接着一股重量从我的肩膀传来。
好想睡啊。
若涵姐靠到了我的左肩上，她淡淡的发香篡入我的鼻腔，怂恿着我进入梦乡。
不行，要坚持住。要是一不小心坐过站就糟糕了。
一路上我强迫着自己维持清醒，终於撑到了列车抵达目的地。我轻轻摇醒了若涵姐，牵着仍睡眼惺忪的她走出了车站。
「若涵姐，你刚才不是说你饿了吗。想吃些什麽呢？」
「不知道诶，好累喔。小春，你决定吧。」
若涵姐揉了揉眼睛。
看来是真的累了阿。
「那就看回家的途中有什麽就吃什麽吧。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去淡泊河。」
「嗯……」
因为若涵姐已经累坏了，我们在沿途的小吃店中随便吃些东西，便回去我家了。
「浴室让你先用吧，洗一洗赶快去睡。」
我摸了摸正躺在我床上的若涵姐的头。
她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眼睛满足地眯成了一条缝隙，看起来三秒内就会不省人事。
「你先吧。流了满身汗，整个人臭烘烘的。」
我有……这麽臭吗？
虽然知道若涵姐是因为贴心地想让我先去洗澡，但听见她说的话还是让我有些受伤。
「那我就先去洗瞜。」
「快去吧，快去吧。」
若涵姐没有看向我，随意地挥挥手似乎是叫我赶快去洗。
「谢谢你，那我会尽量快点的。」
我快步到衣柜拿要换洗的衣物。
「没有关系，你就照自己平常的步调来就行了。」
若涵姐的声音从後面淡淡传来。
我拿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脱下衣物後走进了淋浴间。一将水龙头打开後，舒适的热水就从莲蓬头内冲了出来。细细的水柱打在肩膀上，满满疲劳随着水流的流逝一起被带走了。
我看向眼前的磁砖墙，当初用血画出天秤的地方乾净地没有一丝污痕。一直到了现在，这一切还是像梦一般没什麽真实感，只是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一点由身体深刻地记着。
只剩下……五天了阿。
虽然在若涵姐身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这几天我内心一直有点淡淡的後悔。
会不会即使我不这麽做也能让若涵姐看见这个世界呢？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这种想法还是时不时浮上心头。
死亡，究竟是怎麽样的状态呢？
我才不会後悔，我才不害怕。
总觉得水温降了几度，似乎令人觉得微微发冷。
我察觉到此刻自己正抱着胳膊颤抖。
好可怕，好可怕，我……害怕得不得了。
现在就要想到她身边。现在就想用力地抱紧她告诉她我其实怕得要命。
碰——
一股激流般的情感从心底喷了出来，我猛地拉开了淋浴间的门，它用力地撞上了一旁的墙又小幅度地弹了回来。
我抬腿夸出淋浴间，却在脚掌触碰到地面前的最後一个瞬间收了回来，缓缓地重新拉上淋浴间的门。
才不可能这麽做吧。
这麽做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她一定会自责地不得了。我希望在最後几天看见的都是她开心的样子。
我站到了莲蓬头的下方，让热水直接不停地淋在我的後脑勺，吸满水的头发由於地心引力带着整颗头向後仰，我闭上眼任凭炙热的水流从脸上滑过。
这样就行了，这样就不能够思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不想离开。
总觉得得让热水不停浇注在脑袋上，使自己处於头脑发热无法思考的状态，才不会有一种空虚的恐惧感袭来。
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时，已经是四十分钟後的事情了。我看向我的床，若涵姐面对着墙壁静静地侧躺在床上。
明明告诉了若涵姐会尽量快点，今天却反而洗了特别久。
「抱歉，让你久等了。轮到你瞜。」
我在呼喊了若涵姐後，拿起吹风机吹起头发。不过若涵姐直到我吹完头发来到她身边时，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若涵姐、若涵姐？」
我轻轻摇动她的肩膀，但她还是毫无回应。
睡着了吗？那就让她好好睡吧。
我在她的身旁侧身躺下，一只手穿过她手臂下的空隙，身体和她保持一些距离，只用手臂轻轻搂住她的腰。
虽然其实想用比现在大上千百倍的力气紧紧抱住她，不满足地想要用胸膛来感受她後背传来的温度，但是那样子一定会弄醒她吧。要是她真的醒来，一定会发现我的恐惧吧。
因为若涵姐她就是那麽的温柔的人啊。
「既然你已经睡着了，那麽我稍微说些想说却不能说的话也没关系吧。因为一直以来，会好好听我说话的人就只有若涵姐了。」
我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放在若涵姐的後脑杓上，抚摸着她的头发。
「其实啊，这几天我曾想过会不会即使不做这笔交易，也有其它的办法能让你重新看见，开心地露出笑容呢？我知道这麽说很卑鄙，但我啊……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啊……想看看你生气时的表情。如果可以，我想把你取回家，想和你成为真正的家人。」
我将穿过若涵姐腋下的那条手臂抽了出来，撑着身体看着她的脸。月光的照耀下，她修长的睫毛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声微微颤抖着。
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刚才心中的万千纠结在此刻暂时都被抛开了。
有若涵姐在身边，我到底……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但是啊，这也没办法。毕竟我太喜欢你的笑容了，只要你能够继续露出笑容，我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了呢，所以最後几天……请你继续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吧。」
此时的我，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在挂着傻气却又无比温柔的微笑。
我看向她那微微张开，水嫩的双唇。慢慢垂下头，在快要碰到的最後一刻微微偏过头，唇瓣在她白皙的脸颊驻足了一阵子。
「抱歉，擅自亲了你。不过……你的嘴唇还是留给能够陪你走一辈子的人吧。」
双唇离开若涵姐的脸颊时，她的眼皮似乎跳了一下。
是错觉吧？
我仔细看向若涵姐的脸，此时的她依旧睡得如同我亲她前一样安稳。
只是我看错了吧，那似乎只是窗外月光造成的光影变化罢了。
我重新躺下来，轻轻搂着她。闻着她头发的香味，很快地就进入了梦乡。
※※※
隔天早上，若涵姐很早就把我给摇醒了。
「早啊，若涵姐。这麽早就叫我起来干嘛。」
因为昨天很晚睡，我抬起手放在嘴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早安。不是说好今天要一起去淡薄河吗？」
若涵姐朝我递来了一杯装在玻璃杯内的温水。
「抱歉啊，我完全忘记了呢。」
我尴尬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没关系，赶快把那杯水喝了，去洗漱一下吧。」
我看着若涵姐的脸，缓缓地将杯中的水吞下喉咙。
总觉得若涵姐的眼睛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
「你的眼睛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若涵姐愣愣地看向我，同样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没有睡饱的样子。
「好像有些红肿。」
除了红肿，今天黑眼圈看起来好像也特别重的样子。
若涵姐沉默了一阵子，然後说：「可能是有点过敏吧，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不需要去药局拿些药吗？」
「不用，这只是小问题。过会儿自然就会恢复了。小春快去做出发的准备吧。」
若涵姐站起身走去自己的行李厢旁，整理要放进随身包包的东西。
我看向她蹲在行李箱旁的背影。
既然她都这麽说了，那麽应该真的只是小问题吧。
我坐下床，开始做起出门的准备。
在洗漱完毕，做完若涵姐要求我每天都不能省去的笑容训练後後，我们搭车来到了围绕在城镇外的淡泊河。
今天不知为何做起来特别容易，在训练时少了平常那种像是绷紧的绳子般吃力的感觉。
早晨的天空看不见一朵云，只有一片无垠的湛蓝。
在阳光的照射下，淡泊河散发出粼粼波光。每当风吹拂过河面时，就会漾起一阵又一阵互相交错扩散的涟漪，令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哇——这里真的变了好多呢。跟我记得的淡泊河完全不一样。」
若涵姐看着淡泊河发出了感叹
用手撑着河边栅栏的她穿着一席纯白洋装，头上还戴着顶草帽。
「是啊。」
若涵姐说的的确没错，看着现在的淡泊河，完全没有办法和以前的它联想在一起。
整治前的淡泊河总是漂浮着许多垃圾，稍一接近就能闻到浓浓恶臭。
不过在整治後，一切都不一样了。河川变得乾净清澈，河岸的两旁设立脚踏车步道，还种植了许多植物，变得绿意盎然，每年都会吸引大量的观光客。
「小春，把手伸出来。」若涵姐拿出一罐防晒油，挤了一些在她的手上。透明的防晒油在炙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看向河堤旁一整排的大树。
有这麽多树荫，应该不太可能会晒伤吧。
「我不需要，若涵姐你擦就好。」
「真的吗，等等可不要晒伤了喔。」
若涵姐在做好防护後，将防晒乳收进包包。
「不会的。我们去租车吧。」
※※※
在附近的脚踏车租借处借了一台双人协力车後，我坐前座，若涵姐在後座，沿着河岸轻快地踏起了踏板。
由於现在已经入秋了，加上种植在脚踏车道旁一整排的大树遮蔽了大半的阳光，所以不怎麽炎热。我们很轻松地就骑了十多公里。沿途看见了很多和我们一样在骑着协力车的观光客。
波光粼粼的河边，能看见有些人拿着长长的钓竿正在钓鱼。离河更远的那一端，一栋高楼大厦的玻璃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着。
「若涵姐，你要和我换位置吗？後座的视线不好，应该看不太到风景吧。」
我看着身边其它骑着协力车的人们，大多都是让身高矮的人坐在前座。
「回程的时候，再让我坐前座吧。现在，我想先休息一下。」
若涵姐的话语一落，本来轻快地前进的节奏突然缓了下来，脚下的踏板变得有些费力。
「若涵姐……你在做什麽？」
从後面传来的踏板声停了下来，若涵姐的手并没有放在握把上，而是整个人向前倾，趴在了我的背後。
「这样子果然也很棒呢。小春的背後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很安心呢。」
「若涵姐同样让我感到很安心呢。不过……能不能先不要这麽做？旁边的人都在看着我们，感觉很丢脸。」
脸颊感觉热热的。
周围的人一直盯着我们看，还有人嘟哝着「年轻真好啊！」按着车铃从我们旁边超车。
「不要。」，若涵姐撒娇似地用脸摩蹭我的背，「在我们换位置前，我都要靠在小春的背上。」
「是吗……真拿你没办法呢。」
其实，这样好像也不赖。
「嘻嘻。」
若涵姐清脆的笑声自背後响起。
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吧，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与其在乎面子，还不如好好把握相处的每一刻。
「若涵姐，要加速瞜。」
「嗯。」
我更卖力地踩着踏板，若涵姐也跟着踩踏，整台车像是摆脱了重利的枷锁般加速向前冲刺。
※※※
骑着骑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已来到了头顶。炎热高温烘烤下加上也骑了不短的时间了，若涵姐与我决定先休息一下，找家有冷气的餐厅吃午饭。
当我们在吃午餐时，隔壁桌传来了对话声。
「爸爸，这个蛋好好吃喔。」
「喜欢吗？喜欢就多吃一点。」中年男子用慈祥的眼神看着小女孩。
「孩子的爸也赶快吃，开了这麽久的车一定饿了吧。」
小女孩的妈妈将菜夹进男子的碗里。
「谢谢你，老婆。」
看起来真幸福呢。
如果我和若涵姐未来结婚有了小孩，应该也会像他们一样吧。
我转头看向了若涵姐。她面向窗外，不知道正在专心地看着什麽。
还是不要去想关於未来的事吧，与其一直烦恼东烦恼西，还不如好好掌握触手可及得幸福。
我摸了摸若涵姐的脑袋瓜。
「疑？小春，怎麽了吗？」若涵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没什麽。」
「河的对岸好像有人在出租脚踏车，我们等等去坐好吗？我从小就一直很想坐一次看看呢。」
「好啊。等一下我们从桥上骑过去吧。」
吃完饭後，休息了一会儿。我们骑过桥，向河边正在出租脚踏船的老伯租了一艘天鹅外型的脚踏船。
「小春，这个船。要怎麽改变方向啊？」
坐在没有方向盘的脚踏船上踩着踏板，我和若涵姐两人笔直地远离岸边，在船的後方拖出了一条条像是尾巴般的波纹，来到了河的中间。
午後的阳光特别毒辣，虽然不时会吹来一阵风，但都是夹杂着湿气的暖风，空气沉重得令人有些不太舒服。
「恩……应该是拉这根拉杆吧？」
看了看船身，除了踏板以外只有一根拉杆。
我用手拭去额头的汗水，拉下船身右侧的拉杆。
「来若涵姐，你再踩踩看。」
若涵姐一下又一下地采着踏板，船身缓缓地向右旋转了大约三十度。
「成功了，小春。方向真的改变了。」
「那我们接着朝那边前进吧。」我指向了河的另一岸，种植着许多大树，有着许多阴影的一处。
「出发——」
※※※
「好痛！」
在归还脚踏船时，若涵姐碰到了我的手臂。被触碰到的地方传来一阵持续不止的剧痛，我快速地把手收了回来。
「啊，抱歉。」
若涵姐担心递看着我说：「小春，你好像晒伤了呢。」
「没关系，这种程度的晒伤过阵子就会好了。只是轻微的是痛而已，不碍事。」
虽然嘴上这麽说，但其实只要有稍微大一点的风吹过，全身上下没有被衣物遮蔽的部分就会传来火辣辣的阵痛。
「那小春你先带着我的帽子吧，至少能够遮挡一些太阳。」若涵姐摘下了头上的草帽，戴在我头上。
我们重新骑上协力车，朝租车处前进。
回程时，换成若涵姐坐在前座。仅仅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就能感受到无比的安心，看着她开心地说着有哪些风景是她没见过的，就能让我感到幸福。
云层遮蔽住了部分的阳光，天气已凉了下来。但即使如此，骑了不久後，若涵姐白皙的颈部和脸就晒得红通通了。
「若涵姐，谢谢你的草帽。不过，你还是自己戴着吧。」
我摘下头顶的草帽，戴回若涵姐的头上。
「不行，小春你都晒伤了就给我好好得戴着。」
若涵姐扭着头，让我不能顺利将草帽戴在她头上。
「若涵姐，你戴着吧。你也快晒伤了。」
「不，小春你戴着。」若涵姐一手操控着摇摇晃晃的协力车，半转过身来想将帽子戴在我头上。
「若、若涵姐！骑车要看前面啊，很危险。」
「那小春你就给我好好得戴上帽子。」
看着眼前有点生气地担心着我的若涵姐，内心有股暖流流过。
「若涵姐，我喜欢你。」
「啊……啊……呀啊！」
车身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然後向一旁倾倒。
「好痛。」
感受到臀部传来的疼痛，我整个脸皱成了一团。
若涵姐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头上的草帽，说：「真是的，还不都是小春的错。」，然後在看向我的瞬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小春，你看看你。」
我和若涵姐跌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彼此都是一副沾黏着杂草和落叶的狼狈模样。
若涵姐看着我捧腹大笑，像是看见世界上最好笑的事物般停不下来。
「哈哈哈——小春，你……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快不行了，肚子好痛。」
彷佛是被若涵姐的笑声所感染，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跟着上扬，然後发出了自己没想过这一辈子还能再发出的声响。
「哈哈哈——若涵姐还不是一样，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感受到有什麽滚烫的液体沿着双颊流了下来。
我在笑。
我终於找回要怎麽笑了。
「太好了，小春。你会笑了。」若涵姐一手擦着自己因为笑得太夸张而留下得眼泪，高兴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恩……谢谢你，谢谢你，若涵姐。」
我举起手，用手臂抹去喜悦的泪水。
在擦乾眼泪後，为了不让自己再一次忘记这种感觉，我再次尝试抬起嘴角。
「若涵姐，我有在笑吗？」
「有啊。是个很棒的笑容喔，小春。」
若涵姐起身朝我伸出手，那只不论什麽情况都会向我伸出的手。我确实地抓住了她的手，然後她用纤细的手臂将我了起来。
我和若涵姐拍落身上的杂草，牵起倒在一旁的协力车，一前一後地将协力车牵到租车处归还。
归还协力车後，我跟在若涵姐的後方慢慢走着，低头看着我们两人在阳光照射下被拉长的影子。
只要影子还存在，我就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吧。
「小春……」
若涵姐突然停了下来，将双手背在背後。
「什麽事？」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若涵姐。
此时一阵风吹过，将若涵姐的短发吹得飞扬起来。她转过头来，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我也是……最喜欢小春了。」
这一瞬间，周遭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感觉连心脏都停止跳动，连要怎麽呼吸都忘了，就像是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那是和喜欢很像，但却不太一样的感觉。
「怎麽了小春，为什麽一脸呆呆地看着我？」
回过神来，发现若涵姐的脸和我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若涵姐睁大双眼，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好近。
我後退一步，拉开些许距离。
「若涵姐，刚才的话能够再说一次吗？」
「不要……太羞人了。」
「那就由我来说吧，我喜欢若涵姐。」
我跑上前，来到若涵姐身旁。
我啊，最喜欢若涵姐了
希望能够在仅存的这段时间，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她。
※※※
好冷。
隔天早上，我从睡梦中被冷醒了。明明是夏天，今天早上我却觉得少了一份温度。
睁眼一看，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
若涵姐已经起床了吗？
屋子内听不见一丝声响，安静地可怕。灯也都没开，只有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若涵姐？」
我在屋子里四处找寻着若涵姐。
厨房没有她的身影，桌子附近也没看到人。只有厕所是亮着的，若涵姐在里面吗？
「若涵姐、若涵姐，你在里面吗？」
「……」
是没有听见吗？
咚、咚、咚。
「若涵姐、若涵姐？」
我又再次呼喊若涵姐，这次还敲了门。
「……」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内心。
我推开了厕所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这里也没有，若涵姐……到底在哪里？
渐渐地，我的脚步开始急促了起来。
匆忙地跑到玄关，本来摆放在玄关，若涵姐的鞋子消失了。
为什麽，什麽也不说就擅自离开了啊？
我连鞋带都没有绑上，随意地套上布鞋後就用力地推开了门。
希望若涵姐还没有走远，还能够找到她。
「若涵姐？」
慌忙地推开门後，我看见若涵姐的手上拿着一小束花，正在从院子中向外走去。
「若涵姐，等等！」
「早安啊小春，你醒啦。」
若涵姐举起手平静地向我问早，就像是什麽事也没发生。
「若涵姐，你要去哪里？为什麽……什麽都没和我说就要离开了？」
我紧张地冲了上前，抓住了若涵姐的手。
「小春你冷静一点啦。我没有要离开，只是要去扫墓罢了。」
「为什麽会那麽突然？」
若涵姐露出了有些犹豫的神情。
「本来是想趁着小春你还没消失之前，带你去给爸爸妈妈看看。只是，看小春你睡得那麽熟，好像很累的样子，我就决定不吵醒你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一点也不累。况且，如果我不去的话，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我蹲下来快速地绑好鞋带，然後关上了身後的门。
「嗯，一起去吧。」
来到附近的墓地，若涵姐拉着我的手蹲了下来，轻轻地将花束横摆在其中一座墓碑前。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这就是我和你们提过很多次的小春喔。这虽然是我们第一次一起来，不过应该也是最後一次了吧。我想和你们多说说有关我和小春的事情。」
「这几天啊，我和小春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一起去看海……一起去咖啡厅……一起去骑车……」若涵姐带着柔和的微笑慢慢诉说着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情。
「在你们离开我之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麽快乐了，一直都好孤单啊……好害怕……我好害怕又要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说着说着，若涵姐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然後慢慢淡了下来。
「若涵姐，你没事吧？」
若涵姐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身前的土壤一点一滴地被浸湿了。
「真是的，为什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呢？我明明一点也不难过啊。」
「……」
我朝若涵姐伸出手，但在快要碰到她的肩膀时，却又缩了回来。
虽然想将若涵姐轻轻搂入怀里，告诉她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是——
已经无法给出承诺的我，只能无力地在一旁看着若涵姐难过地哭泣。
加上今天，只剩下三天了。
在我消失之後，若涵姐一定又会变得没有人可以依靠吧，一定又会一个人露出脆弱的样子吧。
在消失之前，我能够为她做什麽？能不能为她留下些什麽呢？
我双手合十向着若涵姐的爸妈做出祭拜的动作。
虽然知道我没什麽资格说这种话，但拜托你们……一定要保佑她，让她获得幸福啊。
「对不起啊，小春。等很久了吧，我们回去吧。」
哭泣声渐渐停歇了下来，呼吸还有些不顺畅的若涵姐站了起来，拍落长裙上的尘土。
我看着若涵姐那带着歉意的表情站起身，来到她的身旁。
「若涵姐，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
「什麽话？」
「与其说一万次对不起，还不如说一次谢谢。还有……虽然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但至少在这几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好了喔。」
若涵姐朝我伸出了小指，我也用小指勾了上去。
「嗯。」
抱歉，是我希望你这几天能够陪在我身旁。
若涵姐微微地朝我靠近了一些，我们的肩膀碰在了一起。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黄中斑杂着红的落叶。
※※※
「若涵姐，你觉得这本世界恶魔大蒐录要一起捐出去吗？还是把它烧了会比较好。」
我看着手上有些泛黄的世界恶魔大蒐录，犹豫不决地看向在一旁帮忙我搜拾书籍的若涵姐。
扫完墓回到家後，看着堆满书桌和地上的海量书籍，我兴起了一个念头。
我的生命已经没剩几天了，家中的东西与其留着，还不如捐出去帮助他人。
这个屋子里什麽也没有，最多的就是书了。於是我便想着要将这些书整理之後，捐给附近的图书馆。
将这个想法告诉若涵姐後，她也一起加入了。我们一直埋头整理，连午餐也没时间吃。
当我们终於处理完屋内海量的书籍後，已经接近黄昏了。
这本世界恶魔大蒐录对於拿到的人带来的影响。究竟是好是坏我不太确信。
「依循你的心吧，小春。」
若涵姐将她的手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依循我的心……吗？
「小春认为这本书带给你人生的改变是什麽呢？你会後悔吗？」
我……後悔吗？
我翻开到书的最後一面，盯着那醒目的暗金色天秤。
「我不後悔，虽然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它至少给了无力的我选择的权力。把它也一起捐出去吧，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有只能依靠奇蹟的人被它所拯救。」
若涵姐将世界恶魔大蒐录从我手中抽出，将它放入叠满书籍的巨大箱子中。
「那，所有的书都整理好了吗？」
「嗯，走吧」
若涵姐在帮我把门推开後，来到我的身边，用她纤细的手臂提起左侧的把手。
「很重吧，我也来帮忙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轻轻地拨开了若涵姐的手，但她很快地又将手伸了回来，并牢牢握住把手。
「放开，若涵姐。这对你来说太重了，你的手会受伤的。」
我试图扯开若涵姐的手，但因为害怕会伤到她而不敢太过用力。
「我真的可以的，相信我吧小春。我想帮小春的忙。」
若涵姐都这麽说了，也只能相信她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那若涵姐你就帮我提左边吧，不过要是觉得快要提不动时别逞强，一定要告诉我喔。」
「恩，一定会告诉小春你的。」
若涵姐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能帮上我的忙，有那麽值得高兴吗？
真是搞不懂若涵姐啊。
虽然是这麽想，但我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小春你在笑什麽啊？」
「没什麽，我们走吧。」
我们一人提着箱子的一侧，朝着图书馆慢慢地走去。
若涵姐虽然看起来有些吃力，途中也放下箱子休息几次，但她却始终不肯放手，坚持到了最後。
来到图书馆後，我们来到了捐赠书的柜台。
柜台人员将箱子中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後，大略地翻了翻。
「全部都没问题呢。这些书虽然都已经老旧泛黄了，却都保存良好，没有任何破损。您一定是个爱书的人吧。图书馆会将这些书做更有效的利用的，谢谢您的捐赠。」
再见了，我的朋友。
你们一定会遇见其他和我一样热爱书的人。
谢谢你们曾在我孤独的时候陪伴着我。
我回头看着图书馆员正在整理的书，缓步和若涵姐一起踏出图书馆。
若涵姐在出了图书馆後脚步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前方刚好没有被建筑物遮蔽的天空。
层层堆叠的云朵在夕阳的照射下，由下至上从金黄色逐渐转为赤红色，就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一样。
「小春，快看。这就是火烧云吗？好美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若涵姐以迷恋的眼神盯着天空。
「是啊，好美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呢。」
我看着若涵姐染上夕阳颜色的侧脸笑了笑。
「我还以为小春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呢，毕竟火烧云应该并不少见啊。」
以前的我，并不会特别留意周遭的事物。在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几天後，才会觉得周遭的风景特别美丽，所以从来不曾去注意到这些景色。
还有……火烧云确实不少见。但……你被火烧云映着的侧脸很少见啊。
我没有将这些告诉若涵姐，而是直接向前踏下了图书馆出口外的阶梯。
「走吧，若涵姐。你应该也饿了吧，晚餐要吃些什麽呢？」
若涵姐从後方跟了上来，挽住我的手臂。
「晚餐吗？我想要吃火锅呢，买些食材回家煮吧。」
※※※
来到附近的大卖场，为了更快买好食材，我和若涵姐决定在进入卖场後分头行动。
在入口一进去就能看见的蔬果区挑选好由我负责的食材後，我朝若涵姐所负责的肉品区前进。
若涵姐应该不会挑那麽快，先去找棉花糖好了。若涵姐好像说过她很喜欢呢。
「棉花糖放在哪里呢？」
老旧、有些设计不良的大卖场没有挂上区别商品的牌子。我随意地在其中穿梭，寻找着棉花糖。
「棉花糖……棉花糖……棉花糖……啊！找到了。」我从架上拿起小包装的棉花糖。
若涵姐应该也差不多好了吧，该去找她了。
这里是哪里？
找到棉花糖後，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杂乱无秩序地摆放商品，又没有挂上区别商品的牌子的大卖场对於身为路痴的我来说简直就是迷宫。
「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我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却来到一个更陌生，且完全看不到有其他人的地方。
糟糕，这里是哪里？
迷路的时候好像应该停留在原地等待才对。
该怎麽办呢？我的周遭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现在已经很少人会选择来这种老旧的大卖场了。我和若涵姐也都没有手机，无法互相联络。
就在我烦恼着究竟该怎麽办时，从背後传来了若涵姐的声音。
「太好了，找到你了。小春你果然在这里。」
我果然在这里？
若涵姐确信的语气令我感到有些疑惑。
「抱歉，我迷路了。若涵姐你是怎麽知道我在这里的？」
若涵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恩……恩，单纯觉得小春会来这里而已。」
我环视周围，看见的都是扫把、拖把、抹布……。
这里是扫地用具区。
难道若涵姐认为我很喜欢扫地吗？
「对了，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若涵姐指向了我的右手，我则把那包东西举到了胸前。
「是棉花糖喔，若涵姐不是说过喜欢吃棉花糖吗？」
她有些惊喜地看着我。
「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啊。」
我将那包棉花糖放在她的头上。
「你前几天才告诉我，怎麽可能会忘记呢。」
「我们回家吧小春，我已经饿到不行了。」
「嗯。」
※※※
回到家後，我和若涵姐简单地将食材处理一下，放入锅中开始烹煮。
火锅煮好後，我将小锅子搬到了餐桌上，和若涵姐面对地坐了下来。
「我要开动了。」
我将隔热手套脱下来，放在了一旁。
「我也要开动了。」
若涵姐一坐下来，就开始夹起锅中的配料。我也拿起汤勺，捞起肉片和蔬菜。
「小春。」
吃着吃着，若涵姐突然放下了筷子。
「什麽事。」
「前几天我们在海边捡的贝壳能够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等我一下。」
我将手向後伸到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把贝壳捞了出来。
「来，给你。」
我把贝壳交给若涵姐。
若涵姐用指尖沿着纹路抚摸着贝壳，看起来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果然……很漂亮呢。还是给你保管吧，小春。我怕放在我这边会弄丢了。」
若涵姐又把贝壳交还给我。
看着若涵姐好像很中意前几天我们在海边捡的贝壳，我有了一个主意。
「若涵姐，你明天应该没什麽事吗吧？」
「没事啊。怎麽了？小春明天有要做什麽事吗？」
「也没什麽，只是想要你陪我去一下书局。」
「好啊，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个必须给我吃。」
若涵姐将椅子搬到我身旁，用手中的筷子夹起我碗中的丸子。
「若涵姐你喜欢吃丸子吗？」
「嗯嗯——」
嘴中正咬着丸子的若涵姐露出满足的笑容，朝着我点头。
「那全都给你吃好了。碗给我。」
我站起身，把锅中剩下的几颗丸子都捞到若涵姐的碗中。
「小春你不吃吗？」
「嗯，我讨厌吃丸子。」
「骗人，如果真的讨厌的话，刚才就不会盛了吧。一颗给你吃吧，小春。」
若涵姐捞起碗中的丸子，准备放入我的碗中。
「我真的很讨厌丸子，刚才只是不小心盛到的。若涵姐你吃吧。」
如果是与若涵姐的笑容相比，我的确讨厌吃丸子。
「真的吗……那我吃喽。」
「吃吧。」
若涵姐在犹豫一下後，把丸子放入口中，然後再一次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我看着眼前缓缓向上蒸腾飘散的水气和在我身旁开心的吃着丸子的若涵姐。
有种安心、温暖的感觉。
这……就是家吧。
「小春，你怎麽在发呆呢？赶快吃吧，再发呆下去，火锅都要冷掉了。」
「好，我要继续吃了。」
吃完晚餐後，若涵姐开始收拾锅碗。我则从塑胶袋中拿出棉花糖，拆开包装。
「若涵姐，你还吃得下吗？我烤棉花糖给你吃，好吗？」
「好啊。我当然还吃得下，甜点可是用第二个胃来装的呢。」若涵姐顺手拿起一个棉花糖放进嘴里。
「好甜。好好吃。要是每天都吃这些罪恶的东西，一定会幸福到死吧。」
听着从背後传来的宣言，我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真是的，真担心若涵姐以後会被人用食物给拐走呢。
我用竹筷串起棉花糖，打开瓦斯炉将它们放在火上。
「啊！」
棉花糖才刚放进在火中，就一下子整颗焦黑了。
「抱歉，我第一次烤棉花糖，还不太熟练。」
若涵姐放下手中的盘子，来到我身边。
「小春，你火开太大了，还有棉花糖不是这样烤的。」
她把火转小，拿起一根串着棉花糖的竹筷。
「看好喽，是要这麽做才对。棉花糖要离火有些距离，而不是直接放进火中，不然一下子就会烤焦了，竹筷还可能会烧起来。」
若涵姐将棉花糖放在火焰上方有些距离的地方，缓缓旋转着。
「来，小春。你也来试试看吧。」
若涵姐将手上的竹筷交给我，自己又另外拿了一串。
我依照着若涵姐告诉我的方法去做，棉花糖慢慢地膨胀，表面染上了一层布丁色的焦黄。
这样应该差不多烤好了吧。
「若涵姐，给你。」
我将烤好的棉花糖递给若涵姐，若涵姐一口咬下一整颗。
「哈——哈——好、好烫！可是好好吃喔。」若涵姐一只手遮住张开来呼气的嘴，用剩下那只手将另一串烤好的棉花糖拿给我，「小春你也来吃吧。」
「我不喜欢吃甜食，若涵姐你自己吃吧。」
「小春你就吃一个嘛，就一个就好。」
「好吧。」
在若涵姐的坚持下，我咬下一个棉花糖。
好甜，但是……好温暖。
「怎麽样？可以接受吗？」
「还不错。」
「是吧。」
若涵姐开心地露出笑容。
这样的笑容，我还能够看见几次呢？
※※※
「小春——」
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我。
「小春——」
「小春，起来喽。不是说好今天要一起去书局吗？」
感觉到有什麽东西在拨弄着我的头发。
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看，若涵姐斜斜地趴在我的肩膀上，用手在我的头上玩弄着我的头发。
「小春，你醒啦。醒了就快起来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若涵姐看起来丝毫没有要从我身上离开的意思。
「若涵姐你这样压住我，我要怎麽起来……」
「你在说什麽呢，我才没有压住小春呢。好了，快起来。我们一起来做早餐吧，或许应该说午餐比较适合呢。」
若涵姐装作无辜的样子，从我身上爬了起来朝厨房走去。
我也跟着若涵姐一起来到了厨房。
若涵姐从冰箱拿出昨天买的猪排肉，在表面洒上盐和胡椒，然後静置在一旁。
「若涵姐，我应该要做些什麽呢？不过先说了我几乎什麽也不会煮喔。」
「那小春你就待在一旁看着吧。」
「若涵姐会想要吃蛋吗？不然我来煮两颗蛋吧。」
「没问题。」
我从冰箱中拿出了两颗鸡蛋，等待水滚後直接放入锅中。
不久後，从旁边传来了阵阵香气，若涵姐煎起了猪排。
在猪肉煎得微黄後，若涵姐在锅中加入了奶油，并将熔解的奶油淋在猪肉上。
猪排煎好後，若涵姐将猪排夹到盘子上，并在上面淋上了一匙浓稠的奶油。
一片片切开来的猪排褐中带着淡粉色，看起来非常美味。
接着若涵姐拿出昨天吃剩的高丽菜，放进刚刚煎猪肉的锅子炒。而我捞起煮熟的两颗水煮蛋，等到它们没那麽烫手後开始剥壳。
将水煮蛋的壳剥去，我看着若涵姐盛着炒高丽菜和猪排的盘子，再看看自己手上的水煮蛋。
「……」
还是来加工一下好了。
我拿起小刀在将两颗水煮蛋的部分蛋白切除，让水煮蛋的长边有一面是平的，能够立在桌上。
接着我在两颗蛋上各划上两个弧形，将刚才切除的蛋白切碎塞进弧形下方，使弧形蛋白立了起来。
「小春，你在做什麽呢？」
已经做好料理的若涵姐洗净双手，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我。
「就快完成了，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我从柜子中拿出之前吃泡面剩下的粉包，撕了开来。
我将其中的红萝卜和葱贴在蛋上当它们的眼睛和耳朵。
「完成了，兔子水煮蛋。」
「没想到小春竟然会做这样的东西呢。」
若涵姐笑咪咪地看着我。
我被她那样的表情看得有些害臊。
男生会做这种东西有那麽奇怪吗？
「这只是之前刚好在书店的书看到，所以碰巧记起来的。我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
「也没什麽不好呢，赶快来吃吧。」
若涵姐将我做的两个兔子水煮蛋也放进盘中，端到桌上。
我用叉子将一片猪排放入口中，美味鲜甜的肉汁在口中漫延开来，搭配着炒高丽菜显得爽口而不油腻，令人忍不住发出赞叹。
「真好吃！」
「是吗，小春喜欢就好。」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小春你太夸张了。不过——」
若涵姐抬头看着我，她的眼神非常地认真。
「小春你真的没有什麽想做的事吗？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不论是什麽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完成的。」
「我没有什麽特别想做的事。而且，我认为，像现在这样什麽都不做也很开心呢。」
这是真的……因为特别想做的事都是些不可能完成的愿望呢。
「是吗？」
「不用替我担心，若涵姐。吃饭时想这些会消化不良喔。」
我拿起叉子，插进了另一片肥美的猪排中。
「是、是啊。」
吃完饭後，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我带着若涵姐来到虽然离我家有些距离，但是是这座城市中我最喜欢的书店。
简洁俐落的黑色线条，细长的梁柱，再搭配上纯白的招牌，富有现代感。
一面面高耸的落地令店内简约的木头装潢一览无遗，其中几面窗上映照着随风摇曳的树影，巧妙地将大自然与人造建筑物融为一体。
走进书店後，除了有舒朗的音乐外，还能闻到隐隐的咖啡香。
虽然我个人比较喜欢纯粹的书店，但是这种除了书以外，还有卖咖啡和专辑的大型书店也不错呢。
「那我们就先分头行动吧。我去拿要买的材料，若涵姐你去看你想看的书，我很快就好了。」
「材料？小春你要买什麽啊？我也想知道，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这是秘密。若涵姐你明天就会知道了。」
「真的不行吗？真的……不能告诉姐姐吗？」
若涵姐抬起头，用湿润的黑色眼瞳仰望着我，弱弱地问道。
太卑鄙了。
被这样的若涵姐一问，差点就忍不住答应了。
「恩，真的不行。就算若涵姐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也没有用。」
忍住，要忍住。
若涵姐维持着那个样子盯着我的眼睛，不过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便先放弃了。
「没想到这招对小春竟然不管用呢。」
若涵姐有些不满地看向了一旁。
「不，很管用喔。我差一点就直接答应了。」
「那为什麽小春还是拒绝了呢？」
「因为如果现在被若涵姐看见，到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是要送给我的东西吗？」
「恩。」
「那也只好先不看喽。毕竟这是小春第一次送我礼物嘛。」
若涵姐先是向前走了几步，然後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若涵姐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很期待喔。」
说完这句话之後，还没待我回答，若涵姐就小声哼着愉快的曲调走向了别处。
耳朵有些燥热，心脏跳个不停。
从我找回怎麽笑的时候开始，似乎就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总觉得在那之後情绪的波动变得较之前要大很多。
——可不能辜负若涵姐的期待。
我这麽想着继续向前走。
在抵达书店最内部的材料区前，必定会经过放置着书的区域。我忍不住停下脚步。
等一下再去拿材料吧。就这麽一下子，让我看看最近有什麽新出的书。
书还是真是神奇的东西啊。即使是描述类似的事件，不同作者的笔触和文风也会带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本来只是打算大略看过有什麽新书，但我很快地就沉浸在书的世界中，仔细用手指感受每本书不同的触感，全神贯注地体会书中的内容。
「小春——」
一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我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我念念不舍将视线从文字上移开，转头看向站在我身旁的若涵姐。
「若涵姐，怎麽了吗？」
「是不是该回去了？」
听若涵姐一说，我才发现窗外的树影已经延伸到我的脚下了。
抬头一看，窗外的一切都像是披上薄薄一层红纱，带着一点闪耀的光辉。
竟然已经黄昏了，该买的东西我都还没去拿呢。
「抱歉，若涵姐。等很久了吧，一不小心就看到忘了时间。」
我把手中的书阖上放回书架上。
「不会。我也是到刚为止，也一直在看在这本书。」
若涵姐把手上的书拿给我看，似乎是一本介绍游乐园的书。
「若涵姐你想去吗？」
「是啊，明天一起去吧。能够在这个时候发现这个乐园真是太幸运了。」
虽然不太懂为甚麽若涵姐会觉得幸运，但我还是答应了她。
「好啊。你先去店外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别拖太久喔。」
「不会的。」
若涵姐拿着那本书，朝着结帐柜台走去。
确认若涵姐走出店外後，我快速地来到材料区，拿起小玻璃瓶、一包星星状的沙子和串着绳子的软木塞去柜台结帐。
当我走出书店时，若涵姐正背靠着黑色柱子站在门口旁，看着刚才她手上拿的那本书。
「若涵姐，我们回去吧。」
若涵姐将书收到了牛皮纸袋中。
「走吧。」
※※※
回到家後，若涵姐就匆忙地在屋内来回穿梭，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若涵姐，你在做什麽？」
「收拾行李啊，我要回去了。」
若涵姐一边将折好的衣物收入行李箱中，一边抬头对我说。
「为什麽，这麽突然就要回去了？」
我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不是……才刚说好明天要一起去游乐园吗？
「因为快要来不及了。还有因为是最後一次约会了，我想要特别一点。如果早上一起起床，就没有约会的感觉了。」
「什麽事情快要来不及了？」
「小春你明天就会知道了。」
「明天？」
「不是说好明天要一起去游乐园吗？」
原来是这样啊。
我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又同时有种淡淡的害怕。害怕若涵姐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嗯……」
若涵姐打开门，拖着行李箱来到了院子。
「那就这样喽。明天见，小春。」
若涵姐轻轻给了我一个拥抱，我不自觉地将她连着肩膀一起紧紧拥入怀里。
「小春？」若涵姐像是感到不太舒服地扭动着身体。
好可怕。
不想放开。
一旦放手的话，又要重新回到一个人了。
「小春，好痛。」
「对不起，若涵姐。能够再等我一会儿吗？」
我微微松开了手，但却仍搂着若涵姐。
为什麽明明知道若涵姐不会欺骗我，却还是那麽害怕呢。
「小春你……会害怕吗？会害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会害怕。不如说是希望自己能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样可不行呢。小春如果消失，我会很困扰的。」若涵姐用有些困窘的表情看着我。
「不过……在这几天，我开始害怕了。我害怕不能再牵着你的手，害怕不能再看见你的笑容，害怕有一天会被若涵姐给忘记。」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抛下小春的。」
「真的吗？」
「恩。让我回去吧，不然明天的事真的要来不及了。」
虽然若涵姐微笑地看着我，但总觉得她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明天见了，小春。」
在我放开双手後，若涵姐拖着行李箱走出院子。我也跟着走出院子，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後消失在巷子的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