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禊仪式,上至天皇与皇太后,下至地上人,各种身分者都会出席,队伍场面相当浩大。
大夥儿劝着定子也出席这场盛会,虽然能为自己哥哥的英姿飒爽而感到骄傲万分,可顾及怀有身孕,与太后的在场,未免有不妥之处,故婉拒:「要去的话,我能准假,只不过我是去不得的,太后出席,我不便争其光。」
或许内心带有怨恨吧!总之,定子是铁定不到场了。
不仅仅女官们争相拜见,连乘着马车,披着车帘的贵妇啦、抱着婴孩的妇女啦、衣衫褴褛的农人啦,都争先恐後的凑着热闹。
观看的车辆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清少纳言吩咐着驱役,言语间仍不忘调侃旁人一番:「择个好位子呀!要知道这儿有公卿的情人欲探情人风采,可别怠慢了人家。」
千代糗得辩驳:「好了啦!别把这种事说的路人皆知。」
「哎呀!这事不用我说,早传得沸沸扬扬了。大家都知道大宰权帅已有稳定交往的对象了,道来有何妨?」清少纳言说的理所当然,她频频颌之赞同自己的言论,幸好此车惟千代与她二人,否则千代可要羞得不知躲往哪去了。
就在此时,街上由远处此起彼落的传来:「哦~」的惊叹声。
两人互觑了眼儿,随即伸出一对圆灵透澈的双目,各公卿依地位高低依序乘马在长长人龙中脱颖而出。
首先是左大臣藤原道长,他纯黑到发亮的束带袍与一身华贵花俏的配饰,和数年前相同的那副孔雀似的打扮。今日不同的是,他的面容多了一份意气风发,展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权在握与霸道。
他身边的随从亦是极尽俏丽奢华,任何一项衣料、配备无不考究,有意衬托主人的华贵。
在道长的以绚彩抢眼,於其之後的接连几名大臣和公卿都相形失色……
登时,观望的众人又发出不同层次的赞叹声,随着队伍由远而近而至……
原来是大宰权帅出场了!
大宰权帅打扮整齐,衣着虽未有道长的斑斓色彩,但那一身依律订制的武官束带装穿在他的身上却比道长的缤纷色彩还要醒目。
缥色长袍外罩芝草图纹的苏芳红缘背心,扇形的卷缨冠(1)緌缀饰在耳际彷佛花绽,将伊周的五官衬得白皙柔美。
他背着的箭矢有条不紊的排列,加上他手提长弓的气度与不苟言笑,为明艳的姿容增添了份令人心震慑的威严与肃杀。同时使他在艳阳下特别耀眼。
大宰权帅四下的随从都照各者身分穿搭雅洁美观的装束,且个个无非姿容端丽,宛如天下之花容都为之失色。
「猫君,你有没有觉得,和文官束带装束比起来,少主公更适合穿武官装束?」清少纳言惊艳的慢慢转头看向千代。
千代的双眼现下全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有!」她猛点头,彷佛猫看到鱼似的,「帅呆了!」
大宰权帅一本正经的乘马而过,那样的姿容,隐隐约约渗透着一股难以排开的忧郁,这样的他,清少纳言可从来未曾见过,光彩之下的黑瞳,予内心偌大的震撼。
许多妇人仍着壶装束,未乘车的便直接挤入人群。庶民男子也都兴致高昂的观望此光景,更有几名剃发的尼姑参和着热闹。许多贵人之女刻意花枝招展的卖弄风骚,希望对方的目光能流连至其处。
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正眼一瞧都没有。
在顾盼之间,一辆熟悉的车马在万车丛中特别吸引他的侧目,“咦?那不是千代和清僧都吗?她们也来看热闹啦!”
他经过之时不忘予以两人不同於方才正经八百威仪备至的温暖笑颜。此刻的他犹如冬阳之可爱。
受到大宰权帅得天独厚的眷顾,众女不怀好意的目光皆转而投注到二人身上,吓得二人赶紧缩入车内。
经过观席,伊周只是像众臣一样向太后点头示意便纵马迳离,不知是此场合亲昵不得抑或心生怨怒。
太后对伊周都是别扭与过不去之情,因为政治立场,只得对立与相互构陷,应验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清少纳言在缩入车内後,见千代冷汗流遍全身,不禁迸发笑意:「情郎冲你一笑跑什麽啊你?」
千代当然也想和伊周招手什麽的,碍於场面无法如愿,她低声咕哝:「我不逃,都要被生吞活剥了,你不也外逃了吗?」
「也是啦!」清少纳言尴尬笑着,「真希望我这生硬的发丝别在这时外揭的好,以往看到这般队伍,听说少主公的莅临,我总羞逃的远远的,岂知会得到他今天的眷顾呢?」
她边说边整理凌乱的发丝,回忆以往种种,方知浮生若梦,谁都无法预料迷蒙的未来。
今之祓禊游行吸引了诸多一睹公卿、政要光景的人们,连齐信的妹君也不例外。
尤其到了伊周的出场,那欢声雷动不绝於耳,女孩儿们争相争夺其样态,他在大庭广众的威仪以及教人甘拜下风、英姿飒爽的将领风范,着实令大君震惊。
她从未料想到当年看似纨裤子弟,乳臭未乾的花花公子有朝一日能够统御九州军队,英勇的在战场上厮杀,勇夺征夷大将军的享誉。她开始後悔当初唐突的一时冲动,狠狠的拒绝且羞辱对方。不过,再怎麽後悔也来不及了,听齐信说,伊周早觅得比自己还更适合他的真命天女,且为此自豪。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无法重来了。
翌日,斋宫的祭祀之日,女官们纷纷告假,由情人领着一块儿去看热闹。
伊周前往新宫,北殿里仅剩清少纳言、千代与寥寥几名女官陪侍於定子之侧。
伊周见这情景,反而难以启齿表明意图。
「咦?大家呢?都去看热闹了麽?街上人挤人的。」伊周为他的心底话铺着白。其实不用明讲冰雪聪明的大家皆知其意图,只是直不直白道破而已。
像定子与清少纳言这两个熟里人便会明说:「要领走猫君就领去吧!」清少纳言将千代推至伊周面前。
伊周环视左右的冷清,不好意思的道:「少了这样一大半人,领走猫君的话,对你们好像挺过意不去的。」
定子深谙伊周心性,她再度发挥她的温柔体贴:「这大好日子,让女官们出门看看外头的风景也不错,其实我今日是准她们假的,所以兄长,要领千代出去就请快吧!」
既然当事人都如此言明了,伊周便没有什麽好顾虑的。
「好,那麽,千代快过来!」伊周笑盈盈的伸手迎向千代,千代会意的起身朝他快步前进。
就在快要得以牵到其手的距离时,他的脚技术性的一绊。
由於此举太出乎意料,千代在心里未建设好的情况下,自然重心不稳的向前扑倒,就这样栽入伊周厚实的胸膛。千代在大夥儿面前中计,实在羞得不能言语。
「哎呀!也太猴急了吧!就这麽急着向我投怀送抱啊!」伊周转而向笑得不能自已的大家眨了眨眼,说:「没办法,千代她太想念我了……」
「喂!太过分了……」千代欲为自己辩驳,却予以伊周机会加以调侃:「不行啊!千代在催啦!我得赶快带她走罗!否则,她又要禁我的甜食了。各位再见!」伊周满嘴戏谑的故意在大众面前晒恩爱,一把将怨言满腹的千代拎出去……
「伊周你好坏、好坏!分明是你绊倒我的,还说那什麽话?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欸!!!」千代猛和伊周讨着应得的公道,伊周却死命装得什麽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向前走,还紧紧攥着千代的手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他的嘴角自然的浮出一抹胜利的笑意……
在小俩口越走越远後,几个人圈至清少纳言左右,无不好事的问着:「两人的进展如何啦?不论是上回的同心结,抑或方才的打情骂俏,着实都甜得很呐!」
连定子也热衷的加入这个话题,毕竟对象是自己自幼的玩伴与至亲的兄长。
「同心结?是什麽风流韵事吗?」
大夥儿将如何如何和定子述说,定子这才恍然大悟的道:「哦!还以为那头发是找谁剪的,竟是兄长的杰作,真个有眼光。兄长还真是擅於讨女孩子的欢心。」
清少纳言得意洋洋的眯着双眼,能够得到小俩口的第一手消息,让她感到自己像是逢坂关的关口至关重要。
「其实啊!约莫一、两个月前的子夜,外头下着滂沱大雨。本睡得正熟,竟让涂笼外隐约的男声吵醒。甫一推开门,竟看到两人紧紧相拥,激情的热吻。这样还不打紧,重点是少主公身上仅披着猫君的单衣,将猫君包覆在他胴体的怀里。」
「已经进展到这样地步了?」定子揉了揉双眼瞅视着清少纳言,纵使心里满意极了,仍不免为此神进展而惊呼连连。
(1)卷缨冠緌是用马毛做的,让武官的视线更加集中於前方。好奇它长相的客倌可以搜寻“緌”(ㄖㄨ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