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懂,她也不懂,张曼欣在向子郁躺在地上哭的那天还想上前拉她一把,但那都是三个月之前的想法了。现在张曼欣也会低着头说出「不要给别人造成麻烦」这样的话了。向子郁,你真失败。她细数到底有几次麻烦了别人,那就和泪水一样多的数字攀升着向下流成两行小河,接着忘记要发现自己哭了,忘记自己是怎麽站在这个地方的,若向子郁所呼吸的空气、所吃的食物、全都是对生存的代价。那麽那些记忆和清醒的时间肯定是被药物当作口粮来撕碎;拉扯;断裂。
连智仪不太明白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麽,向子郁在她眼中一直都是个像神明一样的人。或是正三角形、正圆形,在数学或图画上都显得刚正不阿,像被安排好的奇蹟,不可思议。现在连智仪不确定她还是不是那种定位了,犹记得幼稚园总以为下雨就是神哭了,那麽向子郁流泪时冒出的水到底是通到哪去了?为何天不下雨?
信仰是不能被破坏的,像耶稣死了会复活,那向子郁这麽优秀的人也该振作。然而她光看着向子郁的座位每天空下来,辅导室的沙发上永远有她,心里一块沉下来的部位不晓得怎麽形容,向子郁乾净地让人想弄脏。像向子郁仰慕程北川一样,连智仪或许也想变得跟向子郁有一样的地方吧。
但张曼欣不那麽想,虽不能否认她所散发的那种洁净,然而用神明来形容终究是太过头了。在她看来不过是引人眉目的滥情而已。那种笑着哭出来的戏码,少女漫画中才出现的长发,抱着某个谁大叫「我不想活了」的丑陋模样。像向子郁忌妒程北川一样,张曼欣或许也有和向子郁相同的地方吧。
而不论如何,神终究是捏造出来的,向子郁却真实存在,她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整个地球,整个你我。没办法成为信仰的事物;等着被弄脏的事物;或者早就脏了的事物。那些生活的痛楚一定要活生生地烙下来後才会被记得,像是向子郁手腕上的缝针,卡在水槽里的血块。
程北川也看着这一切,应该说,所有人都看着。看着向子郁日渐崩毁,李幂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麽,第一次知道人的无助原来是可以坏了整个生活的。看着她那双无论何时都像要哭出来的眼睛,怎麽说呢,心里也突然闷住了。
「学长。」这是那件事之後她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程北川把社办的几张椅子排成一列,躺在上面用书盖住整张脸,没有回答。但向子郁知道他会听见的。
我们交往好不好?听者愣了下,还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书拿开,她又说了一次。
我们交往吧。程北川於是坐起身,看着向子郁。社办只有他们两个,否则程北川真想让平常的吵嚷声作挡箭牌,来回避掉这个人所说的话。他眯了眯还在畏光状态中的眼睛,开口。
为什麽?因为我喜欢你。你没有。对。
但我们还是交往吧。向子郁的语气带有一种令程北川想替她鼓掌的理所当然;义不容辞。